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這不是商時舟第一次将她堵在這樣的牆側。

歐羅巴大陸午後的陽光晃眼, 交錯的光影下,好似彼時倏而停電的黃昏餐廳,他踩着一地碎玻璃而來, 只為尋找黑暗中的她。

也仿佛那日競賽集訓會場後的那扇小門一側,他擡眼看來的一瞬。

依然是那雙灰藍色的眸子。

然而那一眼, 和此刻之間, 相隔的終究是整整四年的空白。

所以交錯的目光只是一瞬, 舒橋就移開。

她默不作聲地向側邊錯開小半步。

他身形高大, 投下的陰影依然不可避免地籠罩她的全身, 但那半步到底落入了商時舟眼底。

他的眼眸微深。

舒橋說不出心頭是什麽感覺,她逃避般低頭翻手機:“抱歉,是我疏忽。如果你不介意, 我可以讓我的朋友臨時幫忙——”

商時舟沒有回應。

舒橋下意識擡頭。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商時舟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許是他今日一襲太過正式的正裝,也許是才從那樣的場合出來,他周身那種她所不熟悉的攝人與冷冽感還未全部散去。

但他看着她的眼眸卻又是她熟悉的, 這樣的陌生與熟悉交織在一起, 像是密不透風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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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橋心頭沒由來地升起了一陣煩躁。

——他的确不會在她工作的時候妨礙她,也的确給予了她應有的尊重,甚至一直等到了現在,才找到這樣四下無人的機會, 與她單獨說幾句話。

可這些, 本就是他應該做的。

換句話說。

如果她沒記錯, 這次的邀請名單裏确實有他的名字, 但在确定與會人員名單的時候, 也已經明确了他不會到場。

他的到來, 對于無數其他企業來說,是驚喜與機遇。但對她這樣的小小工作人員來說, 是忙亂、措手不及和對大佬任性的無奈。

就算她知道他是為她而來,為此或許還退卻了幾個重要會議,放棄了一些東西……

但這些都和她有什麽關系?

她難道要因此而感激,又或者感恩戴德?

舒橋不太想自己的情緒來影響這個午後,她垂眸掩去眼底愈發煩躁的情緒,低聲道:“我會盡快處理好這邊的工作,早日回康斯坦茨的。”

這不是商時舟想要的答案。

太公式化,太客套,太古井無波。

所以他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直到舒橋終于擡眼,難掩眼中的波動,重新看向他。

“舒橋。”他喚她的名字。

“請讓開。”舒橋聲音卻很平靜:“我要去工作了。”

“現在是午休時間。”商時舟笑了笑:“如果你的老板執意要你在午休時間工作,我想我可以幫你提供一些法律上的建議。”

舒橋不覺得這是真正的所謂善意的提醒或是幫助。

“我應該說什麽呢?”舒橋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終于重新開口,她語速極快,聲音卻依然是低的:“應該說那明明與我來說不過是租的住所,卻一定要被稱之為‘家’嗎?還是要說商先生您與我不過是約法三章的舍友關系,卻莫名其妙将我堵在這裏,實在是太過唐突?”

末了,她帶了點兒嘲諷的擡眼,語氣也變得惡劣:“又或者說,你需要的,不是舍友,而是……床伴?”

她又換了種更直白的說辭:“當然,我也不介意描述為炮……”

後面的“友”字還沒說出口,她的下颚已經被商時舟輕輕捏住,再擡高。

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薄怒的時候,眉目越是生動飛揚,像是萊茵河面被漣漪攪碎的碎金浮光,足以照亮一整條暗河。

下一瞬,舒橋剩下的話,已經被堵住。

“其實我不喜歡這樣強迫。”商時舟俯身,咬住她的下唇,截住了她後面的話,然後才慢條斯理地繼續道:“但想要阻止你說出更過分的話,目前我只想到了這一種辦法。”

他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完全離開她的唇。

于是柔軟唇畔的摩挲交錯,她的唇齒間都沾染了他的味道,他的唇周更暈了一片她明豔的口紅色彩。

像是暗色中唯一的鮮豔。

舒橋擡腳踢他,完全沒有收力,商時舟低低“嘶”了一聲,不避不讓,舒橋嘴上卻又挨了不輕不重的一下。

“橋橋,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商時舟低聲道。

舒橋閉了閉眼:“我不知道。”

“橋橋,我……”

他還要再說什麽,卻已經被舒橋打斷:“又或者說,我知不知道,很重要嗎?”

商時舟所有的動作一頓,他微微皺眉,有些不解地看向舒橋。

舒橋擡起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胸前,沒有用力,卻分明是在隔開她與他的距離,也仿佛在讓他問問自己的心。

“我為什麽要在乎你想要什麽?”舒橋淡聲道:“我只需要知道,我不想要什麽。”

商時舟喉頭莫名發澀,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因為答案一定是自己不想聽到的。

但他還是開口:“你不想要什麽?”

舒橋終于擡眼看向他。

她還是那麽美。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眼瞳沒有變,她眼尾薄紅的樣子沒有變,她唇角壓平,這樣不悅時皺起的眉峰都一并是他熟悉的樣子。

對他來說,本就連看她發火,都是夢裏才會偶然見到的奢望。

但她這樣看他的時候,眼中的神色,卻已經沒了四年前的星光。

然後,她粲然一笑:“我不想要一個連分手兩個字都吝啬,在當代信息如此發達的社會下還會真的杳無音訊的男朋友。我想要他”

她擡起手,虛虛點在他的胸前:“商時舟,你沒有心。”

商時舟看她,片刻,他單手從煙盒裏彈出一根煙,再歪頭叼在嘴裏。

打火機摩擦出一聲喑啞,火光亮起來,他湊近那一簇火,火光将他的面色倒映得明滅不定。

舒橋壓下自己起伏的呼吸,側身,從他留出來的些許空隙擦過去:“借過。”

“舒橋。”商時舟沒有攔她,卻倏而在她身後喊她。

舒橋頓住腳步。

商時舟看着她纖細單薄的背影,終于将煙點燃。

那一縷煙氣升騰起來的時候,他帶了點兒難明的笑意,道:“你說得對,我确實沒有說分手。”

舒橋愣了愣。

商時舟施施然道:“我确實吝啬這兩個字,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你理應還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嗎?”

舒橋沉默片刻。

荒唐。

荒謬。

不要臉。

這一次,她連生氣的感覺都難以升起。

“商時舟,一別四年,你的臉皮越來越讓人嘆為觀止了。”舒橋感嘆道:“你自己覺得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言罷,她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商時舟盯着她的背影。

她今天穿得很職業,長發全部挽起,口紅也換了沒有攻擊性的豆沙色,套裝長褲和大約有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走在這樣的地毯上,高跟沒入厚厚的綿軟地毯,優雅窈窕,但想來并不輕松。

商時舟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她會這樣說,這樣想,他并不意外。

但這一次,他終于有了可以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時間,來對她認真說一句,好久不見。

距離18號還有兩天。

足夠他給她挑一雙好鞋,再重新鋪一條好走的路。

*

“他怎麽好意思,你聽聽他怎麽好意思說這種話!”舒橋對着電話彼端的蘇寧菲詳細描述了今天發生的事情:“怎麽這年頭連不辭而別都成了值得誇耀的事情了嗎!”

蘇寧菲沉默一瞬:“……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說的其實也沒錯。”

舒橋幽幽道:“……你認真的嗎?”

蘇寧菲果然認真分析了起來:“這就和分居了但沒有領離婚證一樣,缺了那麽一紙宣告。那你非要說沒離婚,也沒什麽錯來着。”

舒橋不可置信道:“或許你聽過事實離婚?分居兩年就可以上法院判了,這都四年了。更何況,我們還沒有到需要法律來判定的這一步吧!!蘇大小姐你低頭看看人間吧!!”

蘇寧菲:“……”

蘇寧菲心虛但嘴硬:“我只是舉例!舉例而已!不是說他這樣是對的!你不要太認真!”

舒橋冷哼一聲:“我勸你認清自己的立場,不要坐在歪板凳上,這樣是會出事的。”

蘇寧菲連聲求饒道歉,終于安撫了舒橋的情緒,挂電話之前冷不丁突然又道:“但是橋啊,有句話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說出來。”

舒橋:“嗯?”

蘇寧菲頓了頓,說:“重新遇見商時舟以後的你……”

“比之前的樣子,更像個有血有肉的,真實存在,會哭會笑會生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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