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
雪越下越大，大樹下的落葉沙沙作響，似在與那議論聲伴奏。
提到先皇後，小內侍們的八卦之心不減反增。
“據說當初前皇後母族滿門忠良，卻不幸遭奸人所害被誅九族，前皇後因通風報信被天子賜死，連那時還是公主的女帝都被天子遷怒打入冷宮。”
“雪皇後死後，便是六月飛雪，時人都在傳天降異象必有大冤。”
“足足一個多月的大雪死了好多人，民聲哀怨，天子終于扛不住了這才重查護國大将軍通敵叛國案，為前皇後及其母族平反。”
“不錯，我還聽說前皇後名字裏就有‘雪’字，沒當皇後之前，封號還是雪貴妃，後來世人就都稱她為‘雪皇後’。”
“宮裏老人們也說，女帝那時候年幼體弱，差點在冷宮病死。平反後才被放出來，然後便被大肆封賞，成了前皇帝最寵愛的小公主！”
“雪皇後全族亡死，封號名利都是虛的，金錢權力什麽的也沒人可補償的了，女帝是唯一殘存在世的血脈，再多的榮寵也受之無愧。”
“說也奇怪，雪皇後一經平反，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雪立馬停了，”
“雪皇後死時六月飛雪，現在也夏天下雪，母女命格相似，你們說會不會是女帝有什麽不測了？”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這才聯想起紫宸殿門口那場真假“沈相”的熱鬧，難不成真的發生了什麽大事？
就比如今日這大夏天好生生得都會突然變天，那麽這大盛朝會一朝變天麽？
*
有人擔憂着朝堂變動，有人卻回憶着前塵往事。
望着天空突然飄落的雪花，紫宸殿內角落處堵狗洞的老嬷嬷控制不住得全身發顫。
“雪，又下雪了，又是夏天突降的雪啊——”
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到二十多年前那場大雪是多麽寒冷。
茫茫大雪足足下了一個多月，像是要把這世界淹沒，到處死人白骨，空氣冰冷地讓人感覺到人間臨近滅亡的氣息。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那時候還是公主的女帝也恰巧昏睡了一個多月。
現在流傳下來的故事都是護國大将軍通敵一案平反後，先皇後的亡靈不再鳴冤，老天爺才息怒停了大雪。
然而那些前朝經歷過前情後事的人卻清楚記得，天子洗冤的诏令下了後，雪還是下個不停。
直到幾天後，出了冷宮的小女帝從昏睡中轉醒，大雪才驟然停了。
一如先皇後身死那日，烈日炎炎，突降大雪。
她醒來那天，風停雪消，天朗氣清！
連綿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雪堆積如半人高，卻短暫在半日之內冰雪消融，滴雪不剩。
即便是那日豔陽高照，恢複了夏天應有的炎熱，可也不該那麽快得融化積雪，一日後竟然半點都看不出下過雪的痕跡。
老嬷嬷內心總覺得，是女帝醒了的緣故，大雪才停的。
皇宮內外當時都傳先皇後和女帝均為天降神女造福大盛，母女倆的命格貴不可言，才有如此異象。
是故先帝才會對女兒身的女帝那樣恩寵，後來女帝以公主之位榮登大寶才沒那麽艱難。
很多人都猜測先皇後和當今女帝的命相與雪有着某種神秘的關聯，而今又在六月飄起飛雪，難免讓人想起先皇後身死之際。
二十多年前的連綿大雪依稀如昨，還有更加觸目驚心的記憶閃現腦海。
想起什麽老嬷嬷突然恐懼地拉起小宮娥的胳膊，發出靈魂出竅般的呓語。
“你相信麽？這世間有紅色的雪，鮮血一般，漫天的紅雪……”
*
再說到紫宸殿內，已是大亂。
劍秋等人匆忙趕來産房門口，卻被一群武林高手擋在了門外，竟連剛還守在門口的挽冬姑姑也不讓進去。
挽冬臉色一變，她一來一回短短時間內，方才和她一起的宮人們已不見了身影。
這些武林高手，并不是她熟識的那些面孔，不知何時悄悄出現的，或是早就一直躲在這裏無人發覺。
“陛下有險，急需救駕，還請大人們速速放行！”劍秋不知內情，還以為是女帝請來的武林高手，指了指旁邊焦急說道：“這是陛下身邊貼身伺候的挽冬姑姑，她的話你們總該相信吧！”
“對不住了，天王老子也不行，主子吩咐過，一只蒼蠅也不能靠近！” 誰想那群武林高手卻是冷冰冰的無動于衷，對她們絲毫不客氣。
挽冬附耳小聲說了什麽，劍秋神情一厲，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
對方功力深厚不可小觑，挽冬讓那個侍衛長去搬救兵，她這邊還得拖延一二。
“尚方寶劍在此，長眼的立馬讓開，不然小心陛下怪罪，丢了你們的小命！”劍秋再次獻出尚方寶劍。
誰想對方依然不領情：“我們主子不下令，就是女帝本尊來了也沒用，遑論你的破劍，識相的快點滾！”
“大膽狂徒，竟然對陛下如此不敬！“劍秋大怒，斥問道：”你們是何人，你們主子又是誰？”
領頭那人嚣張一笑，盡顯得意：“今晚一過我們也不怕說，我們便是大犀朝的武士，我們主子自是犀朝的天子，原本真正的九五至尊！”
劍秋挽冬原來還以為是先帝皇子的擁趸或是沈相那些權臣派來的殺手，目的不外乎是想逼宮讓女帝還政。
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是前朝餘孽作亂。
先帝推翻犀朝建立大盛早過數載，女帝業已親政十餘年，不料還有賊人仍舊野心不死想要複國。
這樣一來，女帝現在的處境更加危險，恐有性命之憂！
“笑話，誰人不知，前朝皇帝皇子均已身死，早就斷了香火，哪兒來的主子！再說犀朝早已被大盛先帝給滅了，你們何來天子，名不正言不順！”
“那也比你們名正言順，蘇忠義那老賊弑主殺君奪位不忠不義，活該兒子互相殘殺一個不剩，最可笑的是後來竟讓一個女子當皇帝，不遵祖宗禮法，簡直贻笑千年！”
劍秋一邊說着刺激對方的話，一邊示意自己這邊的人動手。
那個是侍衛長去殿外好一會兒功夫了，足夠一來一回，可遲遲不見援兵過來，她不得不打最壞的打算。
尤其是知道對方的身份後，她實在是冷靜不下來，只想快點見到女帝确定對方的安危。
時間不夠了，她不能再像之前在殿門口那樣浪費時間，為今之計，唯有殺過去！
“殺！”話聲未落，劍秋就亮起寶劍朝對方頭頭刺了過去。
她身後紫衣衛早就收到指令，也瞬間進入狀态随她和對方打鬥起來。
紫衣衛們突然下起黑手，黑衣武士裏的老大氣急下令：“不知好歹的小娘們兒，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殺！”
“老大，你忘了主子說過，女皇帝身邊的四大宮女不能殺。”聞令有個手下及時提醒。
“真不知道主子怎麽想的，他奶奶的！“黑衣老大不忿得罵了句，不得已發話：”那個叫挽冬的宮女和前面的女頭頭兒，給我留活口！”
但是待瞟見自己的手下有人被砍掉一條手臂後，老大怒火沖天再次吼道：“兄弟們全給我狠狠下死手，別有顧忌只管殺，真殺錯了主子責罰老子扛着！”
紫衣衛們攻擊要穴招招狠厲，黑衣武士們也下了死手絲毫不讓，兩派打殺起來頓時刀光劍影一片。
死亡較量下不時有鮮血飙濺，随飄飛的白雪一起落下染紅地面。
黑的夜，白的雪，紅的血，在慘淡的月光下構成一幅絕美的死亡圖畫。
*
血腥味傳來讓人作嘔，前方的厮殺更是殺氣逼人。
挽冬不會武，并沒有貿然靠近，思考後悄悄轉了方向。
侍衛長遲遲不回，她意識到不妙後過去看了眼。
乍然聽着安靜如斯，可細看卻能發覺門口那些護守的侍衛竟有一半叛變，悄無聲息間用刀劍控制着同伴。
就在一刻前她還以為從守門侍衛到殿內武林高手層層保護，紫宸殿固若金湯。
現在卻可悲地發現女帝身處險境，除了劍秋帶來的紫衣衛們，竟然找不到一個有用的人幫忙。
然而劍秋她們顯然不敵那些黑衣武士，靠她們不知要等到何時，必須另想辦法。
挽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女帝在等着救駕，她萬萬不能慌！
那些前朝餘孽們張口主子閉口主子，又不屑大盛尊女子為帝，那麽他們真的主子自是不難猜。
女帝寝宮裏現如今只有一個男人，那就是假扮“許相公”的沈相！
黑衣武士們雖和紫衣衛拼死打殺，但是若有心卻能發現，他們無形之中也在保護着裏面的人。
他們圍繞在産房周邊一米之外，将之守護成了一個嚴密的保護圈。
以沈相多智近妖的籌謀，必定早就把種種可能都預算到了。
她根本不能向外面呼救，那相當于找死，整個皇宮恐怕現在都在沈相的掌握之中了。
而今之際，挽冬痛苦地發現，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賭一下沈相對女帝的感情。
沈相也是愛陛下的吧，只是身份所限不能愛而已。
這六個月裏他和女帝同床共枕，不離左右，若真要動手有的是機會。
可是他沒有，說明還是在意陛下的。
挽冬不敢賭沈相那點殘薄的愛能蓋過他對至高無上權力的欲望，只想賭他一點點溫情，能留女帝一條性命。
今晚上震驚人們的事一件又一件，沈相移花接木假扮許相公已經夠離譜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前朝的皇室餘孽！
與他隐藏身份在朝堂經營三十年相比，在皇宮裏僞裝六個月都顯得不那麽誇張了。
沈相啊沈相，當真是夠隐忍，也當真夠可怕！
他竟然是前朝皇室血脈，天生的宿敵，怪不得一直不肯接受女帝。
挽冬想起女帝和沈相癡纏的這幾十年，不由心疼起來。
陛下啊陛下，你怎麽就偏偏愛上了這麽個不能愛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