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方向

第8章 方向

夏天的黑夜來得總是慢些。

一家人吃飽放下碗筷時,天上還透着些夕陽的餘晖。景長嘉吃得慢,他一個人在病床上捧着保溫杯慢慢的吸,其他人也不催促,只圍坐在床邊閑聊。

聽楊恒提起下午封照野來過,景姑媽随即就道:“小封那孩子又來了啊?他那麽忙還總抽空來看嘉嘉,這個朋友嘉嘉你要珍惜啊。”

“是救嘉嘉的那個孩子嗎?”景媽媽連忙問,“他又來看嘉嘉了啊。”

景長嘉原本只出了個耳朵聽他們閑聊,此時聽他們這樣說,有些詫異地插話:“他救了我?他怎麽救啊?”

景媽媽想起接到消息那天,都還有些膽寒:“你跌下去之後情況很險。山崖下都是樹,又下雨。無人機紅外搜索一開始都沒找到你人。”

“可不是。”景姑媽緊跟着說,“找了你一天一夜,你媽媽都快瘋了。”

可這事說來也古怪得很。

學校軍訓,雖然要鍛煉學生,但也不會安排什麽危險的地方。那座山就是市內的山,海拔只有兩千多米,整座山的開發程度很高,山道兩旁有許多特色農家樂,是本市人常去游玩的地方。

景長嘉從山崖上落下去的搜救難度原本不該這麽高。

可偏偏就是無人機和搜救隊在雨裏找了一天一夜,都沒有看見人。

景媽媽和景姑媽對視了一眼,默契地跳過了這個令她們膽寒的古怪,只鎮定地說:“當時下雨嘛,視線不好。是小封套着安全繩下崖找,才找到你的。”

“無人機都沒找到我?”景長嘉若有所思地颔首,“看來下雨很影響搜救。”

“那确實。”景媽媽說,“不過幸好你慢慢好了。等你出院了咱們要去謝謝人家小封。”

“好。”景長嘉随口應了一聲,又在腦內道,“系統,這就是你的故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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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即将綁定宿主時,宿主突發意外,生命情況不明。系統不得不耗費大量能量維持宿主生命狀态。”系統回答說,“經計算,這或許是引發未知故障、導致時空扭曲的原因之一。”

景長嘉聞言一怔:“這麽說來,你也救了我。”

他頓了頓,認真道:“多謝你。”

“宿主不用客氣。只要盡早開始直播,就是對系統最好的感謝。”

景長嘉彎了眉眼:“好。”

作為一開始就談好的條件,景長嘉并不抗拒直播。畢竟他在大弘朝生活了十幾年,現在一朝回歸,直播或許會成為他與弘朝唯一的聯系。

只是在他之前的設想裏,等他康複出院才是直播的好時候。

可現在系統這樣需求能量,或許他需要換個想法。

他心中念頭飛轉,生活卻依然按部就班。

每日大汗淋漓的努力複健,得空了就抓着水筆在新本子上寫寫畫畫,偶爾還客串一把楊恒的家庭教師,承擔起給這腦瓜子時靈時不靈的小表弟補課的責任。

楊恒萬萬沒想到,初升高這樣沒有功課的輕松暑假,居然還需要補課。可抓着他補課的,是他弱小、可憐、無助且根本離不開人的哥哥,他只能皺着一張苦瓜臉,老老實實地待在病房上課。

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才慢吞吞的寫完一張高一試卷,楊恒蟲蟲蠕動一般地貼到景長嘉身邊,探頭探腦地看景長嘉的本子。

他新買來的本子已經用了很多頁,此時探頭一看,上面全是鬼畫符,一個看得懂的符號都沒有。

“哥,你在鍛煉手指嗎?”楊恒問。

陪着他哥複健這麽多天,他明白寫字是比抓握更精細的手部運動。看他哥這本子,很顯然複健之路任重道遠。

景長嘉笑眯眯地說:“我在賺錢。”

“你這鬼畫符能賺什麽錢啊?”楊恒哼笑一聲,“也只能賣給我。看在是你的份兒上,我能出一百塊!”

“那你出少了。”景長嘉淡定地說,“有人願意出一百萬布伊戈金。”

布伊戈是大洋對岸的一個國家,其通行貨幣與龍夏的兌換比例是1:7。一百萬布伊戈金,那就是七百萬龍夏幣。

楊恒根本不把他哥的話當真,貼着他哥哼唧了幾聲,就提出了想玩游戲的申請。

景長嘉嘆了口氣:“你現在好好學習,努力考試。等你考研了說不定還能來當我的學生。現在不努力,連我的學校你都考不進去可怎麽辦?”

“哥,要不我還是找醫生給你看看腦子吧。”楊恒趴在床上悶聲悶氣,“就你現在這身體,指不定等我考大學了,你都還沒畢業呢!”

景長嘉拿筆敲了他的頭一下:“一邊玩去,別煩我。”

楊恒歡呼一聲,跑到病房的沙發上縮起來玩手機,景長嘉重新把注意力拿回自己的本子上。

他現在的字跡确實不太好認,拿去給別人看大抵會以為這是什麽醫生手寫的開藥單子。連他自己都花費時間分辨了一下,才能繼續落筆去寫。

雖然任誰來看都覺得那是鬼畫符,但景長嘉畫得十分認真。沒幾天一個新本子就被他畫滿了。楊恒見狀,幹脆去給他買了十本素描本,讓他盡心的畫。

新的素描本開本很大,景長嘉用起來更加順手。他也有意在用筆時控制自己的手指,一本素描本畫完,字跡已經變得清晰了不少。

封照野再來時,景長嘉剛好寫完一本素描本,正在換新本子。

“我能看看嗎?”封照野問他。

“随意。”景長嘉把舊本子遞給他。

封照野拿着素描本,一頁一頁地認真看那些鬼畫符。景長嘉由着他去,自己也翻開新本子繼續寫。

舊素描本裏的痕跡在最初連大小都不一樣,落下的筆跡裏有很多意義不明的小波浪線。封照野知道,那是忍受疼痛的顫抖痕跡。

越往後翻,素描本上的字跡就越是工整。它們開始變得大小一致,連顫抖都少了許多。

這一整個本子,都是景長嘉努力的痕跡。

封照野翻到最後一頁,凝視着那些字跡沉思許久後,又一頁一頁往前翻。

直到本子重新回到第一頁,他才謹慎地開口:“霍奇猜想?”

景長嘉沉浸的思緒被話音打斷,他驚訝地停了筆:“你怎麽認出來的?”

“從後往前猜。”封照野說,“你後面的字跡很清晰。”

景長嘉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真是個認筆跡的天才。”他眉眼彎彎地認真看着封照野,又說:“而且你的變化真的很大。不能怪我沒有認出你。”

高中的時候,封照野是只開屏的孔雀,整個人傲慢又張揚,渾身上下寫滿了“老子天下第一”。

而現在,他所有的外放都內收成了沉穩。連身高都節節拔高,從高中時高出景長嘉一線,變成了現在高出半個頭的距離。

“人總會長大。”封照野随口說,“怎麽會想起論證這個?”

“練練腦子。”景長嘉也答得随意,“要是運氣好,撞大運解出來了,那就中彩票啦。”

封照野認真看着他:“缺錢?”

景長嘉只是笑了笑。

雲中郡王當初什麽苦都吃過了,就是沒受過缺錢的苦。現在回了家,景長嘉不得不承認,他家還是挺缺錢的。

雖然學校承擔了醫療費用,可看他住着院全靠家人照顧,爸媽還一度想把經營了一輩子的餐廳賣掉這些事就知道,他住院這件事也給了家裏不小的負擔。

見他不回答,封照野就換了個話題:“我覺得你的思路有些意思。”他一邊說一邊把本子翻到中間的位置:“你看過威爾遜教授的論文,這部分的計算論證他前兩年在數學年報上發表過。他的思路是從四色猜想出發,假定構造無窮個相連區域……”

景長嘉聽得眼前一亮:“歧管?”

“對。”封照野摸出手機,将論文搜索了出來,“你看看。”

景長嘉接過手機,認真看了起來。随後他抓起新本子,鄭重地落筆。

他的思緒格外投入,病房裏進進出出的人都被他随口打發。直到他暢通的思路再次卡住,他才發現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封照野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就連守着他的楊恒都換成了他媽媽。

“嘉嘉忙完了?”景媽媽在沙發上算賬,聽見他放本子的動靜,立刻起身走到了病床邊,“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吧。”

她把本子細心的收好,又在床邊支起小桌板,才把一旁的保溫杯遞給景長嘉。

景長嘉投入的時候根本感受不到饑餓,此時食物落肚,他才發現自己快要餓扁了。

系統趁機在他腦子裏喋喋不休的催着開直播,見景長嘉一點反應不給,只好又換了個話題:“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在數學問題上死磕。我以為你會更傾向于應用物理或是材料化學。”

這兩門功課也是景長嘉在未來世界裏學得最深入的兩門。它一直以為當初景長嘉要求帶東西回來,就是為了投入這兩個領域。

結果蘇醒了一個多月,景長嘉卻一直在死磕數學問題!

“系統,人類不是你們這樣的高維生命。”景長嘉和煦地說,“我們躺在床上就能創造的,唯有數學與詩歌。”

作者有話要說:

雲中郡王:我也想做實驗啊,可我沒辦法憑空變出實驗室和實驗材料啊!

雲中郡王,真的很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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