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顏聲銳利的目光在門邊的兩個人臉上來回轉,見任情面如三月桃花,恍然驚覺自己的出現中止了一段風月。

齊硯風點了一下頭,趁機走了。

任情不聲不響地進屋,顏聲換上拖鞋,步履輕盈地進了卧室。

客廳響起吹風機嗡嗡的聲音,顏聲把黑色挎包向桃木書桌一丢,靜坐在床上,等那喧阗的響聲停止,方才走出去。

任情窩在奶白色沙發上抓着電視遙控器一陣亂按,像是發洩心底的憤懑不滿,這一幕映入從卧室出來的顏聲眼裏,不免使她會錯意,誤以為任情在生她的氣。

電視裏的聲音時高時低,宛若倒帶的電影,磕磕絆絆,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顏聲落了座,望定對面沙發上的任情,半開玩笑道:“有了男朋友也不告訴我?”

任情悶悶地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顏聲端起水杯喝了口,潤了潤嗓子說:“我和齊組長是一個項目組的。他這個人……怎麽說,恰到好處吧。”

任情手一頓,雙眼自電視屏幕移到她臉上:“什麽意思?”

“為人處事圓滑得恰到好處,不令人反感。不會刻意讨好上司,開會時與別人持不同意見也不會當衆駁人家的面子,從不訓斥下屬,不愛出風頭,但又無法讓人忽略他的存在,私下會與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又不叫人覺得冷漠。”顏聲頓了頓,“哦,對了,他還會安慰人,看不出來吧?”

任情垂手放下遙控器,不敢置信地問:“他安慰過你?”

“勉強算吧。”

“你對他挺了解的。”

顏聲實誠地說:“我對項目組所有的單身男人都很了解,畢竟以後的結婚對象可能就在他們當中。”

Advertisement

他們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必然對彼此很了解,任情擠擠眼,擺出八卦臉:“你對他的評價很高。”

顏聲唇角勾起一絲細弧,雙腿交疊仰倒在沙發上:“不,在我眼裏‘有錢’才是對一個男人的最高評價,他還不夠有錢。”她費口舌鋪墊了那麽久,就是想說出這句話讓任情安心。

“如果一個男人身家過億,但年過五十相貌醜陋還有特殊性癖,你要嗎?”任情伏在茶幾上盯眼看她。

顏聲抿嘴笑:“要,前提是他看得上我。”

任情兩手一攤,晃着腦袋一副無法理解她的模樣。

顏聲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笑着說:“齊組長的家境應該不錯。”

她将話題又扯到齊硯風身上,任情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煩悶感,仿佛有塊磐石堵在胸口,一時間透不過氣。

她興趣缺缺地問:“為什麽?”

“越窮的人越愚昧,一般家境差的男人自身素質教養不會高到哪去,他們的父母首要考慮的是填飽肚子,養活一家人都很困難,怎麽會有時間和精力考慮孩子的素質問題?齊組長的家教不錯,家境自然不會很差。”

她笑得意味深長,任情看得心裏發毛,想解釋又無從說起。顏聲和齊硯風是同事,嚴格地說,自己和齊硯風的交情還不如他們深。

她和齊硯風只有金錢關系,聽着暧昧,卻最最容易發生民事糾紛。

想到錢,任情沉沉地嘆了口氣,她心腸一軟把流浪狗送到寵物醫院,卻苦了自己,包裏的錢所剩無幾,半個月後才發工資,她又拉不下臉來向顏聲借錢,只得去銀行取錢。

這世道,做好事都要付出代價。

第二天是周六,任情到附近的銀行取了一千塊現金,随後乘車去寵物醫院。

兩個衣着光鮮的年輕女生站在玻璃門前,抱着各自的寵物細聲交流養寵心得,見到任情連忙側身讓路。

任情推開玻璃門,迎面的牆上挂着營業執照,過道兩旁堆滿了鐵籠子,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朦胧的人影,籠裏林林總總的動物發覺有人進來,一齊扭頭望向來人。

任情在一群動物的注視中前行,寵物手術臺前站着一個身姿英挺的男人,正在與醫生低聲交談。任情早已認出齊硯風的背影,卻莫名地不敢喊他的名字,躊躇間,女醫生看到了她,笑着叫了聲“任小姐”。

齊硯風蜻蜓點水似的向她這邊一瞥,便回身逗弄手術臺上的泰迪。它的後腿打了石膏,毛發梳理得分外整潔,兩條前腿交叉耷拉着腦袋,雖然無精打采,但不複昨天的狼狽。

任情遠遠看了它幾眼,仿佛避諱什麽,沒有上前近距離觀察。她聽見齊硯風詢問醫生狗的傷勢如何,心中納悶難不成他想收養狗?他工作這麽忙怎麽會有時間養寵物。

角落的籠子醉卧着一只波斯貓,毛色雪白,毛茸茸的臉上嵌着一雙碧綠的眼,像兩顆打磨光滑的沙弗萊石。

任情彎下腰逗貓,手指剛觸及它的下巴,那貓似是不滿被她打攪,冷豔地睨她一眼,飛快地擡起爪子在她手背上撓了一下。

右手背上登時現出兩道血痕,事發突然,任情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回想起往日看過的科普文章,立即用左手擠壓傷口。

“你的手怎麽了?”齊硯風走到她身邊,手指動了動,手臂微微擡起卻又縮回身側。

他的氣息于周身萦繞,任情臉一臊,指指籠子裏的貓,悄聲說:“被它抓了一下。”

“它對陌生人有很強的攻擊性。”女醫生面露歉意,托起任情的右手觑着傷口說,“任小姐,我用碘酒幫你消毒。”

“不用了。”齊硯風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去醫院。”

任情木然道:“這裏不就是醫院嗎?”

“我是說給人看病的醫院。”

他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健步出了寵物醫院。他的手掌大而幹燥,單是用拇指和食指就能嚴絲合縫地将她的手腕圍起來,像鑲嵌在一起的鑽石與戒托。

單肩包的帶子蕩悠悠地吊在肩頭,任情捂住包踉踉跄跄地走着,若顏聲沒有告訴她齊硯風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他現在的動作決計會令她多想。

齊硯風的車就停在醫院外,一上車,他便松開了手,等她坐穩,将車開去市醫院。

醫院裏的病人多如恒河沙數,挂了急診,又排了半天的隊才到任情。醫生先給她手背上的傷口消了毒,擄起她襯衫的袖子,對準纖瘦的上臂紮了一針,別過頭告訴齊硯風三天後來打第二針,這段時間忌煙忌酒飲食要清淡。全然将他當成了她的監護人。

排在他們後面的是一對母子,年輕的母親柔聲對懷中三歲左右的小男孩說:“打一針就好,不痛的,不信你問問那個姐姐。”

男孩睜圓了眼巴巴地望向任情,任情理了理衣襟,絲毫不配合地說:“很痛。”

男孩的臉蛋立時皺成一團,扯着嗓子大哭起來,音質脆亮聲振屋瓦。男孩的母親不免遷怒于任情,一面拿眼剜她一面輕拍着孩子的後背,好說歹說才哄得兒子止淚。

任情咕哝道:“瞪我也沒用,本來就很痛。”

齊硯風忍了忍,沒忍住,偏頭輕聲一笑。

離開急診室,過道上人來人往,任情把挂號單繳費單一股腦塞進包裏,從下午取的那疊錢裏抽出了兩張:“醫藥費是齊先生墊付的吧?”

“在房租裏扣吧。”齊硯風淡色道。

任情無異議,把錢放回包內,剝開一顆糖丢進嘴中,齊硯風看在眼裏,牽了牽唇角:“跟小孩一樣。”

“之前說過,我低血糖。”好巧不巧一個青年男子面色慌張地抱着身穿校服的女生經過,那女生額角止不住地往外沁出豆大的血珠,似血淚般順着眉骨往下流,任情收回視線,“上次你是怎麽把我送到醫院來的?”

齊硯風垂下眼睫,低而緩地道:“扛來的。”

“我就知道。”任情癟了一下嘴,明知他不是個羅曼蒂克的人,腦中卻總會浮現出一些不現實的幻想,思來想去只能歸結為愛情小說看得太多的緣故。

拐角處走來一男一女,女人挺着大肚子,任情定睛一看,發現男人是趙良,正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女人緩慢地向前挪動。

趙良也看見了他們,高聲道:“組長你們怎麽在這兒?”

齊硯風面不改色地說:“我的胃有點不舒服,來醫院檢查。”

趙良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我們這行經常熬夜,身體時不時就出點小毛病,簡直治不過來。我結婚了還好,病了還有人照顧,組長你一個單身漢就苦多了,趕緊找個老婆吧。”他看向身畔的女人,介紹道,“這是我老婆的妹妹,她老公去外地出差,我老婆今天又加班,只好由我來陪她做産檢。”

話音剛落,那女人就沖他們一笑。

齊硯風只笑不語,任情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在這種事上撒謊,剛想開口,睃見趙良和那女人緊握在一起的手,硬生生咽下了嘴邊的話。

趙良和齊硯風客套了一番,正眼都不看任情,與那天在輝贏大廈樓下對她的态度大相徑庭。

待趙良攙着小姨子走遠,齊硯風斂了笑,斜溜一眼手表:“你餓嗎?”

任情回過神,讷讷道:“……餓又怎麽樣,你請我吃飯?”

“不,”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你請我吃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