第7章 新“家”
新“家”
學校的操場銀裝素素,景憐将半張臉埋在圍巾裏,只漏出兩只圓溜溜的眼睛。
謝景和她一起并肩走着,于竹則在前方踢着雪,嘴裏埋怨了一路:“這雪下的夠大的啊,進了老子一鞋雪。”
謝景調侃道:“有嗎?我沒覺得。”
于竹頭也沒回,“廢話,老子在前面開路,你們兩個倒是屁事沒有!”
景憐在旁邊聽他倆拌嘴,咯咯直笑。
她看着周圍被皚皚白雪包裹着的一切,有些恍惚。
今天就是這個學期最後一天了,他們高三的假期雖然不只有十天,但對于景憐來說,十天就和十個月一樣漫長。
而且距離高考的日子也越來越近,她和謝景分開的日子也就越近。她很不舍,卻又不能表達出口。她怕到時候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就先現在這樣簡簡單單的每天和他坐在一起上課、一起吃飯她就很知足了。
謝景的視線瞥向身邊正在出神的景憐,掏出口袋裏的的手,摸上她的頭,“你在想什麽?”
景憐回過神,感受到謝景的大手正在她的頭頂上,心裏甜滋滋的,随便扯了個謊回答:“沒什麽,我就是在想過年的時候該吃什麽餡兒的餃子好。”
聽到吃,已經和他們拉開一小段距離的于竹立刻回頭倒着走,“餃子還是三鮮餡兒的好吃,別的餡兒就那麽回事。”
說完他又看向謝景,“老謝,今年過年你回不回老宅?”
謝景放下放在景憐頭頂的手,搖搖頭,“不回了,我爸媽今年打算出國過二人世界。”
于竹:“還有你哥啊,你哥不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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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他忙的很,過年都不休息。”
于竹聽完,提議道:“要不我去你家陪你過年吧,我可不想回去被一群女的圍着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煩死了!”
“也行,不過菜你買。你嘴那麽叼,別到時候我買了你再不愛吃。”謝景說完轉頭對景憐說:“你要來麽?三個人熱鬧點。”
景憐看着謝景凍得發紅的臉,想點頭答應,卻不能。
家裏還有個人,雖然平時不管自己,但過年這種日子,自己還是要留在家裏和他一起過的。
畢竟,她就這麽一個親人了。
景憐惋惜地搖頭,“我就不去了。”
看她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憐樣兒,謝景嘴角上揚,安慰她,“沒事,第二天也行,到時候你給我發消息,我好開車去接你,嗯?”
謝景這聲“嗯?”聽起來像是在哄小孩兒一樣,前面的于竹實在聽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了,你倆自己慢慢散步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景憐和謝景互相看了一眼對方,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第二天,謝景将她送上樓,直到看到她進門才離開。
景憐關上門,屋子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徑直走到自己房前打開門,将行李拖進去,然後來到父親的門前“咚咚”敲了兩下,沒人應。
她害怕裏面的人出什麽意外,直接推門而入。
床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平日亂糟糟的被子,也板板正正的放在床頭。
景憐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櫃門是開着的,她走過去往裏面瞧,居然幹幹淨淨,連一件衣服都沒有。
怎麽回事?怎麽什麽都沒有
景憐後退一步,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準備給那個人打個電話,視線卻旁邊桌子的東西吸引,放下手機。
她看着已經落了一層灰的桌子上面擺着一張折疊的紙,拿起來展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排字:爸爸找了個工作在外地,手機前陣子摔壞了,可能聯系不到我。被子下面有幾百塊錢,過年了給自己買點好吃的。這幾年,爸爸虧欠你太多,對不起孩子。
景憐手裏拿着信快步走到床邊,挪開被子,就看到下面薄薄的幾乎看不出高度的一小摞。她彎腰攢在手裏,緊緊捏住。
他就這樣離開了?連個電話也沒有,只有寥寥幾筆書信,還有這八百元錢。
她以為他平時的态度就夠冷淡、夠讓自己寒心,可是和現在比,真是不值一提。
景憐嘴唇哆嗦着,淚珠彙成兩條小溪,順着她的臉流下來,順着脖頸鑽進衣服裏。
往常至少他還在這個家裏,就算不過問她的一切,這裏也還算是個家。
可是現在是算哪樣?
他說要出去工作,她根本不信!媽媽去世的時候都沒有過忏悔;這麽多年他也依然和以前一樣,怎麽可能現在突然醒悟!
景憐越想心裏越難受:憤怒、悲傷、無措所有的情緒一起湧進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一直以為有沒有他都無所謂,可是當空蕩蕩的屋子裏真的就只剩她一個人時,景憐知道自己低估了她內心的需求:她在意這個家。
景憐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了上去。眼神沒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任由淚水将兩鬓的頭發打濕。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從天大亮到外面路燈亮起,又到路燈熄滅,她始終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外面的天又開始微微泛白時,景憐才睡着,再醒來已是第二天。
她伸出舌頭在幹裂的嘴唇上舔了舔,費力的從床上爬起來,拖着身體來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
站在桌前的景憐,隐約聽到從那個人的房間裏傳出熟悉的音樂聲,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的手機還在他的床上。
景憐走過去打開門,走到床邊拿起電話按下接聽放在耳邊,裏面登時傳來謝景充滿急切的聲音,“你怎麽才接電話?”
她悻悻地張開嘴,嗓子啞到幾乎發不出聲音,“我一直在睡覺。”
“你嗓子怎麽回事?又生病了?吃藥了沒?”
一連串的關心隔着電話一股腦砸進景憐的耳朵裏,強壓下去的情緒瞬間瓦解。
她哽咽着小聲呢喃:“謝景。”
謝景聽到景憐沙啞又帶着哭腔的聲音,心急如焚,“我在,你怎麽了,又回不去家了嗎?”
景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沒有,我在家。”
謝景:“那你怎麽一天都沒接電話?”
“我,我。”我了半天,景憐也不知道該怎麽和謝景解釋,臉上的淚越流越兇。
謝景急得不行,“你在家等我,我馬上就到!”說完,直接跑到玄關處拿起鑰匙沖出門。
他現在只想當面見到景憐,問問她發生了什麽。
謝景一邊開車一邊對着手機那頭的景憐說:“你吃飯了嗎?”
景憐吸吸鼻子,回道:“沒有。”
“那你再稍微多等我一下,我找個超市買點菜,你想吃什麽,嗯?”
“什麽都可以。”
“好,那你乖乖等我。”
“嗯。”
一路上,謝景都沒有将電話挂斷,景憐能清楚地聽到他做得所有事。
半個小時左右,她就聽到對方的鞋踩在樓梯上發出的聲音,聽起來速度很快,應該是跑着上來的。
景憐趕緊跑到門邊将門打開,謝景氣喘籲籲的樣子也恰巧出現在眼前。
只見他手裏提着一兜子菜,身上只穿了件毛衣,眸光閃爍,啞着嗓子說:“快進來,外面冷,你怎麽穿這麽少?”
謝景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垂下眼睑看了看自己,“你不說我都沒注意。”
景憐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從裏面拿出熱水袋插上交給他,“暖一暖。”
謝景接過熱水袋捧在手裏坐下來,一擡眼就瞧見景憐的眼睛腫得老高,眼裏布滿血絲,嘴唇翹着死皮,一點血色都沒有。
他四周環顧一圈,發現屋子裏也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試探道:“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聽謝景問起,景憐轉身又走進房間拿出那封信,放在桌子上,腦袋瞥向一邊。
謝景拾起信展開,越往下看,眉頭皺得越緊。
閱完信後,他看着景憐憔悴的側臉,心裏做了個決定。
“景憐。”
“嗯?”被謝景叫住名字,景憐轉過頭。
謝景表情嚴肅地盯着着景憐沒了往日靈動的的雙眸,“你現在去房間把要用的東西裝好,跟我回家。”
“啊?”景憐驚訝:他這是什麽意思?
看她沒聽懂,謝景又重複了一遍:“收拾東西去我那。”
“不,不用。我現在能進來。”景憐緊張地擺擺手拒絕。
就知道她會拒絕,謝景态度比剛才強硬了一店,“你覺得你一個人在這裏安全嗎?你這個小區連個物業和大門都沒有。要不你跟我走,要不我搬過來。”
景憐:“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要不想去,我現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搬過來!”
景憐見他态度堅決,又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她怕他真的會說到做到搬過來。這裏的環境和他那裏相比差得太多,他肯定會不習慣。
她手指絞着衣角,低着頭,“我搬過去會不會不方便?”畢竟謝景那裏只有一張床,總是讓他睡地上也不好。
“沒什麽不方便的。”
“你總睡地上也不好吧?”景憐還是問出了心中的顧慮。
原來她是擔心這個,謝景放軟語氣:“這個你不用擔心,你搬過來的話我們就換另一個房子,三室一廳肯定夠用,不過就是稍遠一點,到時候我們還要一起打掃一下,畢竟很長時間不住人了,灰肯定不少。
“嗯。”景憐點點頭,而後望向謝景漆黑的雙眸,“我會付你房租的,雖然現在付不起,但是我會慢慢還的。”
謝景怕拒絕景憐這個提議,她就不跟自己走了,笑着答應:“好啊,不過現在你不用想着還,等你以後給我工作了從工資裏扣,怎麽樣?”
聽了他的話,景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先等我一下,我現在去收拾東西。”
“去吧。”
她的東西很少,只有一些換洗的衣物需要帶,兩個箱子就夠用。
出來的時候,景憐把自己的一件羽絨服遞給謝景。
“你穿上這個吧,雖然對于你來說很小,但是總比什麽都不穿強。”
謝景盯着手裏的衣服有些犯愁,他的內心是拒絕的,他寧可挨凍,也不想穿。但是他看景憐滿眼關心地望着自己,又于心不忍,只好套上。
他垂頭看着自己:胸前兩個拉鏈的距離有兩拳寬,袖子只到手肘下面,胳膊緊繃繃地,整個人看起來很滑稽。
謝景頭瞧景憐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你想笑就笑,不用忍着。”
景憐覺得自己這樣确實有些失态,強忍着笑意,抿着嘴,“沒,我們走吧。”
謝景接過她手裏的行李,囑咐道:“你記着把菜帶走,回去我們還要吃。”
“哦,好。”景憐嘴裏應着,拎起桌子上的菜。
臨走前,景憐最後看了一眼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心情和這間屋子一樣空落落的。
她掏出口袋裏的鑰匙鎖住門,和謝景一起去往新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