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後事

後事

現在已是深夜,景憐有些擔心謝言的身體。雖然她确實很趕時間,但也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而讓好心幫助自己的謝言累到。

景憐側過身子對謝言說:“言哥,要不我們休息一會吧。”

謝言眼睛看着前方,安慰景憐,“沒事,你這個事情比較急,還不知道你父親那邊都需要處理些什麽事情。”然後他轉頭看了景憐一眼,又繼續開口:“如果可以的話,你陪言哥說會話,這樣也沒那麽無聊。”

景憐點頭,“好。”

車內靜默了幾分鐘,景憐的手尴尬地來回拽着衣角。

謝言想起之前在謝景那時,景憐幾乎都不說話,嘴角噙着笑主動開口:“聽我弟弟說你志願填的是春城大學?”

“嗯。”景憐心裏松了口氣。

“我也是那裏畢業的,到時候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我公司離那很近,過去也方便。”

“謝謝言哥。”

“嗯。”謝言回答。

中間謝言又問了她将來想做什麽工作諸如此類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所有問題都避開了關于謝景的事情。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外面投射進車內,景憐擡手半遮住眼睛,從指縫中向外窺視。

車子已經行駛了半天一夜,還有兩個小時就到達目的地了。

中間謝言的微信提示音響過幾聲,他只是瞄了一眼,打算到地方再看。

距離目的地越近,景憐的心裏越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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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要面對什、,該做些什麽、該怎麽處理那個人的後事。

之前母親去世的時候,都是那個人在打理,那時候她還小,什麽忙也幫不上,只能守在母親屍體的旁邊,一坐就是一天。

車子在礦區門口停下,景憐回過神,透過玻璃看見外面大門上“旺森煤礦”四個大字明晃晃地嵌在上面,

她将墨鏡摘下放在擋風玻璃前,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下車,伫立在門口有些恍惚地看着周圍的環境。

這裏就是那個人離開後工作的地方,也是他丢了命的地方。

景憐站在大門前發了會呆,謝言就站在一旁靜靜的陪着她。

站了好一會,景憐才有了動作,掏出手機撥通了父親工友的電話。

“叔叔你好,我是景志強的女兒景憐,我現在已經到大門口了,麻煩您出來接一下。”

電話那頭“嗯”了一聲就挂斷了電話。

謝言也趁景憐打電話的空隙給他弟弟發了條微信,告訴他昨晚忙着開車,所以沒有及時回消息。

那邊謝景的消息很快就回了過來。

“出什麽事了麽哥?”

謝言剛要告訴他關于景憐的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擡起頭,一名中年男子小跑到景憐身邊,他匆忙回複了謝景。

“一會說。”

謝言将手機放回口袋裏,信步走到景憐身邊和她并肩而立。

中年男子掃視了他倆一眼,問道:“你是景憐麽?”

景憐點點頭問:“你是給我打電話的那個叔叔?”

中年男子也點點頭,“你爸爸的事情需要去和我們領導溝通一下賠償事宜。他的遺體暫時還放在殡儀館,現在我先帶你去見我們領導。”

景憐:“好,麻煩叔叔了。”

中年男子走在前面帶路,聽到景憐的道謝,禮貌地扯起嘴角,“你叫我李叔就行,我和你爸住一個宿舍,一會見完領導你就跟我回去收拾下他的東西。這次塌方事件有點嚴重,死的不止你爸爸一個,所以我們這幾天都放了假。”

景憐跟在身側靜靜地聽着,謝言從西裝內側的兜裏掏出一盒煙,遞給李叔。

“李叔,景憐父親的事情麻煩您了。”

中年男子一輩子都在煤礦打工,還沒抽過這麽好的煙。

接過之後湊近鼻子聞了聞,笑的比剛才還要開心,“不用這麽客氣,我和老景是同事,還住在一個宿舍,他那人挺老實的,平時都不怎麽吭聲,不過別人有什麽事叫他,他都會去幫忙。”

景憐聽到李叔給那個人的評價居然是“老實”,在心裏不屑地笑。

那個人一直如此,在外人面前老實,對于別人的事情永遠都是有求必應,別人苛責他,也都是笑臉相迎。

可是一回到家面對母親的時候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成天喝得醉醺醺的,稍有不順就動手。

這就是外人眼中的“老實人,”只不過就是個欺軟怕硬、窩裏橫的窩囊廢!

謝言一路上都在旁敲側擊打聽其他人收到的賠償是多少。

生意人,對這些總是敏感的,而且他也不想對方因為景憐是個剛成年的小丫頭,就草草了事。

他們走進一棟大樓,走了幾層樓梯之後才到。

李叔站在領導的辦公室門前敲了幾下門,裏面的人說了聲“進來”,他才推開門,帶着景憐二人走了進去。

裏面坐了五六個人,其中有一位中年婦女坐在沙發上,弓着身體在紙上簽字。

李叔走到其中一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男人面前,臉上陪着笑,“這是景志強的女兒,來這處理他的後事和賠償的事。”

那個男人将視線轉移到景憐身上,又看了一眼她身邊一身價值不菲的謝言,開口和身邊的律師說道:“你把合同給他們看一下。”

律師從桌子上找到合同遞給景憐。

景憐接過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條款,眉毛皺在一起,覺得有些頭疼。

謝言知道這份合同,對于景憐來說有點難,如果對方有意在裏面做些手段,她根本就看不出來。

謝言:“給言哥看一下,這方面我還是有所了解。”

景憐絲毫沒有猶豫,将合同交到他手上。

謝言仔細過目了一遍。

這個領導還挺有良心,賠償金和他打聽的一樣,而且裏面也沒有什麽貓膩。

他将合同還給景憐,沖她點點頭。

那位領導見狀說道:“沒什麽疑議的話就簽字吧,簽完字後到人力那邊把你父親的死亡證明複印件還有身份證複印件交給他們,之後到財務那邊将你的身份證複印件還有銀行卡的複印件交給他們就可以離開了,賠償金一個星期以後會到賬。”

一旁的李叔聽到這,趕忙将手伸進胸前懷裏掏出一張紙,拿到景憐面前,“你父親的死亡證明在我這,我給你帶來了。”

景憐表面平靜地接過那張紙,然後走到桌前拿起筆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份交給律師,一份握在手裏。

這上面的數字大的駭人,可是對于一條生命來說卻微不足道。

九十萬,足夠在春城郊區買一棟小一點的房子了。

可是這筆錢熱得燙手,景憐哆嗦着緊攢着合同離開了辦公室。

他們先是去外面的打印店将需要的所有材料複印了幾份。然後按照剛才那人說的流程走了一遍,最後和李叔來到宿舍,整理那個人的遺物。

門一打開,一股刺鼻的味道直沖腦門,一堆大老爺們住的地方,味道可想而知。

景憐并沒有太在意,走了進去。

李叔走到靠窗的那張床鋪回頭對景憐說:“這就是你爸爸的睡的床,他的東西都在這裏。”

景憐:“麻煩您了,李叔,你有事就先去忙,一會我收拾好了幫你把門帶上。”

李叔笑呵呵回答:“好,好,那你們先收拾,你爸殡儀館的地址我一會發給你,我就不跟你們去了。”說完人就走出了宿舍。

景憐看着眼前簡陋的床鋪,上面只鋪了一張涼席還有一床夏涼被。涼席中間躺着一個紅色的小本字。

她彎腰拾起翻開,裏面只有幾個電話號碼和名字,第一個就是自己的。

景憐苦笑,原來那個人有記她的電話,可是卻從沒有主動打過。

她實在是想不通那個人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是因為愧疚到不敢聯絡她,還是因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一切?

這些答案現在都無從可知了,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她能去問誰呢?

景憐合上本子放進包裏,跪在地上将床底下的大袋子拽了出來,裏面除了換洗的衣服還有被子,其他什麽東西都沒有了。

她将所有東西收拾好放在一起,準備把這些東西帶出去扔掉。

畢竟人已經死了,東西留在這裏,對有些迷信的人來說很晦氣。

謝言接過景憐手裏的袋子,“我來。”

景憐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麻煩你了,言哥。”

謝言摸摸她的頭,“你又和我客氣,這一路上你已經說了很多遍“麻煩”和“謝謝”了,下次不用再這樣說了,知道嗎?”

景憐聽話地點頭,“嗯。”

走出宿舍丢掉袋子後,二人驅車趕往殡儀館。

殡儀館的工作人員帶着他們來到那個人的棺櫃,他穿着壽衣安靜的躺在那裏,臉頰凹陷,雙眼緊閉。

沒有見到之前,景憐以為自己不會再像剛收到消息時那樣傷心。

但當他的遺體真真切切擺在眼前時,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這一次景憐沒有像昨天那樣反應劇烈,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盯着那個人的遺體,任由眼淚順着臉頰劃過。

謝言看到景憐哭得極為克制隐忍的神情,心裏微微觸動。

他轉過身将人攬進懷裏抱住,溫暖的大手扶住她的頭扣進自己的胸膛。

對于現在的景憐來說,身邊任何一個人都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想要牢牢抓住,她雙手緊緊攥住謝言的衣服哭了好一會。

等到情緒漸漸平穩,景憐才輕輕挺身離開了謝言的懷抱,垂着頭不好意思道:“謝謝!”

然後她從包裏拿出紙巾擦拭濡濕的臉,接着說:“言哥,你先回去吧,這裏應該沒什麽事了。”

“沒事,我等你一起走,不然你拿着骨灰坐車也不方便。”

景憐想想确實不方便,沒有再拒絕他的好意。一想到之前答應謝言不用跟他說那些客氣話,景憐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謝言理解她的意思,看到她笑起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大手放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安慰她:“不用勉強自己。”

辦理好一切手續,景憐最後看了眼那個人的臉,轉身離開。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那個人的骨灰就被工作人員裝好交給了她。

景憐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走出門外。

彼時,溫暖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罩在她單薄瘦小的身上。

景憐擡頭望天,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片雲彩,太陽孤獨的高高挂在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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