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積雲山
積雲山
與此同時,遠在百裏之外的洛川城燈火通明。洛川城不同于九黎國的國都九黎城,九黎城內外皆是中原人和九黎民族雜居一處,民風開放,人民載歌載舞;而洛川城地屬中原,靠近上清山重華宮,中原人居多,知書達禮,有許多門閥貴族。
寬闊的朱雀大街上,各式商販買賣叫唱百端,各色新式的玩意讓人眼花缭亂,盤庚節一過,十日後便是洛川城十年一次的“東齋解語”,屆時,全天下的名士都會聚集于此,盼得經過東齋先生的三番試煉後,成為人中翹楚,那時便可以向東齋先生提出一個問題。許多名士經過重重考驗,因此求問到自己的功名和仕途,自然也有人詢問姻緣。不過當今最炙手可熱的問題卻是那關于橫空出世的“噬月珠”的下落,相傳此珠來自西陵狼族,是西陵山世代相傳的至寶,當年狼王和天君一戰時,祭出此珠,從此便再無下落。如今坊間傳言此珠出現在洛川城,于是一瞬間天下人皆聚在洛川城,許多富商甚至不惜花千金為求見此珠一面。
兩位身軀高大、相貌俊美的男子正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走,中年男子一派朗月清風,搖晃着手中的扇子,年輕男子背負一個竹簍,正四處東張西望,一會買幾根糖葫蘆,一會抓幾個肉包子,一會摸摸挂着的彩燈,一會敲敲地上擺放的花瓶,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寒亭大哥,這地方可比九黎城好,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阿風,別亂動!” 西陵桓拍了拍身後的竹簍,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縮了回去。
“阿風定是餓了。” 陸寒亭輕搖着扇子,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
兩人經過的路上,無數女子駐足驚嘆,表達愛慕之心。
“阿風別急,好吃的肉包子來了!不知道大哥看到我留下的記號沒有?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西陵桓一邊吃着肉包子,一邊往竹簍裏塞去。兩只肉嘟嘟的小爪子從竹簍裏伸出來,抱住肉包子就往回縮。
陸寒亭聽到西陵桓的大哥,頭都痛了,收起扇子輕輕按壓着太陽穴,無奈道:“你大哥和你,就沒一個能讓我和姥姥省心。當初說好,我和你去九黎城找西陵狼尾,你大哥來洛川城打聽噬月珠的下落。引來‘血影’追殺不說,狼尾還被你弄丢,你大哥,我更懶得說她……”
“寒亭大哥,你就別挑肥揀瘦了,你跟着我算好的了!我大哥那性子,吃喝嫖賭哪一樣不沾?至于狼尾……”
陸寒亭舉起扇柄朝西陵桓頭上敲去,“你這小子,倒還想得開,我們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不過仔細想來,噬月珠需狼尾來索引,如今既然傳言說噬月珠在洛川城出現過,那咱們來這定是沒錯。你有沒有聽我說的……桓,你怎麽了?”注意到西陵桓異樣的反應,陸寒亭停下來,拉住了他。
阿風從竹簍裏又伸出胖嘟嘟的小爪子來,輕輕地撓了撓西陵桓的肩膀,示意“再來一個肉包子”,卻見西陵桓沒有任何反應,好奇地伸出小腦袋來。
“我感應到了。”不一會兒,西陵桓的口裏突出這幾個字來。
“你感應到了什麽?究竟是怎麽了?”陸寒亭将西陵桓拉至一旁。
“她還活着!寒亭大哥,那個臭丫頭還活着!”西陵桓興奮異常,竹簍裏的小狼也莫名地開心起來,輕輕地哼哼着。
“怎麽回事?”
“寒亭大哥你看。”西陵桓在衣服口袋裏找了找,伸出手來,一串做工精致的銀鈴在劇烈抖動着,西陵桓忙解釋道,“這是阿風從那臭丫頭身上叼來的,一個亮閃閃的鈴铛,和姥姥身上的一模一樣!我記得小時候偷偷背着姥姥拿來玩耍,還被姥姥臭罵了一頓。姥姥說這是她的命,如果有一天鈴铛不動了,那所持之人便已身死。”
陸寒亭拿過西陵桓手中劇烈顫動的銀鈴,仔細地端詳起來,道:“這是離水境巫族象征身份的物件,沒有這串鈴铛,巫族之人便找不到回去的路,迷失在游離火中。此刻,鈴铛劇烈震動,定是它的主人正在經受人間世事的試煉,也就是生離死別的苦楚。唯有經歷過人生七苦的巫族人,絕情棄愛,才能成為逆命師。”
“沒想到她比我還慘,小小年紀也要承受這麽多!”
“桓,你說攝魂咒發作的那夜她也在場,那她定然知道狼尾的下落。”
“沒錯沒錯!找到她,說不定還能找到狼尾!反正大哥不可靠,我們給他留個口信,讓他繼續在洛川城觀望噬月珠的動靜!”
“事不宜遲,即刻動身。”
兩日後,積雲山下一處茶寮。
阿竹根據瘋老道給出的消息,知道洛川城的東齋先生或許有辦法能夠打探出她的銀鈴的下落,決定前往洛川城一探究竟,而霍随只說自己是個商人,希望去洛川城看看十年一次的東齋解語盛況。于是兩人便結伴而行,雖然一路怄氣不曾說過話,但來至積雲山下,阿竹實在是又累又渴,便好生勸解霍随一道歇歇腳,霍随無奈只得答應。
兩人點了一壺雨前茶,配着幾樣時新的小吃,開始觀察起小小茶寮裏的各色人物來。
離得最近的是兩個頭戴鬥笠、車夫模樣的人,一人點了一碗牛肉湯餅,卻并未動筷子,兩人的左手皆是按在桌上的刀柄上,目光則是在茶寮內四處搜索。
靠近窗邊的是一個文弱書生,用手蘸了酒水正在桌上書寫着什麽,口中念念有詞,搖頭晃腦。
靠近門口的是一個書生扮相,舉手投足間卻不似書生的男子,眉宇間英氣逼人,談笑間十分爽利,此時正跟茶博士争論桌前的小吃。
離得最遠的則是幾個粗壯的大漢,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聲音最大。
百無聊賴,阿竹看到霍随嘴角微微上揚,也學着那文弱書生蘸起酒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小字。原本恹恹的阿竹立馬睜大了雙眼,對着霍随作出“不會吧”的口型來,只因為她看到霍随寫的兩個字分別是--黑店。
半晌,那個不似書生的男子站起身來,朝那幾個大漢走去,一拍桌子,嚷嚷道:“吵吵吵,就不能小點聲!”
幾個大漢相視一笑,其中一個戴眼罩的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對着那個怪書生道:“你這書生得了失心瘋吧!吃茶就好好吃茶,不該管的最好別管!你們書生不是最喜歡嚷嚷什麽‘非禮’……‘非禮’的嗎?”
“非禮勿言!”窗邊的文弱書生回過頭來搖頭晃腦道。
“還有非禮勿聽!”一旁打扮妖豔的小弟吐掉嘴裏的瓜子,忙補充道。戴眼罩的大漢幾人一陣哄笑。
“非也,非也。”
戴眼罩的大漢拍桌子站起,怒道:“你又是哪兒來的書生!廢話這麽多!”
文弱書生識禮知趣地站起身來,恭敬行禮,随後解釋道:“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在下孟良。方才這位兄臺說得沒錯,幾位仁兄确實影響了在座的各位茶客。良所謂‘非禮勿言’指的正是幾位,勞駕輕聲慢語些才是。”
“他奶奶的!老子今天出門犯忌,偏偏遇上你們兩個書生!一個怪頭怪腦,一個面黃肌瘦!敢在積雲山老子的地盤撒野!老子今天不打得你們一個個趕緊滾回娘胎裏去不可!”戴眼罩的大漢說着便抄起桌旁的兩板斧來。
“老大,小心四十五叔公知道,到時候咱們可吃不了兜着走!”妖豔打扮的小弟趕忙湊上前,用手輕撫戴眼罩的大漢,小聲嘀咕着。
“喂喂喂,什麽四十五叔公?要打就打!磨磨唧唧!”怪書生氣焰高漲,一把扯開礙事的上衣,露出結實的臂膀來。
“你偷聽人家講話!”妖豔打扮的小弟陰陽怪氣地說話,翹着蘭花指,惹得衆人一陣惡心。
“簡直是不可理喻!有本事,你和爺爺我比試比試!”怪書生腳踩方凳,指了指桌上的兩壇好酒。
“大哥,他要跟你拼酒!”幾個大漢開始起哄。
“好你個窮書生,比就比!誰怕誰!”戴眼罩的大漢一只眼睛骨碌碌直轉,“不過我可事先說好!你小子要是輸了,一會得跪下給我們兄弟幾個磕頭!”
“要是他贏了呢?”一個清脆如珠玉走盤的女聲從大門傳來,語氣裏滿是威嚴。
周圍的茶客都轉過身來,朝茶寮的大門方向望去。兩位身穿府衙官服的客人走了進來,一男一女,一黑一紅,那女子一身紅色官服,十分耀眼。只見兩人進來後找了一個空位坐下,點了一壺茶,空氣裏十分安靜,有一股危險的味道。兩個頭戴鬥笠、車夫模樣的人緊了緊手中的長刀。怪書生着急忙慌地湊到阿竹和霍随一桌來,用手遮臉,自顧坐下,拿過阿竹面前的茶壺和茶杯倒起水來,打着哈哈道:“這麽巧。”
“你這個人怎麽沒皮沒臉!我們什麽時候認識了!”阿竹也不示弱,搶過怪書生面前的茶杯和茶壺。
怪書生欲再搶,卻見阿竹将茶壺和茶杯抱得死緊,轉而望向一旁面無表情的霍随。
“黑面神,借你茶杯一用。”手還沒靠近茶杯,便被霍随一把抓住,反扭過來,怪書生“啊嗚啊嗚”大叫起來。
“師妹!你看!是上次調戲你的那個淫賊!”身穿黑色官服的男子聽到怪書生的大叫聲,朝他看去,一下子跳将起來。一旁紅色官服的女子一口茶噴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