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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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班前,齊硯風把花花綠綠的一摞書交給了顏聲,讓她轉交給任情。
顏聲什麽也沒問,默默地把書裝進黑色挎包。
他們項目組向來最晚下班,此時将近十一點,公司裏的人幾乎走完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齊硯風按下電梯面板上的“1”鍵,退到一邊筆挺地站着。
顏聲直直地盯住顯示板上不斷跳動的紅色字體,忽而聽到一段手機默認來電鈴聲,偏過頭,一眼瞧見齊硯風皺着眉将手機拿到右耳邊。
電梯轟隆轟隆地響,隐約聽見一個女人說闌尾炎發作了,要做手術但無人簽字——僅僅說到這兒,便別有深意地停住了,潛臺詞不言而喻。
短暫的沉默過後,齊硯風說:“我馬上過去。”
他慢條斯理地将手機放回口袋,神色不見一絲慌張或擔憂。
顏聲不由困惑起來,若是重要的人,他未免太冷漠了,但如果不重要,他大可推托自己沒空,畢竟,現在已是深夜。
“冒昧問一句,這位小姐是齊組長的前女友還是親戚?”
齊硯風頗感意外地看顏聲一眼,輕緩地答道:“我的父親和她的母親是同事。”
書太沉,挎包的帶子不住地下滑,顏聲将滑落的包帶撫上肩頭,說:“也就是說你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即使那位小姐人緣差沒有朋友在這個城市裏,也可以打給同事上司,為什麽獨獨打給你?”
齊硯風擰了擰眉:“一件簡單的事一定要想得那麽複雜?”
“因為你是男人,她是女人。”顏聲笑得詭異,眉目間籠着一種銳氣,像利劍出鞘時刀刃上隐現的鋒芒,“你接電話時皺了下眉,我猜你應該很煩她,但你卻沒有拒絕她的請求。難道你害怕父親責備你沒有照顧好同事的女兒?”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齊硯風邊邁出電梯,邊說:“與顏小姐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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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組長真是個好男人呢。”清亮的女聲穿過悠長走廊,在空闊的大廳回響。
齊硯風聽出顏聲話中的嘲諷之意,沒有回頭。平日裏的顏聲哪像今晚一樣咄咄逼人,更不會管閑事,齊硯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卻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裏惹到她了。
他是否讨厭一個人與他願不願意幫一個人并不挂鈎,另外他的确不希望因為他的私人情緒導致父親和同事的關系鬧僵。
開車到吳姣說的醫院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外科在四樓,齊硯風在樓梯口停下步伐,正要打給吳姣詢問她在哪兒,斜刺裏一對舉止親密的男女向他走來。
瞥見臉色慘白的吳姣,齊硯風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沒想到你這小子還有點良心。”吳姣翹起唇一笑,指了指攙扶着自己的男人,有氣無力地介紹,“這是我的同事,宋源川。”
齊硯風将視線調向她身旁的宋源川,個子一米八出頭,西裝革履一表人才,與吳姣很登對。
宋源川同樣在打量他,目光滿含敵意。
齊硯風不知道他在他們兩人之間充當的是什麽樣的角色,但他直覺地感到自己被耍了,以及,被眼前的男人當成了假想情敵。
吳姣緩了口氣,下颌向齊硯風一偏,對宋源川說:“齊硯風,他是我媽同事的兒子,我看着他長大的,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年紀大了就不愛搭理人。”
宋源川略一點頭,就當打了招呼。
齊硯風心生不快,在他有限的記憶裏,他們從未一起玩耍過,他和吳姣的交情僅限于小時候同桌吃過幾次飯,因為雙方的父母都是同一所大學的老師,但無論在人前人後,吳姣向來以他姐姐的身份自居,挂在嘴邊的話就是看着他長大。
齊硯風神色淡淡:“字簽了?”
吳姣緊緊捂住抽痛的腹部,勉強維持着笑容:“源川剛才簽了,等一會兒就做手術。”
“那我回去了。”
沒有說明天來看她。吳姣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一顆心仿佛被大火炙烤着,劇烈的痛意席卷全身,她收起笑容,說:“嗯,路上小心。源川,麻煩你扶我到手術室。”
宋源川掀了掀眼皮,斜了齊硯風一眼,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齊硯風極其識趣地轉過身,移步下樓。
手表的時針指着“12”,估摸着顏聲現下已經把書交給了任情。他原本打算撥電話問問任情,思量了一下又作罷,仿佛他想打電話給她又沒有合适的理由,才想出這麽個蹩腳牽強的借口。
雖然此刻的他确實很想聽到她的聲音。
一層樓梯不過二十多極,他卻下得額外緩慢。即便回去也只是重複着昨天的動作,洗漱睡覺,清早起床上班,深夜下班,每一天都是如此,一成不變,乏味至極。夜晚那麽長,在這裏捱延一陣子也無妨。
到了一樓,任情出乎意料地打電話過來。
齊硯風接通:“顏聲把書交給你了?”
“嗯。”任情低聲應道。她睡下不久就聽見了開門聲,雖然這堆書籍根本不重要,但她還是從床上爬起來急急地奔出卧室,再抱着書折回。
明知道這種小事沒有知會他的必要,可她還是按捺不住想給他打電話的沖動。
她盤腿坐在床上,順手翻着一本小說,粉紅封面上畫着一個女人,她轉了轉眼珠問:“齊先生,你能幫我畫一幅畫嗎?”
齊硯風愣了一下:“畫什麽?”
“我。”
他忍不住笑:“你好意思說出這句話?”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醜女就該找根繩子上吊?”
“醜女……你是這麽想你自己的?”
胸腔裏的一顆心急速地怦怦跳動,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任情鼓起勇氣問:“齊先生的意思是我長得不醜?”
齊硯風無聲地勾起唇角,有意不答話。
走廊上不時有人跑過,過道兩旁的椅子坐滿了人,老人的咳嗽聲、孩童的哭鬧聲和沉重的腳步聲不間斷地響起,他倚着牆,在喧鬧中偷得片刻寧靜。
電話另一端的任情等得心焦,卻聽到了醫院排隊叫號機的聲音和細微的呻-吟,她的心直往下沉:“齊先生你在醫院?生病了?”
“沒有。”齊硯風笑着說,“你不‘刷牆’的話,看着還挺順眼的。”
任情紅着臉想,她怎麽能指望一個直男理解化妝品的偉大。她轉移話題道:“我知道齊先生工作很忙,不過還是想請你幫我畫,我會付錢的。”
他笑:“你連工作都沒有,還有錢付給我?”
任情沉吟一會,鄭重道:“那下個月漲房租,只漲一千,對齊先生來說應該不多吧。”
齊硯風失笑:“所以我不僅要幫你畫圖還要付錢給你?”
任情聽着覺得哪裏不對,卻又懶得深究,只說:“精細度不用太高,畫Q版的也行。”
齊硯風故意說:“我不會畫Q版。”
“那你自由發揮,最好畫得萌一點——對了,你知道‘萌’是什麽意思吧?”
“當然知道。”他怏怏地道,“難道在你眼中,我和父親輩的男人一樣對網絡上的事一概不知?”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任情心虛地說,“總之我會付錢的。”
齊硯風望着手機屏幕上的“通話結束”,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齊先生還沒走?”身後飄來一道男聲。
齊硯風回過頭,宋源川正站在樓梯的第一級臺階上,憑借着地理優勢居高臨下地端詳他。
齊硯風說:“這就走。”
宋源川背着兩手,笑微微地步下臺階:“齊先生不忙的話,不如留在醫院,吳姣父母不在本市,等她醒了還需要人照顧。”
齊硯風擡了擡眉:“有宋先生照顧她不就夠了?”
說完,他不再逗留,邁開步伐混進了人群中。
宋源川似乎對齊硯風的回答很滿意,笑着朝他的背影說了句“慢走”。
噫,我真是勤奮,下章後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