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這話自信得近乎狂妄。
可路乘川看着他的學生,心中卻莫名篤定他能做到。
狂妄又如何?少年人本就該自信飛揚。更何況他的學生是如此的敏銳。
一個擁有地域保護性的獎項,遲早會衰落。世界總會有新的王冠,去為它青睐的成果加冕。
那麽,就如景長嘉曾經所言:為什麽不能是我們呢?
他的學生既然有自信能拿出更好的成果,那他這個做老師的,也應當更有信心才對。
路乘川把這件事放在心裏琢磨的時候,景長嘉也在自己的房間中展開了一張信紙。
寫信這種事,雲中郡王實在是駕輕就熟。信紙展開,筆端就落了下去。
一封信剛寫完,門口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喬聯站在門外,一見門開,就遞給了景長嘉一個精美的小紙盒:“你的夜宵。”
景長嘉接過看了一眼,發現那裏面是布伊戈傳統的小甜點。
“師兄你去他們的咖啡趴了?”
景長嘉側了側身,示意喬聯進屋聊。
喬聯擺了擺手:“盧卡斯拖我去了。那種場合實在是有些不适合我。”
喬聯有些社恐。平生最大的勇氣都花在了課堂上。非必要情況,他實在不想面對那麽多開朗的陌生笑臉。
“有有意思的議題嗎?”景長嘉問。
喬聯無奈搖了搖頭:“聽說教授們另開了一場聚會,我猜可能會更有意思一些。”
布伊戈的這些年輕人實在是過于有活力,感覺自己已經老了的喬聯只能無奈撤退。
“說起來,他們說這兩天頒獎的時候,坐在你旁邊的那個小孩,是個伯爵的兒子。”喬聯關切地問,“他沒怎麽你吧?”
他坐在後面的時候,看見過那個人好多次主動找景長嘉說話。但遠遠看着,喬聯卻總覺得那人似乎并不友好。
聚會裏聽別人這麽一說,他就坐不住了。
“沒什麽。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孩。”景長嘉輕描淡寫地說。
雲中郡王當年在京中,這種人實在是見得有些多了。遇上一個厄尼斯,他甚至都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沒有為難你就好。他們說那個伯爵的兒子在數學上很有天分。那位伯爵這些年大力投資并支持各大數學獎項和學術期刊,都是在為他鋪路。”喬聯低聲說,“總歸是惹不起,不如離遠些。”
他一番好意,景長嘉笑着點頭:“好。”
該說的話都說了,喬聯又叮囑了幾句“早點休息”,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景長嘉回到書桌前,打開自己的極小模型論證再一次看了起來。
看到畢業答辯時,被問到的典範除子和典範環的有限性生成的問題,他視線停了下來。
他最近聽的幾場學術報告會,都非常具有啓發性。或許現在……他可以将雙有理幾何這個同構結構做一做。
景長嘉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順手就把喬聯帶給他的小甜點拍了個照,發去糊弄封·小程序·照野:“閉關突擊做作業,消失兩天,別擔心。”
發完消息,他将手機放到一邊:“系統,來一支精神藥劑。”
他這一整天有非常多的靈感,卻抓不住頭緒。讓系統用精神藥劑幫幫忙,或許效果會很不錯。
薄荷一般冰涼的感受再次從大腦裏蔓延開來,那些紛飛不定的靈感一個個從腦海深處冒頭,任由景長嘉将它們捕獲,并以某種規律進行排列組合……
夜色漸深,門外逐漸熱鬧了起來。
參與聚會的學者們興致高昂地回到酒店,偶爾會有大聲的學術性争論和大笑大鬧闖進景長嘉的耳朵裏。
但這些聲音都無法打亂他逐漸形成結構的思路。
高維雙有理結構的極小模型在他腦中成型,比熟練地與辛結構相連……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距離那把鑰匙那麽近。近得好像連霍奇猜想都已經觸手可及。
落筆的手頓了頓,景長嘉小聲嘀咕道:“不對,這個思路錯了。”
他将錯誤的算式劃掉,又重新落筆寫下新的算式。
……
時間一點點過去,黑夜寂靜得唯有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幾個小時後,寂靜的酒店再一次熱鬧了起來。
景長嘉聽見了路乘川的聲音:“小喬,起得好早。”
“早上有個無窮維空間的公開課,我有些感興趣。”喬聯說,“長嘉是先走了嗎?”
“你們搞物理的,多聽一聽泛函分析的議題,也确實沒壞處。”路乘川聲音帶笑,“長嘉發了消息和我說今天很忙,下午會直接去報告廳。我們先走吧。”
腳步聲逐漸遠去後,又有一個腳步聲慢慢靠近,走到門口後,他就停在了那裏。
景長嘉微微分了分神,分辨出那是司機的腳步聲後,再次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了手裏的工作之中。
陽光穿透了緊閉的窗簾,讓只有一盞小燈的房間漸漸亮了起來。
五個小時後,落在紙上的筆尖再一次頓住。
随後景長嘉開始将紙上的重要算式一個個塗抹成黑色:“系統,記憶圖書館裏收錄了嗎?”
“已經收錄。請宿主放心。”系統平靜地告訴他,“宿主随時都能進入記憶圖書館展開更進一步的研究。”
“好。”
景長嘉神色平靜地将所有演算紙上的重要算式都進行着塗黑工作,門口傳來了司機的聲音:“景博士,你的報告會時間快到了。”
“好。”景長嘉揚聲應了一聲,“我洗個澡就來。”
他拿起那一沓演算紙,打開水龍頭将它們都丢進了水裏。
熬了一整晚,他眼睛裏有些隐秘的紅血絲,但頭腦在精神藥劑的加持下,卻無比的清明。
景長嘉快速沖了個澡。換好衣服等頭發都吹幹後,再次進入了浴室,将那一沓泡得字跡模糊的演算紙撕碎,扔進馬桶裏沖了個幹淨。
而頓涅瑟斯百年大禮堂內,此時已經坐滿了人。
除了景長嘉早已認識的老朋友們之外,受邀的絕大多數數學家都已經坐在了禮堂內。如果不是知道馬缇契卡獎昨日已經頒發,不少人都會将之認成馬缇契卡獎的頒獎現場。
他們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百年禮堂中,共同等待着一個人。
他們要親眼看一看,那個年輕人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将籠罩在代數幾何頭上幾乎一個世紀的烏雲吹散。
無形的烏雲等來了它的捕雲手。而有形的烏雲,卻再次密布滿天,壓得京城內外都壓抑了起來。
松吾騎着馬跟在一群藍翎衛身後。而他的身後是幾輛巨大的馬車。那些馬車裏裝着的,除了一胖一瘦兩個書生打扮的人,其他人全都身着道袍。
瘦猴神色驚惶:“藍翎衛……是……是皇家侍衛吧?突然把咱們都壓進京了,真的沒事嗎?”
“有事沒事,都是你我無法抗衡之事。”一個道士閉着眼,說得格外平靜,“那般在乎做什麽。順心而為,順其自然,方是良緣。”
瘦猴:“……”
瘦猴只能求助地看着胖子。可胖子也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官爺,心裏着實沒底。見瘦猴看他,嘴裏脫口而出:“你說陛下要見咱們,是幹什麽呀?”
“那我哪兒知道呢?”瘦猴說,“我想回家……”
“既然暫時回不去,就不如接受。”那道士又說,“哭哭啼啼、焦慮不安,皆是無用。”
“你何必吓唬他們。”角落裏的另一個道士開口了,“大概只是關上幾日,你們也無需擔心。我們畢竟是雲中……”
話音還未落,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幾人被晃得悶哼了一聲,正想撩開簾子看一看,松吾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既到了郡王府,那就讓他們進府中歇息。我一個人進宮就行。”
“陛下旨意,要見所有人。”
“我們這群人,魚龍混雜得厲害,又都是雲中殿下的舊人。真帶去見了陛下,你就不怕出事嗎?”松吾平靜地道,“在郡王府裏,陛下想見也随時可以見。”
那藍翎衛似是有些遲疑,松吾直接道:“開郡王府側門,你等先行進府休息,等我消息。”
見他已下令,藍翎衛遲疑片刻,還是揚聲道:“都下車!”
他也是京中大戶人家出生,見過當今陛下對雲中郡王的模樣。既拿不準陛下對松吾的态度,那不如先退一步。人都在郡王府內,想來陛下也怪罪不到哪裏去。
宮裏楊以恒正在就着風雨看明瓦。
自從這明瓦出現,他就多了這麽個愛好。每日裏睡前醒後,第一時間都要踱步到窗邊擡頭看看。似乎看上一眼,就會安心一些。
今日的明瓦也依然沒有動靜。
上次嘉哥展示過雷電之力後,又有好幾日沒消息了。
楊以恒看着那黑色的明瓦,忍不住問:“你說嘉哥現在,在做什麽?”
王公公低頭垂目地回答道:“以殿下的脾性,大抵在忙一些關乎天下太平的事情。”
“天下太平……”楊以恒輕聲反問,“這天下還不夠太平嗎?”
“在殿下眼裏,這世界總是和臣看見的不一樣。”王公公回答得很謹慎,“臣一介微塵,哪裏配看見殿下眼裏的世界呢?”
楊以恒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在這時,有藍翎衛快步走了過來:“陛下,松吾到了。”
“讓他進來。”楊以恒反身走回座前落座。
王公公剛給他添上熱茶,一身寬袍大袖的松吾就走進了殿中,躬身一禮:“臣松吾,見過陛下。”
楊以恒眯着眼看了他許久,突然展顏道:“松吾,朕瞧着你,怎麽又瘦了許多?我哥若是見了,必然要念叨你的。”
松吾拱了拱手,不鹹不淡地回道:“勞陛下記挂。”
“你是我哥身邊的老人了,你既無事,朕也就安心了。”楊以恒說,“我哥以前救來的那些……研究者,他是這般講的。都是你在負責。現在他們都在郡王府裏,可都還好?”
松吾咬了咬牙,才答道:“都好。”
“既如此,那便來給朕辦事。”楊以恒說,“我哥可有教過你們,如何捕天上雷電?”
“未曾。”
“當真?”楊以恒眉毛一挑,“謝自強給朕帶來過幾封信。想來以我哥哥的脾性,他要走,必定是方方面面都已安排好了。我哥留下來的東西裏,就沒有捕雷之法麽?”
松吾依然道:“沒有。”
楊以恒長嘆一口氣,很是可惜地道:“既片字未留,那就只能你們親身試之了。”
“陛下,雲中殿下親口說言‘雷電性惡,觸之必傷’。”松吾擡起頭,“您是想殺了我們所有人嗎?”
楊以恒以手支頭,聞言就露了個笑:“你說朕當真這般做了,我們雲中殿下,會願意垂憐你們一二嗎?”
松吾直直地看着他。
兩人安靜對視半晌,松吾突然朗笑揖身:“臣此去若能見到殿下,萬死也甘願。”
楊以恒笑容猛地一收,面色驟冷。
他起身走到松吾身邊,一手用力地鉗住了他的脖頸:“松吾,你依然還是這般會做夢。”
松吾引頸就戮:“陛下。殿下已經走了,他留下的事物,也毀一個便少一個。殿下辛苦多年才建成的行雲觀,您當真要徹底毀了嗎?”
楊以恒渾身一震,猛地松開了手。
“松吾。朕果然在以前就該殺了你。”
那般小的一個乞兒,竟也有幸遇見嘉哥。竟也能被嘉哥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他追在嘉哥身後滿嘴殿下時,楊以恒就已覺礙眼。
當年沒找機會殺了,實在是……可惜得很。
松吾大笑着咳得滿臉是淚:“那臣就在此叩謝陛下的不殺之恩了。”
……
布伊戈頓涅瑟斯,百年禮堂。
早早入場的數學家們終于等到了他們的捕雲手。
這位來自東方的數學家非常年輕,若非他的相貌與他的成果一樣出色,許多人都會以為他是頓涅瑟斯的學生。
禮堂內外早已擠滿了人,便是通道上都站滿了學生。
景長嘉卻極其輕松地穿過了通道,邁上了屬于他的舞臺。
“大家好,我是龍夏玉大的景長嘉。感謝大家撥冗前來,今天報告會的主題是“關于極小模型的證明”。”
他彬彬有禮地說完前言,便轉過身在身後的白板書寫起來:“首先我們都知道,極小模型的本質,是通過收縮映射這一系列的幾何手術,去得到一個等價類中的代表元……”
人群中,有個褐色卷毛一直死死盯着他,卷毛手裏拿着論文與筆記本,只等景長嘉出現一個錯漏,他就要猛然發起攻勢。
但很顯然,這場學術報告會并不為了還在極小模型門前猶疑的學生們而開。景長嘉的報告會風格,像極了他論文初稿的作風,只要引入的定理前排教授們無異議,他就根本不會展開。
威爾遜坐在禮堂裏,一邊聽一邊記筆記。
在看wujiu的這篇論文時,他就有些隐隐的靈感,總覺得似乎有什麽美妙的直覺正在向他走來。現在聽着wujiu的報告會,這種感覺再一次的來了。
威爾遜凝視着筆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身旁的一位教授卻已經嘟囔着放下了筆:“看來只能交給那些幾何領域的家夥們了。”
威爾遜聽見他的抱怨,不着痕跡地笑了笑,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到了臺上的景長嘉身上。
他敏銳的發現,時隔一年多的時間,他的這位小友不僅僅只是長大了,連報告會的宣講風格,也保守了許多。那些與極小模型無關的事情,他完全不會展開。
還差一點……
威爾遜凝視着自己的筆記本,還差一些能徹底激發他靈感的東西。
他得再聽聽wujiu的思路。
在威爾遜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論文之中時,後排的褐色卷毛卻已經白了一張臉。
他突然發現他聽不懂了……他明明看完了景長嘉論文的每一個字,為什麽現在反而聽不懂了?
他只是記了幾個筆記,稍微走了下神,結果臺上的內容就好像從教人怎麽澆水,變成了怎麽用一塊木頭造出航空母艦。
更讓褐色卷毛恐慌的是,前排的教授們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他難道真的如景長嘉所說,弄混淆了兩個同構幾何嗎?
不,這不可能。
褐色卷毛捏緊了自己的筆記本,他努力學了這麽久,他不可能比一個東方的毛頭小子還差!他認真看過景長嘉的論文,他絕對不可能弄錯!
一定是因為演講還未結束。
等到演講結束,頓涅瑟斯的數學家們就要批評他了!
褐色卷毛神色惶然地等待着最後一刻。
然而直到滿場的掌聲響起,他聽見的唯有贊賞,沒有任何一丁點批評的聲音!
“……這不可能。”褐色卷毛捏皺了筆記本,轉身拔腿就跑了出去。
與他相隔不遠的地方,有個戴着帽子的少年人側頭看了一眼。他看見了那一頭标志性的褐色卷發,頓時露了個滿意的笑:“蠢貨。”
雖然現在教授們探讨的問題,他也聽不懂了。可他至少不會對着自己都沒弄清楚的問題,就急急寫一篇論文出來證僞。
這顯得幼稚又愚蠢!
厄尼斯得意地揚了揚頭,随即他動作一頓,又猛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拉低了帽子,遮住了自己燦金的頭發。
一周後,頓涅瑟斯的世界數學家大會在一片盛大中拉下了帷幕。
此次數學家大會邀請來的兩百多位嘉賓裏,有二十多位各種頂級獎項的獲得者。七天一共展開了一百多場大大小小的學術研讨。這在最近幾十年中,都算得上是罕有的盛事。
連麥迪南對此都有些得意。
但更令他得意的,還是景長嘉在最後一天與他簽訂了聘用合同。
這個數學界橫空出世的天才人物,果然還是拒絕不了他們頓涅瑟斯的邀請。
他親自将景長嘉一行人送至了頓涅瑟斯的機場,傾身擁抱住他盼了快兩年的新成員:“感謝你為頓涅瑟斯增添的榮光。秋季學期九月開始上課,我在頓涅瑟斯等你。”
“我一定準時赴任。”景長嘉反手抱了抱他,“九月見,麥迪南先生。”
七月的天空清朗而澄澈,巨大的白色鐵鳥劃破層雲,緩緩往大洋彼岸飛去。
十二小時後,白色鐵鳥才在玉京的機場落地。
整整十二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即便是喬聯帶着的精力充沛的學弟學妹們,此時也一個個蔫頭耷腦,沒了電量。
路乘川安安穩穩地把景長嘉帶回玉京,已經松了好大一口氣。此時見狀,就讓接他的司機把學生們送回校,他自己跟着接景長嘉的車走。
夜色深重,路乘川上了車就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
“師傅,麻煩你先把路教授送回去。”景長嘉說。
路乘川一聽,連忙要阻止。景長嘉直接按住他的手:“老師,你可別不服老。年齡上來了,精力可不比我們這些年輕人。該休息就要休息。都回家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還不是你前兩天昏睡了一整天,把我給吓着了。”路乘川想到那個場景都沒好氣。
雖然景長嘉做完了學術報告會,就告訴過他,他熬夜做了點工作,太累了要回去呼呼大睡。可對着一睡就是二十四個小時的景長嘉,路乘川還是吓壞了。
要不是跟着他們的司機是軍醫出生,經驗老辣的判斷出景長嘉就是在睡覺,路乘川都覺得自己或許已經六神無主的去找相關部門了。
“是真的熬過頭了,又擔心報告會做不好給您丢人,搞得一直沒休息好。”景長嘉讨饒地笑了笑,“以後不會了。”
路乘川根本不信景長嘉嘴裏的“以後不會了”。這孩子從來說一套又做另一套。
可再不信,又有什麽辦法呢?他總不能壓着孩子睡覺吧?牛不喝水還不能強按頭呢。
沒轍。看着這人就心煩得很。
景長嘉哄完路教授,把人送到家門口後,才又轉道往自己家去。
他回家時,已經晚上十二點。景家父母知道他今天回來,就都還在客廳等他。
一聽見開門聲,景媽媽就迎到了門口,見着景長嘉就是一疊聲的“吃了嗎?”“餓不餓?”“累了吧?廚房裏有飯菜給你溫着”。
景爸爸跟在後面說:“要是不喜歡就和爸爸說,爸爸給你現做。”
景長嘉看着他們關心的神色,難得的生出了一些遲疑。
他牽着景媽媽走到沙發邊坐下,又招呼景爸爸也坐。一家人都坐好了,他才說:“我幾月份,要去頓涅瑟斯工作。”
景家父母臉色有一瞬間的茫然,可看見景長嘉略有些緊張的神情,他們立刻道:“好事呀!別人家的兒女,去念書就已經很有出息!我們嘉嘉那可是去當老師的!”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念過多少書,可也知道頓涅瑟斯那是全世界鼎鼎有名的大學。是多少人砸破腦袋都考不上的地方。
“所以嘉嘉,你不要有顧慮。爸爸媽媽都還年輕,沒什麽需要你照顧的。你有夢想,你就去追。”景媽媽柔聲說,“你姑姑肯定也會支持你的。”
景長嘉保證道:“我不會待太久。”
“不要想這些。”景媽媽伸手理了理他有些過長的頭發,“你就選自己最喜歡的路去走就好。嘉嘉,家人是你的支撐,不是你的累贅。爸爸媽媽只求你過得健康快樂就好。”
一家人湊在一起,溫聲慢語地說了很多話,才各自回去休息了。
景長嘉沒什麽睡意。等父母一休息就溜進書房裏将數學家大會收到的有意思的論文整理了出來。又趁着思維活躍,将這幾天的靈感也記錄在了本子中。
工作一開始,似乎就有些停不下來了。
等他告一段落再擡頭,天邊竟已經有日光破雲而出。
這時間不早也不晚,現在去睡覺似乎也有點不合适了。景長嘉想了想,幹脆道:“系統,弘朝那邊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夏耕剛過。”系統說,“需注意除蟲與除草。”
景長嘉沉吟着點了點頭。
他的視線略過了書櫃與書櫃上擺着的一系列擺件農具,他取出其中一件,對系統道:“那就直播一會兒吧。”
弘朝連日的陰雲終于随着一場暴雨而消弭。
重新明亮起來的天空上,明瓦也跟着亮了起來。
他們一擡頭,就見到了好幾日未見的雲中郡王。
郡王手裏托着一輛耧車,就如同先前給他們講代耕架那樣:“四年過去,經歷了春耕夏種,改良的耧車你們應當已經習慣了。那麽我們今日的課程,就從耧車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極小模型的本質,是通過收縮映射這一系列的幾何手術,去得到一個等價類中的代表元……”——森理論對極小模型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