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白楊少年
第35章 35 、白楊少年
【願你從世界背面, 走到世界中間】
他寫下這句話時,該是多好的夏夜。
她懷揣着必勝的信心奔赴考場,更大的世界近在眼前。
【願你從世界背面, 走到世界中間】
她讀到這句話時, 該是多好的春天。
屬于她的翻閱姍姍來遲了十一年,但好在還是到來。
此時春分已過,位于我國北部的京溪城, 終于漸漸回溫。
朝大的校園很是漂亮,粼粼碧波映着古樸紅牆,纖纖細柳挽着青青白楊。
一陣春風拂面而過,萬物似沉醉, 意境皆唯美。
枕風眠就是在這樣的美景裏,朝她遞過去了一只手, 牽着她回家。
兩個人沿着眼前這座橋拾階而上,走到一半, 陶醉忽然頓住腳步,探身看向了橋下的水。
此刻是春天, 荷花盛放的季節遠遠沒有到來, 但她看着湖面上露出的荷葉尖尖角, 忽然想起一首詩來。
于是,就着晚風,輕輕開口:
“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荷, 多希望你能看見現在的我。”
她是真的有一副老天爺賞飯吃的好嗓音。
清靈如夜莺, 盈盈動聽。
枕風眠聽到這句詩,果真如詩裏寫的那樣, 側眸看向了她。
陶醉看着他, 繼續朗誦道:
“風霜還不曾來侵蝕, 秋雨還未滴落。”
“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
“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
聽到這句“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枕風眠的記憶才慢慢蘇醒。
原來,她朗誦的,是席慕蓉《蓮的心事》。
回味過來,耳邊的朗誦還在繼續:
“現在正是我最美麗的時刻,重門卻已深鎖。”
“在芬芳的笑靥之後,誰人知我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啊,不是來得太早,就是太遲。”
整篇朗誦,信手拈來,又娓娓道來。
這時,校園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也有幾個學生陸續踏上了這座橋,聽到她的朗誦,紛紛下意識駐足,等她讀完,才對她豎起一個大拇指,盛贊她讀得真好。
陶醉笑着道謝,枕風眠也揚起嘴角,一臉驕傲的笑。
她像一本書。
你只需掀開扉頁,便可知這是一本值得翻閱的經典,值得你一讀再讀。
讀完詩,兩個人才繼續下行,枕風眠一邊替她看着臺階,一邊趁着詩的最後一句問她:“那你說說,我來得早了,還是遲了?”
陶醉笑着,唇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不遲不早,剛剛好。”
剛剛好,在我積攢了一些勇氣準備啓程的時候出現。
這時的我,沒那麽勇敢,但也沒那麽黯淡。
這時的我,也曾想過退卻,但好在,你及時挽住了我的退卻。
——用一句“願你從世界背面,走到世界中間。”
我會的。
一定會的。
一定會重新走向世界中間。
陶醉想着,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等回家之後,她要把那封給[見我]寫的致歉信撕掉,重新寫一封主持人大賽的報名函。
不管前路多艱難,她都會再努力一次看看。
“枕風眠,”兩個人下了橋,沿着湖邊往北門走,陶醉用一個問句,将剛才朗誦那首詩的目的娓娓道來,“你還記得,你曾經送過我一句話嗎?”
這男人聽了,有些得意地說:“我送你的話多了。”
她那麽多馬甲,每一個背後,都蘊藏着他們之間的共同回憶。
旁人不懂,他都懂。
陶醉提醒:“就是寫在這本書扉頁上的一句話。”
枕風眠聽了,微微頓眸,思索片刻,才想起來他在送她這本書時,好像是給她寫過一句話。
不過這話,不是他想的。
那時候,知道她喜歡席慕蓉,枕風眠便送了她一本席慕蓉的詩集。
但幹巴巴送過去挺沒意思,于是他就想在扉頁上寫一句話,留下自己的痕跡,讓她每次打開這本書時都能想到自己。
但這話,不是他想出來的。
是司韞還是許知意來着?
哦,對,是許知意,讓他寫下了這一句:
[你已亭亭,無憂亦無懼。]
這是她讀中學時,流傳挺廣的一句祝福語,其實這句祝福語就是由席慕蓉這首詩演變而來。
枕風眠覺得這話挺好的,便寫上了。
[你已亭亭,無憂亦無懼。]
人稱一轉換,祝福與信任便躍然紙上。
清靈盈動,卻又飽含力量。
“我跟你說句實話,”看他那眼神,應該是想起了這句話,陶醉便來了句,“但你不準生氣。”
“你說。”
“這是唯一一句,你沒有寫到我心坎兒裏的話。”
“為什麽?”
“因為太過理想化了,一個人怎麽可能無憂亦無懼。”
“怎麽不可能?”枕風眠不解。
“一個人不管多優秀,還是會有憂愁和恐懼,不會沒有的。”陶醉舉例論證地跟他解釋,“就像你,從小到大都這麽優秀,但你敢說,你沒有任何憂愁和恐懼的事情嗎?”
枕風眠沒想到她是這麽解讀這句話的,問她:“你覺得這句話中的‘無’,是什麽意思?”
陶醉理所當然地答:“沒有啊。”
無憂亦無懼。
沒有憂愁,亦沒有恐懼。
回答完,看他一直不說話,陶醉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枕風眠低笑一聲,逗她:“你這理解水準怎麽當上的主持人?”
此話一出,果不其然,牽着的小姑娘瞬間就炸毛了,不服氣地問:“枕風眠!你竟然敢質疑我的專業!”
看她被自己逗得臉紅,枕風眠眸光一定,順帶着想到剛才陸醫生與陸太太的那一幕,在這一刻,他才恍然意識到可能真的是撒嬌男人最好命,于是,眸光一轉,違心地逗她:“嗯,我就是質疑了,你想怎麽着?”
本以為她也會像陸太太一樣,捂住她的嘴,這樣他就可以順勢要個吻。
結果,人家根本不接招,不僅不接招,而且腦子都不往那方面想,反倒是賊有骨氣地來了句:“那我……我就去主持人大賽拿個第一名給你看看!”
枕風眠:“.......”
算了吧。
追夢之路,近在眼前。
調情之路,任重道遠。
看他還沒給出正确答案,陶醉忍不住好奇問:“不是沒有,那是什麽意思啊?”
枕風眠淡淡看了她一眼,甩給她一句:“自己悟去吧你!”
陶醉:“......”
被一個理工男嘲笑自己的文學素養了!
咱們就是說!
真的很氣!
現在的天氣預報确實很準,他們走了還沒一會兒,就真的下起了雨。
校外車輛沒辦法入內,只能停在校外,再加上京溪的雨向來是說大就大,根本就不打招呼,因此不管兩個人跑得再快,最終還是淋了半身。
于是,回到家之後,兩個人先去沖了個澡。
男人洗澡速度肯定是要比女人要快一點的,但枕風眠洗完澡正好接了個工作電話,以至于出來的比她要晚。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陶醉正在廚房裏做晚飯。
他這次把她接回來,是想讓她安安生生準備考試,結果沒想到每次他下班回來,桌上都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廚房的燈光溫柔清淺,她穿着柔和熨帖的家居服,頭發松松挽着,在燈下為他忙前忙後。
枕風眠看着眼前這一幕,心思忽然一點點放軟。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描繪的溫情,有踏實,更有飄飄然。
他确實是飄飄然。
追到她了,能不飄飄然麽。
“我來吧。”他走近,摟着她的腰,把她抱離了操作臺。
陶醉重新湊上去:“不用,很快就好。”
“去歇着,”他語氣很堅決,“今天我來。”
陶醉沒再上前,而是問他:“你公司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嗯。”
“那我用一下你的電腦,錄個音可以嗎?”
“錄什麽音?”
“就一個廣播劇。”
枕風眠聽了,笑着問:“有吻戲嗎?”
陶醉:“沒有!就是錄一段朗誦的幹音,連感情戲都沒有。”
枕風眠聽着她上揚的語調,笑她:“我就問問,你急什麽。”
陶醉:“......”
還能為什麽!
因為你總調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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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确實錄得很快,可以說是一遍過。
錄完之後,她把幹音發給了策劃,關上錄音軟體,正想優化一下主持人大賽的報名函,枕風眠便推門進來了。
晚飯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就差一道湯,正小火煲着。
“錄完了?”他走到她身邊問。
陶醉點頭。
“那過來,加段戲。”說着,他便摟着她的腰,把人抱在了自己大腿上。
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他低沉紊亂的呼吸聲落在她耳畔,望向她的那雙眼,漆黑深邃,穿透力極強,被燈光一曝光,仿佛寫滿了征服欲。
陶醉猜出他意圖,卻不敢确定,有些心慌慌地抿了抿唇,長睫輕顫着問他:“什麽戲......”
他很直接:“吻戲。”
說完,手掌一緊,便無縫無隙地箍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體随他的動作湊近,纖纖玉手下意識抵住他的胸膛。
他托住她的後頸,含着她的紅唇,輕柔舔舐。
其實,剛才在廚房的時候,他就已經心猿意馬了,要不是知道她要錄音,他那時候就不會放她走。
她整個人被他的兩雙手緊緊掌控,忍不住在他步步為營的親吻裏,嘤咛出聲。
這聲音太嬌太俏。
再加上,春天到來,氣溫回升。
兩個人春衫漸薄,更是無端讓人發燥。
枕風眠最後松開她,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對自己的定力沒那麽自信。
然後,兩個人就這樣,趁着暧昧旖旎的氣氛,靜靜對視了好一瞬。
他剛從情潮脫身,望向她的眼神,濃烈又溫潤。
就是這種反差感,很是迷人。
陶醉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比當年更清晰淩厲的五官輪廓,看着看着,忍不住擡手摸了摸他的眉峰,忽然很想問問他: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但她知道,回憶過去,尤其是不太好的過去,那是一種刀刀致命的經歷。
她自己親歷過,就絕對不忍心讓他再經歷。
于是,鼓起勇氣,顫着手,去解他襯衫的扣子。
她不問,但不代表她沒辦法一探究竟。
察覺到她的動作,枕風眠眸光驟然一凜,拽住她的手,問她:“手往哪兒摸呢。”
偷襲美色被抓包的醉:“......”
枕風眠音色一冷,像是警告:“老實點兒。”
陶醉:“......”
“那你也摸我了。”她不服氣,憑什麽我就不能摸你。
“我解你衣服了?”
“......我就是想看看,沒想做別的。”
“你要是敢解開,那就不可能讓你看看就甘休。”
“......”
“瞧把你吓得,就這點兒膽,沒練好就別招我。”
陶醉哪經歷過這陣仗啊,妙語連珠的她此刻根本想不出應對的話,紅着臉,以“餓了要吃飯”的藉口跑出去了。
枕風眠看着她的背影,沒立刻追上去。
有那麽一刻,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就是笑。
心想:兩次死裏逃生。
沒白逃。
就是......
唉。
這道疤,真怕吓着她。
吃過飯,兩個人又各自忙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然後才上床睡覺。
“你在這邊的工作什麽時候能忙完啊?”陶醉枕在他懷裏,問。
“怎麽了?”
“我想明天回去一趟。”陶醉說,“我那邊還有學生,總不能一直讓別的老師幫我帶,還有就是......”
她想回去跟張徹道個歉。
“我這邊估計還要幾天才能完事,那我明天送你去機場。”
“我自己打車去就行。”
“在我這兒不行。”枕風眠說,“睡吧,今天辛苦了,我的小主持人醉。”
但陶醉沒那麽甘心就這樣度過最後一晚。
她聞着房間裏和南栖市他家裏如出一轍的香氣,覺得有個謎題,覺得是時候該解開了。
“枕風眠。”
“嗯。”
“那款香水到底叫什麽啊?”
“還沒猜出來?”
“沒有......”
“說你傻,一點都不虧。”
“我才不傻呢。”
“陶醉。”
“幹嘛?”
“沒叫你。”
“嗯?”
“我是說——”
“香水的名字叫陶醉。”
作者有話說:
我說枕老師你別太會。
姓席的、姓陸的、姓廖的、姓顧的、梁老師,你們現在在我心裏的位置,就是:統一立正,向後退。
【注:
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見現在的我。
風霜還不曾來侵蝕,秋雨也未滴落。
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
我已亭亭,不憂也不懼。
現在正是我最美麗的時刻,重門卻已深鎖。
在芬芳的笑靥之後,誰人知我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啊,不是來得太早,就是太遲。
——席慕蓉《蓮的心事》
“你已亭亭,無憂亦無懼。”由此演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