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小無猜

兩小無猜

晚聲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太陽當空，他邁着小短腿跨過門檻，晚聲他娘看見了，對他說了一聲下午早點回來，說完她就繼續忙自己的事了。

他應答了一聲，撲哧撲哧地跑了一陣，站在一處破破爛爛的屋子前，他看了看周圍，跑上前去輕輕敲了門，然後耐心等待着。

不多時，門悄然打開了一條縫，一道同樣矮小的身影從裏面走出來，不等晚聲說話，他就拉着他的小手翻過田壟，跑向一邊的小山坡去。

晚聲坐在草地上，摸進胸前的衣襟，掏出一個又白又香的大饅頭。

他将這饅頭撕成兩半，将其中一半遞給了另一個人，季寤也不客氣，拿過來就嚼，駕輕就熟。

晚聲看着他手臂上露出的傷痕，說你娘又打你了？疼嗎？

季寤邊吃邊說她可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疼啊，但是我潑了她一身水，這頓打挨得不冤，你不知道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有多好笑。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仿佛也感染了晚聲，他也笑起來，與季寤不一樣，他是千寵萬嬌出來的，生得白淨敦實，一笑起來，那兩個酒窩仿佛是讓人醉了酒，暈乎乎的。

季寤看着他的小胖臉，說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喜歡看你笑。

晚聲聽完後，笑得更開心了，季寤特意去逗他，兩個孩子在這片草地上打鬧，笑聲布滿了這一方天地。

玩着玩着，晚聲估摸着時間不早了，他站起來看了一眼回去的路，季寤就知道他要回家了，他仔細地将晚聲身上的雜草清理幹淨，把自己草草整理一下，便拉着他的小手沿着小路走了回去。

晚聲他娘就坐在門口織着布，遠遠看見兩個小身影拉着手走來，一個圓墩墩，一個則瘦骨嶙峋，她嘆了一口氣，這到底是別人的家事，她不好管。

晚聲回來了，她朝屋裏喊了一聲，門簾掀開，一個魁梧的男人走了出來。

晚聲和季寤走進了，到了分叉路口，等季寤松開了手，他才噠噠地想前跑去，嘴裏還喊到爹爹!爹爹!

男人一把把晚聲抱在懷裏，笑着逗他，晚聲捧着他的大臉，親了他幾口，然後就把頭埋進父親的懷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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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只當是害羞，抱着他笑，晚聲他娘也迎上前來，一家人和睦融洽地進屋子裏去了。

等到晚聲又長了一年，村裏回來了個老秀才，姓江，跟晚聲一個姓，江秀才整個人瘦瘦巴巴的，像一條曬幹的排骨，臉上留着長長的胡子，看誰都是吹鼻子瞪眼的。

他是村裏唯一的一個秀才，早年出去闖蕩了一番，落到個一塌糊塗的境地，臨老回了家，想着了卻餘生，村長敬重他，叫他做了村裏唯一一個私塾的老師。

晚聲就帶着滿臉不情願的季寤成了江秀才的關門弟子江秀才聽到這個說法氣得半死，他只喜歡晚聲那個乖寶寶 季寤這個調皮搗蛋鬼滾一邊去。

季寤自己也不耐煩，他覺得這書上的字像條蚯蚓，他不想看也看不懂，可是經不住晚聲拉着他的小手教着他念，看他不會也不惱，只是說：“這個我也不會呢，我們一起去問先生吧。”

季寤偷偷紅了臉，其實是由于他家庭的緣故，除了晚聲誰也不喜歡他，連那個江秀才也充滿了嫌棄之意，他就對書本産生了抵觸，故意調皮搗蛋，但晚聲硬是把他按在地上，拿着你什麽三哼經一字一句地讀，把他讀得都臉紅了。

他一頓哼哼唧唧，倒也安靜了下來，待到他也能享受着晚聲的羨慕的目光時，他一派傲氣。

過了一會兒，他拍拍腦袋，解下腰上系的小竹籠。晚聲接過來一看，裏面趴着幾只螢火蟲，只是現在是白天，只跟平常蟲子沒什麽兩樣。

季寤撓撓頭，說道這是螢火蟲，給你玩。

晚聲笑彎了一雙新月，季寤小臉紅撲撲的，他握住那軟軟的小手，看着他說道你真好看，他想起平日裏見的那些情啊愛的，只想着像晚聲那樣乖的孩子是需要人來愛的，他也是愛他的人之一。

他們拉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途中遇見了徐大娘，她攬着竹籃，裏面放着還沾有泥土的姜塊。晚聲和季寤向她道了一聲好，徐大娘喜笑顏開，她心寬體胖，只有一個女兒，前些年嫁去了縣城，她兀自寂寞起來，常和這些孩子玩鬧，給點小食吃。

她尤其喜歡晚聲，下意識地摸摸身上，這日不巧，她忘帶零食了。

季寤突然感到手心空了，卻是晚聲掙開了他的手，跑上去抱住大娘的腿，徐大娘蹲下身子，一把把他抱在懷裏。

季寤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說晚聲怎麽不等我，語氣有些埋怨。

晚聲卻沒有理他，他雙手環着徐大娘的脖頸，說大娘，明天我們家要去縣城，你和我們去嘛。之後又說了許多話，把大娘逗得咯咯笑，她連連答應，就當去看望一下女兒和女婿。

等徐大娘走後，季寤卻不樂意了，他甩開晚聲伸過來的手，他為明天見不到晚聲而氣憤，不知為何，一種種被背叛和自卑交織在一起的感情在他心中作怪，雖然當時他不知道那是什麽。

晚聲再一次拉上季寤的手，這次季寤沒有掙脫，他向他道歉，季寤悶悶的聲音傳來，說是他不好，不關你的事。

晚聲又說，其實我娘答應可以帶你一起去。

季寤本來沮喪的心情瞬間被高興所替代，他不可置信地說了一句，真的

晚聲笑着點頭，嗯了一聲。季寤高興極了，興奮到抱着晚聲轉圈圈，要知道這可是他第一次去鎮上，他的親爹和後娘次次帶着弟弟出去玩的日子，就意味着他要餓一天的肚子，雖然每次看他們離開都會翻白眼，但其實他心底裏是羨慕的。

兩個孩子在臨別的時候依舊不舍，看着季寤朝着遠方走去，晚聲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太陽慢慢落下，可它還留有餘晖，燒紅了半邊天，遠處有幾只寒鴉驚起，變成一副黑紅分明的剪影。

這樣美的畫面，卻叫晚聲落下淚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