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海棠未眠
第29章 29 、海棠未眠
俗話說得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
陶亦鴻在看到她成績的那一刻,那是真開心。
這開心,倒也不是說她考了高分或是第一, 而是她終于能夠憑藉着這個分數, 重新去挽回自己的夢想。
想到這兒,歷經風雨一生的男人也難免眼熱,于是, 本來沒打算上桌的他也拿了個杯子,在餐桌旁坐了下來。怕閨女生氣沒敢喝白的,最後只開了一罐啤的過過瘾。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吃了糖人兒的原因,陶醉并不是太餓, 再加上剛才發生的事,所以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飯上面。
她坐在那裏, 一會兒偷偷擡眸看看陶亦鴻,一會兒又偷偷用餘光看看枕風眠。
眼睛忙着的時候, 手裏也沒閑着,用勺子舀着酒釀裏的小湯圓, 盯着碗, 不知道盯了多大會兒, 才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那一句:“爸,我跟您說件事呗。”
陶亦鴻看着她:“你說。”
陶醉:“我交男朋友了。”
說完, 頭一低, 羞得差點沒栽進碗裏。
确實,她這話出口的那一瞬間, 空氣是安靜了幾秒。
只不過, 這份安靜很快就被打破。
陶亦鴻一聽這消息, 瞬間來勁了,看着枕風眠,在心中直呼一個好家夥,酒杯一碰,望過去的眉眼都笑開了花:“我就說小枕同志是可以的。”
“謝謝鴻叔,”枕風眠微微颔首,姿态謙遜地接上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陶醉:“???”
不是,我在這兒緊張兮兮,你倆在這兒裏應外合?
合着我是那個外人呗。
看着兩個大男人“暗度陳倉”的樣子,她按捺不住好奇問:“你倆什麽情況?”
枕風眠看着她,彎眉一笑,整個人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淡然:“就是令尊早就相中了我這個女婿的情況。”
陶醉:“......”
行吧。
算我白緊張了。
于是,本以為會踉踉跄跄的見家長環節,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過去。
吃過飯,時間還早,陶亦鴻便打開電視看起了中原衛視的晚會。
雖然他是南栖人,但在臨川縣生活了二十多年,那裏早已成為他的第二故鄉,飲食、審美皆受其影響。
九州腹地,幅員遼闊,文化積澱更是厚實豐富,近幾年,衛視頻道更是像開了挂一樣,做出了不少出圈的文化節目,其中從小年夜到元宵節的晚會,場場皆是爆款,美輪美奂的中國風韻在現代化技術的助力下,生動躍然于觀衆眼前。
收拾好餐桌,陶亦鴻便随手打開一臺晚會,從上次看到的地方接着往下看。
這節目,陶醉已經看過不知道多少遍,于是也沒陪着,先去洗澡了。
倒是枕風眠為了“讨好”老丈人,沒急着走,陪着陶亦鴻在客廳坐着,和他一起看着節目,時不時低頭處理下工作。
陶亦鴻看出他體貼的心思,便安安靜靜地看起了電視,不跟他說話,以免打擾他。
直到節目接近尾聲,陶亦鴻看着電視熒幕上由下往上拉的字幕條,才忍不住感嘆了句:“這個文案策劃的名字可真好聽,我看見過好多次了。”
枕風眠聽了,将目光從手機上收回,下意識擡眸看去。
其實他倒也不是多好奇這人的名字,只是長輩說話,你不能沒有反應,那樣有點太不尊重人了。
“你瞧,叫雪柳,”陶亦鴻順着他的視線,擡手指給他看,“冬天的雪,春天的柳,柔韌交織,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又舒心又有希望。”
剛說到“希望”兩個字的時候,陶醉正好擦着半幹的頭發從浴室裏走了出來,看着客廳裏的陶亦鴻,問:“爸,你是不是把我吹風機拿走了?”
這次,看到她出來,枕風眠心思罕見地沒放在她說的話上,而是在心中複盤了一遍剛才陶亦鴻提到的人名。
複盤完,徑直對上她的目光,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聽到的那個名字:“雪柳?”
微微上揚的語調,讓旁觀者分不清,他是在詢問,還是在叫人。
陶醉站在那裏,聽到他這麽叫,外表看似淡定,心裏卻忽然有一種被抓包的窘迫。
“啊,對,”陶亦鴻沒看出兩個人之間的端倪,就着剛才的話題回道,“你那個我扔了,用多少年了都,我剛買了一個新的,在我房間裏呢,忘給你了,我現在就去給你拿。”
“您真是!我自己不會買啊,又在我身上亂花錢,”看陶亦鴻要站起身給她拿,陶醉連忙擺手制止,“您別動了,我自己去拿就行。”
陶亦鴻聽到,便重新坐了回去,老神在在道:“哦,那倒也不是給你買的,主要是給風眠買的,你順便用用,他以後要是在這兒住,用原來那個吹風機不方便。”
陶醉:“???”
她剛聽到了個什麽東西?
到底誰才是您閨女啊!
不帶這麽偏心的!
于是,也不急着吹頭發了,整個人往那兒一站,雙手叉腰,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跟個小孩一樣,嘟着嘴,看着陶亦鴻在那兒生悶氣。
她剛洗完澡,穿着毛絨絨的雪白睡袍,肌膚嫩得跟嬰兒般吹彈可破,頭上戴的那個星黛露幹發帽,更是将她整個人都襯得可可愛愛的。
就這模樣,說是初中生都毫不違和。
陶亦鴻看着她這小孩兒樣,心裏別提多滿足。
——做個可愛的小孩多好。
——生活啊,以後可別再讓我的姑娘歷經風霜被迫長成大人了。
不過,雖然心裏滿溢着感人父愛,但身體卻是無動于衷。
當然,他之所以無動于衷,是因為他知道有人肯定不會無動于衷。
這不,正想着呢,就看到枕風眠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語氣含笑地說:“鴻叔,您瞧瞧,您是說痛快了,到頭來不還得我哄。”
這話說得真是高明,輕而易舉在老丈人面前拉了一波好感。
一句“到頭來不還得我哄”更是把陶醉弄得臉紅心燙。
被自己喜歡了那麽久的少年哄,這場景,誰經歷誰都得迷糊。
此時正值二月末,雖然南方城市的冬天已經慢慢過去,但空氣裏還是浮着絲絲涼意,于是,枕風眠去拿吹風機前,朝陶醉招了招手,說:“你去裏面等着,我等會兒給你送過去。”
陶醉聽到,卻沒立刻轉身,而是看着陶亦鴻,極為傲嬌地朝着他“哼”了一聲,才往熱氣騰騰的浴室走去。
陶亦鴻:對對對,就這樣,以後就給我當個小孩兒樣。
浴室裏,沒一會兒,枕風眠就拿着嶄新的吹風機進來了,陶醉看到,朝他伸出手,說:“給我吧。”
枕風眠沒給。
不僅沒給,還要逗她:“給我買的東西,給你幹什麽。”
陶醉:“......”
啊啊啊這個家真的待不下去了!
我還有沒有點地位了啊!
她無語時,他已經把吹風機插上了電,站在流理臺前朝她招手。
“過來。”
“幹嘛!”
“給你吹頭發。”
陶醉聽了,這才收斂了些表情,輕輕笑了一聲,走到他身邊。
枕風眠把人拽到身前,雙手越過她的肩膀,把她整個人都抱在懷裏,動作溫柔地給她吹着頭發。
這一通操作下來,陶醉已經被他哄得差不多了。
結果,沒想到,吹完頭發,這人又大言不慚地說:“以後不經過我同意,這個吹風機你不準擅自使用。”
言外之意,以後你的頭發都我給你吹。
但陶醉這會兒根本沒工夫琢磨他的浪漫隐喻,滿腦子都是兩個人大男人的“蠻橫專.制”,氣得眉眼都擡起:“你......”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我什麽?”
陶醉擡手去推他:“你倆合起夥來欺負我!”
念“我”這個字的時候,嘴唇本來就要張開,但加上她帶着微微愠氣,因此嘴唇張得更大。
枕風眠看着,一傾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她話裏的嬌嗔怒意,瞬間被他的溫柔,纏綿成綿綿柔情。
其實,他剛才給她吹頭發的時候就有點樂不思蜀了。
給她理頭發的時候,手指難免要觸到她白皙細膩的脖頸,低眉時,那一雙撲閃的卷翹睫毛更是勾人,更別說,還有那雙時不時擡眸看向他的眼睛。
真真是靈動似水,滿是柔情。
吻了好一會兒,枕風眠才舍得放開她。
這親也親過了,有些事是得放到臺面上來說說了。
“知命不懼,不倒翁,現在又多了個雪柳?”他還沒忘了剛才那一茬兒,目光定在她眉目清秀的臉,如數家珍地跟她翻舊賬,“陶老師,你到底有多少個馬甲?”
陶醉整個人箍在他懷裏,雖然輕顫的長睫早已出賣了她被人戳破秘密的心虛,但她就是嘴硬不松口,跟他強:“那個雪柳不是我。”
枕風眠聽了,也不着急,反倒是慢條斯理地“哦”了一聲,興致極高地問:“不承認是吧?”
陶醉:“......”
枕風眠跟她得寸進尺:“那這樣,雪柳暫且不算,你先把前兩個的版權費給我結一下。”
這“要賬”的樣子,潇灑又痞氣。
陶醉忍不住盯着他看。
剛才,為了給她吹頭發方便,他特意卷起了半截衣袖,手臂筋骨泛出好看的線條感,敞開兩顆扣子的襯衫,更是襯得人英俊恣意。
她早就說過,他不是那種一眼看上去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劍眉星眸,五官淩厲,不笑時帶着一種狠勁。
有種不好招惹的氣質。
所以,陶醉也不知道被什麽驅使,就跟他親兄弟明算帳地算了起來。她很認真地想了想,才一本正經地說:“一間房子夠嗎?”
一套房她暫時拿不出來,用一間房,而且還是在南栖市這種大城市的房,去買他兩個名字的使用權,不虧。
況且,這兩個名字又不是他發明的,她這回報,不少了。
枕風眠沒聽懂,低下聲線,鼻腔溢出一個疑惑的:“嗯?”
陶醉手掌從兩個人之間的縫隙穿過,指了指浴室旁他曾留宿過的那個房間,說:“那個卧室,歸你。”
“歸我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享有終身使用權。”
枕風眠聽了,冷笑一聲,收了笑,又一本正經地逗她:“主持人就是會唬人,這話聽着是要山盟海誓地跟我過一輩子,實則背後埋的都是炸.彈,是吧?”
陶醉:“???”
誰給你埋炸.彈了啊!
枕風眠繼續逗她:“你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到時候結婚了,我們也得分房睡?”
聽到這個字眼,陶醉明顯一驚,下意識重複:“結婚?”
“你這表情什麽意思?怎麽,不想跟我結婚?”
“......不是。”
“那就是想。”
“......”
陶醉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一下子從談戀愛跨越到了結婚,于是,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還好,她手機适時響了起來,打破了眼前的尴尬。
她推開人,去外面接電話。
“誰的電話?”看她回來,枕風眠問。
“我師哥張徹,他讓我明天去複面。”
“什麽電視臺,也太沒眼光了。”
“嗯?”
“你這水準,還用複面?”
“走個流程嘛。”她笑嘻嘻地說。
這種基于強大底氣的嘚瑟小驕傲,簡直讓人歡喜得不得了。
“那早點休息。”說完,他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
“嗯,你今晚也別走了,就住這兒吧。”
“我當然要住這兒,畢竟——”他拖長尾音道,“那房間,我有終身使用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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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枕風眠如願住進了這間擁有“終身使用權”的房間,并且還收獲了一個意外之喜。
當他處理完工作,洗過澡,正準備休息時,目光無意一瞥,便看到書桌上壓着一張宣紙,上面寫了一行字。
他走近一看,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誰的字跡。
清風谷秀,筆鋒綿延似水流。
她寫的,是《荀子.修身》裏的一句:
【路雖遠行則将至,事雖難做則必成。】
寥寥幾言,卻含義豐富。
一行字,道盡了她行路至此的堅持不懈和不餒不棄。
也道盡了她心靈強大的步步歷程。
她就是這樣,即使被命運抛進谷底,依然有咬着牙往上爬的勇氣。
她寫下的這句話就是最好的證明。
管它路遠,管它事難。
我只管義無反顧地行,只管破釜沉舟地做。
無數個深夜裏,她肯定是這樣,一面向上,一面療傷,從書籍中汲取知識和力量,慢慢豐沛內心,慢慢強大靈魂。
所以,他希望她贏。
贏了這世間的凄風苦雨,贏了這世間的刁難磨砺,贏了這世間的坎坷荊棘。
時至今日,他依然非常害怕那些用“本該有更優秀的人生”來形容的生命。
所以,他絕對不要她的人生,被冠以這樣的形容。
她就該有更優秀的人生。
而不是本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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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個走廊之隔的卧室內。
陶醉回房間之後準備了下明天複面可能要用到的資料,準備睡覺時,看到杯子裏沒水了。
她睡覺前習慣在床頭放一杯水,于是便穿上拖鞋走了出來,去廚房倒水時,看到枕風眠房間燈依然亮着,怕他忘了關燈,便輕輕推開了門。
本想給他關燈,卻沒想到他根本沒睡,站在書桌前,正聚精會神地看着什麽東西。
陶醉手扶着門把,探了個小腦袋進來,一臉好奇地問:“你幹什麽呢?怎麽還不睡?”
枕風眠聽到聲音,将目光從那則字跡上收回,看到是她,眸光下意識一沉,剎那間,紛繁複雜的心緒慌慌湧起。
這一刻,他有無數話想說。
可最後,思來想去,他還是把自己的答案落腳在了語氣鄭重的一句:“我在等。”
陶醉不解,亮若星子的眸漾起微波:“等什麽?”
這次,枕風眠沒說話,而是直起身,大步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
這一抱,擁了滿懷回憶。
從“知命不懼”、到“不倒翁”、再到“雪柳”,再到眼前的這一句“路雖遠行則将至,事雖難做則必成。”
這是她一路走來,身上帶着他印記的印記。
在這一剎,枕風眠才恍然驚覺——
分開的日子裏,她真的有在好好想念。
想念同樣在想念她的少年。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朝朝抱抱
【注:路雖遠行則将至,事雖難做則必成。——《荀子.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