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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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任情被噩夢驚醒,醒來便再也無法入睡,她靠着床頭玩了一會手機,臨時決定去登山看日出。

近郊有一座小山,至多爬一個小時就能到山頂,任情換上黑色運動服和登山鞋,帶着少許零錢、一個手電筒和一瓶礦泉水輕裝簡從地出門。

天還未亮,上街攬客的出租車卻不少,任情招手叫了輛車前往郊區。

大二時有一段時間任情宅得昏天黑地,為了脫宅,她制定了計劃表督促自己,每周都會爬一次山。因此,她對登山早已駕輕就熟。

到達山頂時,天蒙蒙亮,任情目不轉睛地望着正東方向,一站就是半個多小時,待一縷金色的朝晖照進眼底,她連忙掏出手機抓拍一張照片發給了齊硯風。

可是直到她下山,齊硯風也沒有回複她。

任情自我安慰也許他睡着了,在山腳下的飯店吃過早飯,便朝公路步去。

公交站牌下攢聚着十來個人,最顯眼的一個穿一身藏青色運動服,背靠站牌,戴純白耳機,雙手插在褲袋裏,随着音樂的節拍輕微地搖晃身軀。他身形高瘦,生得龍眉鳳目,平心而論是個帥哥——卻燙着一頭紋理燙,額頭被厚重卷曲的劉海遮掩,雖是時下流行的男生發型之一,但不僅不清爽,還有一種繁贅感。

人群中有人銳聲喊“抓小偷”,一個矮瘦的男人忽然迎面沖來,把任情撞得一個趔趄,她還沒站穩,又劈頭蓋臉地飛來一個登山包,她慌忙往旁邊躲,登山包的肩帶擦着她的右頰而過,砰一聲筆直地墜落在地。

那耳機男奔到任情身邊含糊地說了聲“抱歉”,提起登山包往肩上一甩,搶步上前追趕那個疑似小偷的男人。

任情回頭看了一眼,纖長的耳機線在空中蕩蕩悠悠,他跑得如此快,發型卻絲毫沒亂,必定抹了半瓶發膠才有這樣的效果。

公共汽車轟隆隆開來,一群人無暇顧及他人的事,魚貫上車。

任情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機一看,依然沒有收到新短信。

此時天已透亮,參照顏聲往日上班的時間,齊硯風應該早就醒了,想到這裏,任情便更加氣餒,前前後後忙活了三個多小時,他卻一個字也沒回複。

“這裏有人坐嗎?”一道略微沙啞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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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情擡眸看向發問的人,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醒目的白色耳機,她将目光移回手機屏幕:“沒有。”

那男生也認出了任情,一邊喘息着坐下,一邊誠懇地說:“剛才很抱歉,你沒受傷吧?”

任情往裏面坐了一點,左肩緊緊貼着冰涼的玻璃,重複道:“沒有。”

耳機男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光景,他将登山包放在膝蓋上,拉開拉鏈翻找一氣——即便坐着,他的身體仍在輕輕地晃動。

坐得這樣近,他耳機中播放的靡靡之音任情聽得一清二楚,慵懶的女聲唱着:“溫軟的是你的吻,溶化的是我的雙唇……”

男生的右手在登山包裏掏摸了好一會,終于拈出一個薄薄的藍眼罩,他朝任情投去一瞥:“那個……小姐,我睡一會,到了站麻煩你叫我一聲。”

任情沒吭聲,那耳機男只當她同意了,戴上眼罩眼睛一閉會周公。

任情摁了下開機鍵,手機屏幕立刻亮起來,還是無任何新短信。無盡的煩悶像吸足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壓在心頭。她用力刮了一下屏幕,把手機放進荷包,阖上眼補眠。

汽車停停走走,任情醒來發現還未到站,看了看手表才知她只睡了十幾分鐘。

鄰座的男生悠悠轉醒,扯下眼罩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向窗外一瞧,見還未到站,揉着眼同任情搭讪:“你是附近校區的學生?”

任情面無表情:“我已經畢業了。”

“真的假的,”發梢紮得眼皮刺癢難耐,男生撥開眼前的長劉海,換了個較為舒适的坐姿,“你看起來比我還小。”

被人誇年齡小,任情卻一點也不高興,她摸了摸左臉,暗想難道就是因為她長着一張低齡兒童臉,齊硯風才會屢次三番把她當作小孩看待?

她沒有接腔,耳機男見她态度冷淡,也未再同她搭話。

到站下車後,任情在一家冷清的咖啡店逗留了一上午,眼看過了十一點,她才步行去繼父家。

雖是中秋,繼父家卻熱鬧得像過年,她母親那邊許久未見的親戚全都來了,肩并肩親密無間地擠滿沙發,她母親笑吟吟坐在中間,倒是一派和睦景象。

江文賢走過來問任情新工作怎麽樣,任情說很好,兩人說了幾句話就再無話可說。江文賢只好掉過身,去應酬別人了。

宋慧珍瞟見任情,只遙遙向她點了點頭,便繼續跟諸多好親戚敘舊誼。

這舊誼敘到午飯開席也沒敘完,一群中年女人手拉手坐到紫楠木餐椅上,邊吃邊聊。

任情冷眼旁觀,外祖父母早早過世,母親當初打官司離婚時,娘家那邊的親戚沒幾個願意幫忙,唯一一個站出來說話的只會和稀泥,滿口不離“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得勢時,人人都巴結你;一旦失勢,你就成了病毒,人人唯恐躲之不及。

衆人聊了一輪,話題又扯到結婚上,一個燙着時髦大卷的女人斜溜任情一眼,笑着問宋慧珍:“任情今年二十幾了?我女兒也是今年大學畢業的,明年一月就要結婚了,任情還沒對象吧?趁着年輕早點給她找個好夫家嫁了。”

任情擱下筷子,不鹹不淡道:“有的女人自身條件太差,除了年輕再無其他優勢,只好盡早把自己嫁出去。否則年齡一大,拿什麽和年輕漂亮能力又強的女生比?”

一席話擲地有聲,鬧哄哄的客廳立時安靜下來,那女人粉光脂豔的臉漲得通紅,宋慧珍正要呵斥任情,又聽她說:“優秀的女性——比如我媽,到四十歲都能嫁給好男人。”

宋慧珍滿腔話被她一句話輕飄飄地堵回喉嚨,兩片唇仿佛被縫住了,發不出一個音節。

江文賢端起酒杯淺啜一口紅酒,忽而談起生意上的趣事,衆人紛紛識眼色地接話,不愉快的插曲就此揭過。

釀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垂着腦袋大快朵頤,全然不受氣氛影響。酒足飯飽,任情直打瞌睡,吃完飯就回了家。

她倒床睡了一覺,睡醒後剝開一個檸檬味的棒棒糖塞進嘴裏,盤腿坐在床上,啓動電腦點開了常去的論壇。

她點擊發帖,剛打出一行“求室友,限女性”,忽聽門鈴聲大作。

任情松開鼠标下了床,抓抓鳥窩似的頭頂,腳不點地晃到玄關,向貓眼裏瞧了一瞧,呼吸陡然一滞。

來人是齊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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