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剛到家,江文賢便打來電話詢問任情為什麽不吃頓飯再走,緊接着又把借錢給任忠義的責任兜攬到自己身上,再三表示與宋慧珍無關。

任情胡亂搪塞幾句,就挂了電話,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丢。

母親一味地逃避責任,真是越活越回旋了。想來也是,凡事有江文賢給她撐腰,幫她收拾爛攤子,她只需像一只中年金絲雀躲在江文賢為她打造的籠子裏,偶爾發點善心接濟前夫。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不自覺地摸了摸颚骨,面頰無緣無故一熱。

他指尖的熱度仿佛還殘留在下颌,一閉眼就想起他偏頭時微顫的睫毛,湛黑的眼睛和薄削的唇形。他的氣質較為陰郁,眉眼卻很好看,是令人感到賞心悅目的帥氣。

沒親到真可惜。

下一瞬,任情在心中罵道,神經病,饑渴成這樣。

正胡思亂想着,顏聲輕盈地從卧室裏出來:“我出去一下,晚上不回來吃飯。”

她穿一件白色镂空連衣裙,腰側用銀線紋繡着一朵若隐若現的花,蕾絲面料緊匝着腰身,合身的剪裁勾勒出玲珑曲線,一路走來未聞腳步聲,只聞到一陣清淡的香氣。

任情并不像某些女性那樣熱衷于收集香水,除了爛大街的香奈兒五號和安娜蘇許願精靈,她能分辨出來的只有六神花露水。

由于經濟限制,顏聲很少買新衣服,今晚打扮得這麽隆重,任情不由猜測她要見的是男人,而且這個男人身份不一般。

任情擠着眼揶揄道:“約會?”

顏聲笑笑不作聲,整理了一下衣襟,拎着包出門。

任情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磨磨蹭蹭站起來,母蝸牛一般慢吞吞地挪到廚房。

冰箱裏只有兩個土豆,任情懶病犯了,又“獨守空閨”,把冰箱門一關,進浴室迅速洗漱了一番,便到卧室睡下。

Advertisement

或許是因為肚子裏空無一物,這一覺任情睡得并不安穩,昏昏沉沉地做着夢,夢裏她沿着一條路向前走,一個又一個男人與她擦肩而過,走到道路盡頭,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她回過頭,一個男人就低頭向她吻來。

男人沒有五官,臉部像一團凹凸不平的面團。

任情猛然驚醒,擁着毛毯在床上坐起,心想,這還沒到春天呢,她一定是太餓了。

客廳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任情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鬧鐘,她一睡竟然睡了三個多小時。

任情翻身下床,趿上拖鞋,踢踢踏踏踱到客廳。

顏聲臉色嫣紅似晚霞,揉着太陽穴靠在高背椅上,迷離的目光掠過任情,指了指茶幾上的盒子:“你沒吃晚飯吧,給你帶了一塊慕斯。”

任情雖然餓得前胸貼後背,但見她一副醉醺醺的模樣,也無暇顧及肚子,泡了一杯蜂蜜水端給她。

顏聲邊道謝邊接過,一杯蜂蜜水入肚,她捂着嘴沖進了浴室,佝偻着腰手肘撐在馬桶上嘔吐起來。

任情拿起紙巾盒奔進浴室,抽出兩張紙巾遞了過去。

顏聲擦着嘴含糊地道謝,把紙巾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跌跌撞撞走向卧室。

任情原以為顏聲醉得如此厲害,明早一定會遲到。結果第二天一早,顏聲準時起床上班。

昨晚一整夜任情都在做夢,離奇古怪的夢境雪片似的層層密密地充斥着大腦,她吃過早飯,便伏在茶幾上打盹。

睡了一會,迷迷糊糊中記起今天要去醫院打針,任情慌手慌腳地換上衣服,抓起錢包跑下樓,招了輛出租車去醫院。

在醫院打完最後一針,已到午飯時間,任情離開醫院溜進了一家茶餐廳,計劃在這裏解決午飯。

服務員相當熱情,任情按照她的推薦點了一份單人套餐,只用了十來分鐘飯菜便送上桌。

效率雖高,味道卻與想象中的相差十萬八千裏。

任情味如嚼蠟地吃着肉醬飯,鄰桌的女人忽然把大紅色皮包往桌上一摔,橫眉豎眼地望着矮她半個頭的服務員:“你這餐廳不支持刷卡,我說把包放在這裏出去取錢你又不同意,那你要我怎麽辦?”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像鋼針紮在人頭皮上,立時吸引了餐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任情和她坐得這麽近,不免也被人打量了幾眼。

任情有些尴尬地端起哈密瓜汁喝了一口,随大流看向鄰桌的女人。

那女人身材高挑,穿着白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平眉大眼,尖下巴,五官很符合時下的審美,她沒化妝,臉色蒼白帶着幾分病容。

“餐廳剛開業,沒有安裝刷卡機……小姐您可以打電話叫您的朋友送現金過來。”服務員期期艾艾地說。

這服務員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害怕這個女人是吃白食的,拿着卡一走了之,留下一個雞肋般的皮包,到時候飯錢還得在她的工資裏扣。

任情環視四周,一餐廳的人就着這個不和諧的插曲下飯,她咕咚咕咚喝完哈密瓜汁,決定無償做一回好人。

“小姐,”任情低低地喊了一聲,“我幫你墊付飯錢,你待會取錢還我怎麽樣?”

吳姣沒料到有陌生人願意幫她,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那就謝謝你了。”

任情将兩桌的飯錢一并結賬,一面仔細地核對小票上的菜錢,一面提着包走出餐廳。

“我姓吳,小姐貴姓?”吳姣跟着她一起出來。

任情把小票遞給她,打着官腔說:“免貴姓任。”

吳姣不再言語,垂頭觑着小票計算自己那份套餐的錢。

兩人不聲不響地向附近的銀行走去,吳姣取錢還給任情後,說了聲“再見”就不見蹤影。

任情捏着兩張紅豔豔的鈔票,想到自己還沒有給齊硯風發“稿費”,便踱到ATM機前,将銀-行-卡-插-進了卡槽。

她不懂行情,不知道該支付齊硯風多少錢,猶豫了幾分鐘,聽見後面排隊的人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任情心一橫,轉了兩千六給他。

除去他幫她墊付的疫苗錢,正好是一個月的房租。

她想,應該夠了吧。

離開銀行,任情乘上了一班歸家的公交車。

久雨初霁,午後和煦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任情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頭靠着車窗,深深陷在座位上,像一只慵懶的貓。

天橋上的gg牌一閃而過,異國美人海洋一般深不可測的藍眼睛猶似仍在眼前,車廂晃動不休,仿佛在彈奏一曲舒緩的民謠,車喇叭聲和發動機的轟隆聲響交織成獨特的曲調。

任情眼皮耷拉,快要睡着的時候,齊硯風的質問電話打來了。

“你轉賬給我做什麽?”

任情悄無聲息地打了個哈欠,呢喃道:“欠你的稿費啊,還有疫苗的錢……”

“如果你真的感謝我,不如請我吃飯。”

“上次說好我請客,結果你卻搶着付錢。”

“這次你可以提前付賬。”

任情還在考慮,齊硯風就直截了當地做了結束語:“說定了,五點見。”連拒絕的時間都不給她,便挂了電話。

到站廣播響了起來,任情捏着手機魂不守舍地下車。

回到家,她倒床就睡,夢裏依舊是數不勝數的無臉男,她拼命地嚎叫,卻沒有一個人理睬她。

任情氣憤地醒來,一看時間,才兩點多鐘。

她赤着腳走到客廳,将自己往沙發上一抛,又滾了幾滾,挑了個舒适的姿勢躺下,摸索到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電視上播放着乏善可陳的偶像劇,任情無所事事地看着,不時望一眼牆上的時鐘。

直到四點半,她才從沙發上起來,赤着腳走回卧室,從衣櫃裏拿出一件黑色棒球服和一條水藍色牛仔褲換上。

她自言自語道:“吃飯而已,沒必要打扮得那麽隆重吧。”

到了五點,齊硯風的電話卻沒有如期而至,任情焦躁不堪,像陀螺一樣在客廳轉來轉去。

聯想到他從前做的一些事,劣跡斑斑,她不禁懷疑他又在耍她。

任情俯身去拿飯桌上的手機,正要撥電話質問齊硯風,突然鈴聲大作,她瞟一眼來電人,心底的怒火煙消雲散。

“我在利鮮舫。”只聽清這麽一句,通話就結束。

任情愣怔地點擊回撥,剛打通便被挂斷,她不死心地又撥了一次,結果依然如此。

一陣怒意卷土重來,她惡狠狠地罵了句“神經病”,拿在手中的手機冷不丁一震。

一條新短信——

“等你來。”發信人齊先生。

任情嘆了口氣,心想,這個人真狡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