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康瑛迅速掩飾了眼中的光彩,朝後退了一小步,大腦卻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女人這種生物,有時候遲鈍的要命,給一百個提示都點不通,可一到她上心的男人,全身雷達瞬間全開,大腦CPU飛速運轉,就連遺忘在大腦各處小角落有用沒用的所有線索都會給如數翻出來細細推敲。
康瑛迅速開始回憶:記得李是知的同窗餘晔說過,李是知是因為家中變故,算了一卦說他不能離開桓城半步,不然家中的災難無法化解。李是知也是因此才放棄了最終的殿試,留在聞道書院教書。而眼下,她卻看得清清楚楚,這人不但出現在距桓城幾百裏外的省城,還一臉假笑地同自己打起招呼。
果然,她對李是知這個人了解太少。
李是知臉上的震驚很快被他強制轉化為有點尴尬的笑容,故作輕松地問康瑛,“你怎麽在這兒啊?”
是是是,康瑛半個月沒去書院也不見他找上門來詢問一下,現在路上碰了個照面卻問起“你怎麽在這兒”了,你假不假啊!于是康瑛迅速還給他個一模一樣的假笑,并把家中酒樓開張的事情如實相告。
果不其然,李是知客套地祝康家的酒樓開張大吉財源滾滾,又說自己有要事處理,後天八月初八酒樓開張他就不去捧場了。
康瑛也繼續假笑着表示感謝。
關于李是知為什麽會來桓城,康瑛有她自己的推測,接連撞見了餘淑和李是知,她的猜測隐隐帶着不好的預感。為了進一步套話,她嬉皮笑臉地邀請道,“李先生,這會兒我家酒樓正在試菜,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去嘗嘗呀?”
和李是知打過太多次交道,康瑛這回學乖了,并沒有直接拉他過去,而是用了委婉的商量語氣,這樣被一口回絕的概率應該會小一點吧。
康瑛說完,擡眼看着李是知等他回答。
李是知的眉頭又一次微微皺了起來,眼神游離到康瑛整個人之外的老遠,那副冷淡的表情讓康瑛的心又提了起來。
最後他居然笑眯眯地回答說,“好啊,這頓飯就謝謝康小姐的招待了。”
康瑛本以為這人馬上要拒絕自己,瞬間被這個回答美得心裏炸開了花。果然,她真的一點都不懂李是知這貨,但她真的想繼續了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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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家在省城的酒樓沿用了在桓城的招牌,桃源居。以康瑛實在淺薄的文化水平猜測,她爹康老板大概非常喜歡《桃花源記》中描寫的世外桃源生活。
而桃源居酒樓只是在名字上做到了雅致脫俗,其他從裝潢到菜品都很浮誇,尤其是招牌的全牛宴,那陣仗不是一般的大。康瑛作為前廚師,在起初聽到康老板的酒樓生意時嗤之以鼻,至今為止還沒去桃源居吃過一次飯。
不過當她領着李是知直奔省城這間還未開張的桃源居時,康瑛昂首闊步,沒有表現出任半點第一次來這兒下館子的局促。
酒樓裏果然在試菜,大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致菜品,康軒站在桌邊一本正經地同廚師說着什麽。康瑛先請李是知入了座,然後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擡頭問康軒,“康老板,我們能吃了嗎?”
康軒沒回答,用下巴指着李是知問康瑛,“這誰?”
“我朋——”
“康老板,我是康瑛在書院的老師,我叫李是知。”
康瑛的回答被李是知生生給打斷了,心中無限郁悶,這人平日禮貌講分寸,可為了聲明與康瑛的關系,岔起話來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她留。
康瑛看了眼李是知,這人正在和康軒客套,表情不能再自然,見康瑛在看自己,遲疑了一下,朝她客氣地笑了笑。
康瑛眨眨眼,指着一桌子的菜對李是知說,“你吃吧。”
“好啊。”李是知對她點點頭,拿起了筷子。
果然像打登臺拳擊,你不出手我也不出手,都在小心翼翼試探,開撕之前還挺客氣的,康瑛無奈地想。
一旁康軒轉頭又開始和廚師說牛肉炖得太老,康瑛悄悄湊到李是知跟前,小聲問他,“李先生,你來省城做什麽呀?”
李是知剛夾起一塊魚肉,就着白米飯送進嘴裏,見康瑛湊了過來,卻是不慌不忙繼續咀嚼。他吃東西的時候很文雅,嘴唇輕閉,好看的下颚線也跟着一顫一顫的。
聽到康瑛發問,他稍稍偏頭望向她,眼裏有了些許笑意,待一口飯菜吃完,他才用只有康瑛能聽到的聲音悄悄說,“我來省城找餘淑。”
康瑛心頭一沉,她的第六感沒錯,李是知來省城,果然沒好事。
餘淑自兩日前不見蹤影,餘老板十分着急,私下派了大量人手尋找,差點把桓城翻了個底朝天,依舊沒找到自家女兒。李是知聽說此事,聯想到前段時間餘淑總找他修改文章,想着憑她的性格可能是悄悄去參加了鄉試,便私下找到餘老板說了此事。
女扮男裝混入考試屬于舞弊行為,雖說科舉作弊算不上什麽滔天大罪,輕則驅逐考場永遠不得再參加,罰得重的也就是打板子或是充軍。可這在餘老板看來,家女無視規矩擅自離家,已經夠他顏面無光了,若是在鄉試中被抓包,他餘家的臉更是沒處擱。
餘老板立刻決定将此事終結束在李是知這兒,拜托他去桓城把餘淑給找回來。
李是知有他的思量,不得離開桓城半步,這是家中給他鐵的戒律。
可他并沒有考慮太久,笑着答應了餘老板的請求,同時提出自己的要求,讓餘老板對此行保密,對外說趁着書院放假,請李先生來家中幾日,幫忙整理一些生意上的文書材料。
于是這二人愉快地握手達成協議。
對于命中克全家這種話,李是知是表面惶恐,內心無視,他根本不信這個邪。家裏的戒律是死的,他李是知的人卻是活的。一直以來,他都以斯文乖巧的形象示人,照他的內心想法來說,那是他還不想破壞規矩罷了。
李是知是個守信的人,對康瑛只說看餘淑不見了來尋找,并不打算把女扮男裝參加考試的事告訴康瑛,只聽康瑛心不在焉地說了句,“哦,她啊,剛才穿得像個男孩兒,在酒樓裏和人辯論呢,不過最後沒說過人家。”
李是知突然就急了,立刻放下筷子,嚴肅地問康瑛,“你在哪個酒樓看到的?”
康瑛見他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酸溜溜地笑着說,“我忘了,不過瞧她那模樣,怕是想方設法要混進鄉試啊!”
李是知已無心吃飯,臉上滿是焦急,心中更是暗暗感嘆康瑛的古靈精怪,居然連餘淑的秘密都能一眼看穿,于是追問她,“你告訴我,她穿着什麽樣的衣服?”
康瑛悶頭吃着眼前那盤山珍炒腰花并不作答。
康軒請來的廚師确實不咋地,口味偏重,菌菇的鮮美全被蓋住,怕是要砸了他爹這塊金字招牌,想着想着她卻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心裏突然感到極大的無趣,剛才帶李是知來吃飯的興奮勁兒一下全都灰飛煙滅了。
康瑛心想,都怪餘淑,這人果然是個讨厭鬼。
“康瑛,餘淑她穿着什麽樣的衣服?你還記得嗎?”李是知又問了一遍,語氣比剛才更急了。
康瑛很想板着臉說忘了,可轉念一想,這同她“失戀”之前讓人反感的自己又有什麽差別呢?不行,她要轉變策略。
于是康瑛放下筷子,笑眯眯地把餘淑這日的穿着打扮詳細地向李是知描述了一遍。
臉上笑嘻嘻內心MMP,就是如此吧。
“康瑛,這次你真是幫了大忙。”李是知果然沒有再對她皺眉,反倒有些如釋重負,末了又說,“還有件事要拜托你。”
李是知還會有事拜托她?康瑛不懂,卻隐隐覺得還是和讨厭的餘淑有關,卻還是耐着性子說,“李先生你說。”
李是知說,“餘淑扮成男孩來省城考試之事,還請你不要四處聲張。”
哼,果然,果然還是餘淑的事。
康瑛的心情已經跌至谷底,卻依然擡頭笑笑,“好,你放心。”
點頭,又匆匆道了個謝,李是知起身準備告辭,康瑛突然拉住他,眼睛卻盯着滿桌幾乎沒動的菜肴,小聲問,“李先生,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輕輕的一聲嘆氣,無奈似乎又将在他的眉間聚攏,就算着急尋人,李是知還是努力讓眉頭不再皺起,擺出了個尴尬客套的微笑,“你說。”
“李先生為何對餘淑這麽好?是因為喜歡她嗎?”
康瑛沒想到大大咧咧的自己當着李是知的面問出這番話時,內心還是忐忑得不行。
不過,問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尴尬再局促不安,也該輪到他回答了。
沉默,一陣沉默。康瑛偷偷去瞄了眼李是知,他表情有點複雜,吃驚、尴尬、一頭霧水,好像什麽情緒都帶了點,卻又好像并沒有試圖把這些情緒表露,還維持着他最愛的理智。
最終李是知卻笑了起來,似乎對不按常理出牌康瑛已經有了極大的免疫能力。他低頭看着康瑛,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勾起,笑容裏全是無奈。
雖然是笑,但康瑛不喜歡這種敷衍無奈的苦笑,搞得自己像李是知的大麻煩一樣。
李是知笑着,突然擡手揉了揉康瑛的腦袋,小聲認真地說,“餘淑和我,我們一塊長大,我若不來找她,大概也沒人能找得到她了。”
康瑛笑眯眯地把李是知的手撥開,表情無比平靜地說,“李先生話雖說得漂亮,若能找到餘淑,那還不是要倚靠我剛才提供的線索啊!”
她說的沒錯,李是知瞬間被噎得連客套話都說不出來,支支吾吾說眼下必須走了。
茫茫人海,就算青梅竹馬又怎樣?那也只能是抓瞎。康瑛內心繼續OS。
見李是知急着走,康瑛起身相送,不忘熱情洋溢地說,“李先生若找了到餘小姐,可以帶她來我們桃源居吃飯啊,今日酉時酒樓還有一輪試菜,招牌全牛宴哈!”
李是知的眼中有些惶恐,消失了一段時間的康瑛依舊大大咧咧有話直說,可與之前相比又有點不一樣了,具體哪裏不對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康瑛倚在酒樓門口目送李是知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才拉下了臉,冷冷想着,去你的青梅竹馬,老娘這麽能演,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啊。
消停了一陣,康瑛發現自己又和李是知這人較上勁了,不過這次她要以退為進。這塊冰她用錐子鑿不碎,那就用雙手給焐熱吧。
總之,她想吃的菜,一定要夾進碗裏,她看上的男人,絕不能說放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