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心永恒

第35章 我心永恒

◎稚子之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 祝卿好坐在中島臺上,秦歲淮則是微微仰眸看着她。

她高他低的視角,像極了很多很多年前, 暴雨中他牽着她手的那一幕。

感覺到某些認知正在被悄然打破,秦歲淮神情一愣。

看到他出神,祝卿好将這句話別有用心地又說了一遍,只不過,這次換了個叫法:

“謝謝哥哥, 牽起了小卿好的手。”

聽到“哥哥”這個字眼, 一種不可置信的想法在秦歲淮腦海中蔓延開來。

他目光忽而變得深意, 将眼前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才喉間一哽,問出一句:“認出我了?”

祝卿好重重點頭。

與此同時, 眼淚也跟着點頭的幅度,潸然落下。

是啊。

前有曲折故事, 後有完滿結局。

兩相對比,誰能不為緣分的精巧構思打動,誰能不為命運的浩大布局落淚。

看到她哭,雖然知道是開心的, 但秦歲淮還是心疼到不行,走過去,把人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溫聲哄道:“現在認出我了,等到求婚的時候, 驚喜可就沒了啊。”

“求婚?”聽到這個字眼, 祝卿好瞬間從回憶裏清醒了過來, 擡眸,看着他,淚眼婆娑地問,“你要跟誰求婚?”

秦歲淮瞬間被她氣笑了,擡手捏着她的臉:“被往事沖昏頭腦了?我還能跟誰求婚?”

“跟我嗎?可是我們已經結婚了啊......”祝卿好條條有理地分析着,“哪有先結婚再求婚的?”

“先求婚再結婚是正常戀愛的過程,但我當初不是被逼婚了,所以,沒來得及求麽。”

祝卿好一聽,氣得瞬間瞪大了眼,擡手就去推他:“誰逼婚你了!”

“對不起,說錯了說錯了,”秦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逼婚,是正合我意,是情投意合,是天助我也。”

其實,說到這場“逼婚”,真的算是天助我也。

溫祈年那時候之所以忙着給她招呼相親,其實是因為他那個時候就查出來自己身體有問題需要做手術,他擔心那個最壞的結果出現,擔心她真的在這個世界上變成孤身一人,所以忙着給她找一個伴侶。

但他不盲目,不會給她找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他給她找的,最起碼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雖然他曾經拒絕過秦歲淮的簡歷,但他拒絕的原因不是因為秦歲淮達不到标準,而是因為秦家家大業大,他擔心自己的外孫女到那裏受委屈。

可沒想到,秦嶺雲懷揣着滿腔誠意到來,一點點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慮。

秦歲淮确實優秀,符合他對外孫女婿的所有标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加上秦嶺雲道出的一件往事,他才知道,原來兩個人小時候有這樣的緣分。

大部分人,會懂得感恩,并忠于往事。

所以,秦歲淮當時成為了溫祈年心中為祝卿好選擇的最佳婚戀人選。

但祝卿好那晚剛從高壓的工作環境中抽身,對此事表現得消極又散漫。

于是,溫祈年才脫口而出一句:“你什麽時候能讓我省點心?”

這句話的出發點,并不是覺得她不省心,而是擔心自己走得太早。

但當時,兩個人都在氣頭上,祝卿好便話趕話地來了句:“我怎麽就不讓你省心了,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我哪一件沒做到,我現在結婚你就省心了是吧,那好,我明天就去領證。”

然後,從家裏跑出來,看到他一身黑衣,站在門外。

祝卿好的心,莫名就顫了一下。

這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剛才在朝大校園,他牽住她的手,跟她說:“我想,我尋找到的心動之最,就是你。”

都說婚姻是一場賭博。

所以,那晚,她其實也是在賭。

她是在後來才意識到,她當時之所以有賭的勇氣,是因為,她對他,其實是喜歡的。

只不過,她缺乏經驗,以至于沒能及時探清。

時間拉回到現在,她被她的丈夫穩穩抱在懷裏。

秦歲淮看着懷裏的人,猜測着問:“外公把我們之間的事情告訴你了?”

祝卿好搖頭:“沒有。”

秦歲淮:“那是爺爺?”

問完,心想:要是溫祈年提前洩露的,他真不敢說什麽,要是秦嶺雲,他說什麽都要回家唠叨他幾句。

【秦嶺雲os:谑!真是我的好孫子!瞧瞧這雙目标!】

卻沒想到,懷裏人仍然搖頭:“不是。”

秦歲淮懵了:“那你是怎麽突然認出我的?”

祝卿好:“因為安安。”

秦歲淮面露不解:“安安?”

祝卿好“嗯”了一聲,解釋道:“安安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她說,你有一個畫冊,上面畫了很多小時候的畫,扉頁上還寫了一句話,叫朝斯夕斯,念茲在茲。”

其實,這八個字最先出現在小卿好的筆記本上。

那時的她還沒認那麽多字,于是就拿着本子問小歲淮:“哥哥,這幾個字怎麽念啊?”

秦歲淮看了一眼,教她念道:“zhao si xi si, nian zi zai zi。”

“原來這麽念的呀!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朝斯夕斯的意思就是早上怎麽做,晚上也怎麽做,形容人很有恒心,念茲在茲的意思就是念念不忘。”

“那兩個連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早晚都念念不忘嗎?”

“可以這麽理解,”說完,小歲淮疑惑道,“不過,你連這些字都不認識,是怎麽在本子上寫出來的?”

“這是爸爸媽媽給我買的本子,字也是爸爸媽媽給我寫的。”

“你爸爸媽媽呢?”

原本只是尋常至極的一個問題,可沒想到,他剛問完,小姑娘瞬間眼睛就紅了,帶着哭腔搖頭:“不問......哥哥不要問......哥哥不要問我的事情......不要問......”

秦歲淮瞬間止住:“好,哥哥不問。”

從此以後,他再沒過問過她的私事。

說到【朝斯夕斯,念茲在茲】,祝卿好便把自己和秦歲安在Word-World上的相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聽到這個意想不到的故事,秦歲淮心情繁複得,一時間難以形容。

可沒等他安放自己的心情,下一秒,就聽到懷裏的人又問:“你知道我為什麽開設這樣一個賬號嗎?”

秦歲淮:“為什麽?”

“其實是受到一幅畫的影響。”說完,祝卿好側眸,看了眼立在窗邊的那個畫架,以及上面那幅剛剛完成的畫,“我之前在英國留學的時候,聽說過一個名為《醺》的巡回畫展,那個畫展上展示的都是黃昏時分的圖景,我很喜歡黃昏所以對這個畫展很感興趣,但我當時忙于學業就沒來得及去看,直到後來,有次我去愛沙尼亞旅行,正好碰到那個畫展在塔林展映,我終于有機會去看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在那個畫展上看到了一幅畫,名字叫《祝卿好》,畫的是一個女孩站在黃昏中的背影。”

說完,她看着秦歲淮,問:“那幅畫,是你畫的嗎?”

秦歲淮聽了,心跳重重一滞。

原來,她看到過他的那幅畫。

原來,他們曾經這麽近在咫尺,卻還是走散。

“所以,”秦歲淮聲音有些顫抖,“你當時看到那幅畫的時候,有想過作者是我了嗎?”

“嗯,想到了。”

“那你為什麽不去問一下工作人員,這幅畫的創作背景。”

“我問了,我甚至還有些自戀地問,這幅畫是不是作者為一個叫祝卿好的人畫的,結果,那個工作人員說不是。”

“他說,祝卿好是一首曲子的名字,不是人的名字。”

“然後我就走了。”

秦歲淮聽完,有些澀然地笑了一聲,眉眼間充滿自嘲的笑意。

你看看,命運多會布局。

那天大雨,秦歲淮知道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所以,盡管說好不過問她的私事,但在胡同盡頭,秦歲淮還是鼓起勇氣揚聲問了她一句:“你總是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結果,因為那場瓢潑大雨,祝卿好中間的幾個字沒聽到,所以她以為他問的是自己的名字,便揚聲道:“祝卿好。”

祝卿好,祝卿一切安好。

這樣好的寓意,确實很配那一首悠揚的中提琴曲,所以,也不怪秦歲淮沒往別的地方想,就認定它是一個曲名。

後來,每次遇到交響樂團,他都會問有沒有人會一首叫祝卿好的曲子,結果,每次的答案都是沒有。

網上搜羅,也是無果。

畢竟,後來,他又問了她的名字,只不過,她沒回答這個問題。

他以為,是她介意。

其實不是,只是因為那個時候溫祈年正好回家,她就回頭朝門外看了一眼,結果,再回眸時,胡同裏的小小少年,已經消失不見。

不過,她那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明天還會再見。

結果,沒想到,這一別,就是二十多年。

“所以——”祝卿好聲音哽咽地問,“你那天冒着大雨過來,是要跟我告別嗎?”

秦歲淮:“嗯。”

他在胡同只是暫住,從八月初住到八月尾,然後,便坐上了飛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秦歲淮。”她聲音像是浸在回憶裏,輕輕的,軟軟的。

“嗯。”他應着,與此同時,無聲擁人更緊。

“你怎麽這麽好啊,不僅現在對我好,小時候也對我很好。”

“別誤會啊,我小時候對你的好,可不是基于愛情。”

“我知道。”祝卿好手臂摟着他的脖頸,往他懷裏靠了靠,靠着靠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我還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秦歲淮:“對不起什麽?”

說到這兒,祝卿好莫名有些鼻酸:“對不起,上個月,我不應該去給你過生日的。”

“但我也是今天才聽安安說,你從來不過生日的。”

因為,過生日對他來說,是一種負擔,是對不快樂童年的孤獨喚醒。

“嗯,我從來不跟別人過生日。”秦歲淮沉沉道,說完,聲音忽又明媚了起來,看着眼前人,眼裏覆着溫柔的笑意,說道:“全世界,我就只想讓我們好好陪我過生日。”

祝卿好聽了,茫然看向他。

秦歲淮語氣放緩,跟哄小孩一樣問她:“你覺得,哥哥當時為什麽對小卿好那麽好?”

祝卿好輕輕吸了下鼻子,學着小小自己的聲調,說:“因為哥哥人好。”

卻不曾想,下一秒,就被他否定:“不是,是因為小卿好人好。”

他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年的八月六日,他滿心雀躍地抱着一個大大的蛋糕回家。

他之所以這麽開心,是因為他的家人承諾要過來陪他一起過生日。

結果,他們一起失約了。

如果他們沒承諾還好,沒承諾,他尚且能把這一天當成尋常的一天去看待。

但承諾了做不到,還不如不承諾。

雖然,後來,他總覺得一個大男人,沒必要因為這些計較。

可他卻忘了,那年,他不過才七歲,因為妹妹的到來,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關注和愛,雖然有專人照顧他的學習和起居,但這些人,代替不了家人。

那天,他在生日那天特意買了一個大蛋糕,就為等所有的家人到來團聚,可最後,一個人都沒有來。

後來,很多很多年後,他才知道是因為妹妹身體不好,所以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可知道的這個事實,非但沒能償還他孤單的童年,反倒讓他更加自責。

他無數次問自己,怎麽能和一個身體不健康的妹妹生氣呢。

可沒人記得,當時的他,是小小的,是孤獨的,是不知情的。

于是,那天,他又從家出來,把那個一口沒吃的大蛋糕,全部扔進了垃圾桶,然後,一個人默默地走了回家。

他沉默無聲地走着,陪伴他的只有自己腳步的回聲。

可誰曾想,走到一半,他一直沉默的耳朵,卻突然蹦進了一副動聽的音色。

他頓住腳步,擡眸望去,然後,便看到對面的陽臺上,站了一個漂亮精致的小女孩,手執一把中提琴,給他拉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拉完,看着他,笑眼盈盈道:“哥哥,生日快樂。”

他不知道,幾個小時的他抱着一個大蛋糕從她窗前開心地走過,被她大大的眼睛精準捕捉,所以才有了這首生日快樂歌。

只知道,他的心,瞬間就被填滿了。

後來人生漫漫,他再沒有一個時刻,比那時的自己更明白,何為遺憾到圓滿。

後來,他就經常聽她練習。

很快就發現,有首曲子,永遠是她的熱身曲。

所以,才有他臨別時的那一問。

後來,他慢慢長大,養成了不過生日的習慣。

準确的說,是不會過生日,他學不會仗着自己的生辰,和家人親熱和親昵。

因此,每到生日那一天,他依然會感謝所有的祝福,但他也會極為刻意地,找個別的城市待着,不動聲色地避開可能有的尴尬。

今年,一如往常,他從國外直飛廣州,因為他知道家人都在京溪。

卻沒想到,那天,她冒着大雨跑到他的身邊,和他團圓。

高速路口的那個對望,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我給你拉了一首生日快樂歌嗎?我不記得了,我真的不記得了,”想到這兒,祝卿好格外遺憾,“我要是知道你對音樂這麽記憶這麽深,我一定會把那首歌發表出來讓你找到的,其實,我後來一直拉中提琴,也是想着,什麽時候能再遇到你。”

秦歲淮聽了,心思瞬間柔軟到不行,擡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柔聲問:“我們好好,也想再見到哥哥,是不是?”

“嗯,”她淚眼朦胧地點頭,“我一直想找到你,然後問問你......”

“問我什麽?”

“問你後來生病了沒有。”她到現在,對此事還有歉意。

“沒有,乖。”

其實,燒了兩天兩夜。

“秦歲淮,”想到起飛前的那個電話,祝卿好作為傳聲筒說道,“安安讓我給你帶句話。”

秦歲淮:“什麽話?”

祝卿好:“她讓我代替她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說完,想起安安剛才跟她說的那段話,她又控制不住地開始心疼眼前這個少年。

臨起飛前,她接到秦歲安的電話,跟她說:“嫂子,因為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所以,包括爸爸媽媽在內的所有家人,注意力都跑到了我身上,是我剝奪了本應該屬于哥哥的愛,可是他從來都沒跟我計較過,也從來沒有怪過我,相反,他一直把我照顧得很好。”

所以,她才會這麽費盡心思地去找到【朝斯夕斯】,因為她想替她哥哥完成一個心願。

秦歲淮聽着這番話,忽然想起當初秦歲安在得知他結婚後問他:“那你不等她了嗎?”

“等誰?”

“你自己心裏清楚。”

他現在才知道,秦歲安口中的她,指的是【朝斯夕斯】。

說實話,他根本不記得醉酒的他,曾經和秦歲安和盤托出這樣一個秘密。

然後,便是她把這個秘密深藏在心,再用力找尋。

記憶延伸至此,秦歲淮忽然又想起,那天,秦歲安以為他的婚姻是沒有感情基礎的商業聯姻時,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哥,如果我們家需要商業聯姻,我去。”

說這話時,她目光格外堅定。

他那時還不懂她這份堅定是為何,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這份堅定來源于一個信念,那就是:她的哥哥必須要幸福。

所以,命運的皺褶,究竟要經過幾道真心,才能被徹底熨平。

那天,被狂風暴雨侵吞的字眼,讓他陰差陽錯地,走上了一條錯誤的尋人之路。

但,慶幸的是,他尋找的人也在朝他走。

更慶幸的是,和他情同手足的妹妹,靈敏地接收到了她發出的電波,所以,他和她才沒有再次走散。

原來,他們的相遇從來不是巧合,是秦歲安得知【朝斯夕斯】住在這裏,她才特意買了這個小區。

所以,他們一定會遇到,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萬幸的是,此時的命運也開始心慈手軟,沒舍得讓他們的相遇磕磕絆絆。

而是略帶戲劇性地,讓他用一首他以為名叫《祝卿好》的曲子遇到了祝卿好。

看到那張印着《東方之珠》彈奏人員的表演曲目,秦歲淮才終于明白,命運跟他開了一個何其荒誕的玩笑。

原來,祝卿好是她的姓名,不是曲子名。

然後,便是去往香港路上的那次偶遇,再然後,後面的發生,逐漸水到渠成。

至此,故事才終于完整。

那次,接受采訪,他說對這場先婚後愛的婚姻,必勝的把握是:【以稚子之心去攻,以赤子之心去守。】

後來,她問他:“何為赤子之心?”

他說:“忠貞不渝。”

她又問:“何為稚子之心?”

他揚眉,讓她自己悟去。

其實,他不是故意不告訴,而是在等待時機。

等時光揭露兩人稚子相遇的這封往事,他才願意把稚子之心的含義和盤托出。

而如今,真相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破土而出,有些秘密也是時候揭幕。

“所以,”秦歲淮看着她問,“現在,知道我所說的稚子之心,是何物了嗎?”

祝卿好在他的注視裏點頭:“嗯。”

秦歲淮:“是什麽?”

祝卿好:“從一而終。”

最開始,是小小少年,完成她的心願。

再後來,是朗朗青年,落筆她的畫卷。

到如今,是翩翩君子,走進她的姻緣。

可不管時間進行到哪個刻度。

他永遠是那個少年,從未改變。

所以,何為稚子之心?

——那時懵懂,後來青蔥,再重逢,我心依舊。

作者有話說:

其實,最開始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根本沒有預料到,他們能帶給我這麽大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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