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他幫過她幾次,上一次他又請她吃了一份外賣,現在回請也不過分。

任情咬碎了水果糖,像是打了一劑麻醉針似的,舌根甜得發麻,她說:“行,不過醫生說我只能吃清淡的食物,我請你喝粥怎麽樣?”

她說出本地一家百年粥店的地址,齊硯風來闕城将近一個月,對市區繁華地段的路線很熟悉,至于偏街僻巷,完全不知怎麽走。

他邊從西裝褲的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邊問:“你考了駕照嗎?”

“考了,但是從來沒有在馬路上開過車。”

他仿佛沒有聽見後半句話,自顧自把車鑰匙丢給她:“你來開。”

任情凝睇着鑰匙正中的車标,笑微微地問:“你不想要這輛車了?”

她今天沒有塗口紅,素面朝天,嘴唇毫無血色,黑亮的眼睛笑意盈轉,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她臉上,半晌,忽然問:“你月薪多少?”

任情曾聽顏聲說游戲行業的美術是靠能力吃飯,能力與工資直接挂鈎,顏聲叫他組長,他的工資可想而知,這個問題聽在她耳中,便多了一分羞辱的意味。

她含糊道:“很少。”

齊硯風唇邊浮起一絲笑紋:“這輛車不貴。”

“可是生命很寶貴。”任情板着臉,心中卻開始猶豫起來,萬事開頭難,有大好的練習機會在眼前,如果放棄,駕照之于她和廢紙有什麽區別,她的工資又低得令人發指,近幾年內根本不會動買車的念頭。

這麽一想,她就不再同他争論,打開車門坐上了駕駛座,與她從前開過的車相比,這一輛的前排空間大得離譜,她個子比他矮,坐在座椅上必須伸直腿才能将離合踩到底。

街上車水馬龍,一想到待會就要開車上路,任情渾身僵硬不堪,緩緩轉過頭,不放心地問:“你買了人身保險吧?”

齊硯風忍俊不禁,溫聲說:“別緊張。”

Advertisement

他掃一眼她腳上的白色帆布鞋,解開安全帶下了車,繞到汽車另一邊,打開車門,俯身按了一下座椅下方最左側的按鈕,将座椅往前調了一點。

“離合能踩到底嗎?”他單手扶着車門,垂眼看她,雙眼被黑壓壓的睫毛遮蓋,神情似恍惚,又似專注。

任情心髒鼓噪難安,伸腿試了一下,聲音低若蚊蚋:“能。”

等他回到車上,在副駕駛座坐定,任情将爛熟于心的理論經驗默念一遍,啓動了汽車。

胸腔裏的一顆心跳得愈發急促,不知是因為湍急的車流,還是因為身旁的人。她的精神高度集中,開了幾分鐘,掌心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齊硯風氣定神閑地坐着,他的車齡雖然比任情的長,卻沒有自恃經驗豐富在一旁指手畫腳,車廂內的氣氛逐漸冷寂下來。

在坦直的道路上開了十幾分鐘,汽車平安地抵達粥店,任情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從包裏拿出紙巾擦拭着方向盤上的汗跡。

齊硯風似是笑了聲,邊下車邊道:“這麽緊張?”

任情将車鑰匙攥在掌心,随他一同下車:“一不小心就會葬送兩條命,當然緊張。”

他揚唇笑,話鋒一轉問:“你認識顏聲?”

任情如實答道:“我和她是大學同學,同一學院不同專業,大二時誤打誤撞認識了,性格合得來就成為了朋友。”

他不再發問。

踏進粥店,一股清香撲面而來,任情聞到米粥的香氣倒真感覺餓了。店內座無虛席,正打算換一家店,角落的兩個女生适時站起來,一邊說話一邊從他們身旁經過,他們便在那張桌子坐下。

是臨窗的位置,粥店對面有一所中學,正是放學時間,穿着一模一樣的校服的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門。

任情望着他們出神,心中有些感慨,自己大學畢業也沒幾個月,在校園裏生活的日子卻恍如隔世。

身着白色工作服的服務員端着一壺茶走來,為他們倒了兩杯熱茶,任情不确定自己現在能不能喝茶,只略略看了一眼杯中淡黃色的液體,就調開視線。

服務員遞給齊硯風一份薄薄的菜單,齊硯風卻把菜單放在桌上,慢慢推向任情:“你點吧。”

任情随手翻了幾頁,詢問道:“鮮蝦砂鍋粥怎麽樣?”

“嗯。”

服務員忙問:“粥要大鍋的?”

任情一聽猛搖頭:“兩小鍋。”和一個男人一起吃一個碗裏的東西太超出她的接受範圍。

服務員臉上挂着無可挑剔的笑容,用軟軟糯糯的聲線問:“兩份砂鍋粥,還要點別的什麽嗎?”

話雖是問任情,一雙眼卻緊黏着齊硯風。任情有些為難,她飯量不大,一小鍋粥都未必吃得下,但他不一樣,男人飯量一般都比較大,既然說好請他吃飯,總不能讓人家吃個半飽就回家吧。

她看向齊硯風,無聲征詢他的意見。

服務員也扭頭看過去,動作間掀起一陣清風,夾着似有若無的香水味,齊硯風不着痕跡地往椅背靠了靠,心裏添了一分不耐,面上卻微笑着說:“有需要會叫你們。”

服務員滿面春風地提着玻璃茶壺離去。

粥店的效率很高,他們等了一會,粥便送上了桌。

白色的粥面上浮着粉白的蝦、碧綠的蔥花和芹菜末,一蓬蓬熱氣直沖到臉上來,粥煮得相當稠糊,舀一勺送進嘴中,入口即化,清甜鮮美,只覺一股暖流順着喉嚨滑進心肺。

砂鍋裏的粥喝了一半,任情便覺得飽了,癡坐在椅上對着茶杯發呆。如此一來,齊硯風也只好放下碗筷,以免又一次讓她等他。

他抽出紙巾擦了擦嘴,攔住路過的服務員結了賬,任情見狀不覺拔高了聲量:“不是說我請你嗎?”

齊硯風不答,反問道:“附近有什麽玩的地方?”

“玩的地方?”她攏了攏耳邊的頭發,斂着眉問,“你是指游樂場和游戲廳,還是那種高級會所?”

不等他回答,她又說:“如果是後面這一種,請稍等,我打電話問一個人,他一定知道。”

眼見她掏出手機,齊硯風也沒有阻止,站起來将座位讓給了其他人。

任情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提着包匆忙跟出去,電話自然是打給江朝雨的,第一次無人接聽,又撥了一次才打通。

任情深知江朝雨的時間很寶貴,無需他問,便開口道:“我們市裏有哪些會所值得一去?”

“你問這個做什麽?”江朝雨異常警覺,“你想去那裏兼職?伯母同意了?”

“不是……一個朋友問我,”說到朋友二字,她心虛地瞄了齊硯風一眼,“他不是本地人,我對娛樂場所不太了解,所以想問問你知不知道……”

江朝雨耐心地聽完她結結巴巴的一段話,嗓音低啞透着點笑意:“你的那位朋友是男人?你不了解直接回答‘不知道’不就行了?還特地打電話問我,你對他的事兒挺上心的——話說回來,任情你真是越活越單純了。”他似是說上瘾,翻起舊賬,“想當初我第一次在伯父家見到你,出于禮貌問你喝不喝果汁,你卻自戀地懷疑我心懷不軌,如今你朋友問你這種問題,你卻不懷疑他的目的了?”

“不告訴我就算了,說那麽多廢話幹嘛?!”任情惱羞成怒地挂斷了電話。

齊硯風站在邊上,他們的對話他聽了個八-九,得知她打給了江朝雨,連辯解的想法都沒了。

遠處的霓虹燈在黑暗中交替變換着迷醉斑斓的顏色,行人嬉鬧着經過,一遞一聲地說着俏皮話,天空忽而下起霏霏細雨,像霧似的,将這座城市籠罩。

齊硯風說:“我送你回去。”

任情将車鑰匙放在他掌心上,咬了一下嘴唇,還是問出了口:“如果你和顏聲一起出去應酬,結束飯局後,你會送她回家嗎?”

“會。”他一時半會猜不透她為什麽會問這種問題,但設想一下,從安全角度考慮他還是會送顏聲回家。

任情想,果然。也許是夜晚的氣氛太美妙,她錯把眼前人當蕭郎,才會自我感覺良好地以為她對于他是特別的存在。當真是大腦退化越活越蠢了才會無端端地癡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