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我們以前認識嗎?你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不知怎的,南謹言把話問出口。而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因為這聽起來太像爛俗的搭讪。

她剛還在想怎麽找補,阮昃已經給出了回應。

“怎麽會呢,我以前從沒去過Z城,你有離開過Z城嗎?”

南謹言點點頭,“嗯,我在A城上學。”

阮昃仍然是微笑着,“我沒去過A城,但我有個很重要的人在A城。”

南謹言問道:“那你沒去找過她嗎?”

“沒有,她對我來說很重要,但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南謹言自覺再問下去就不禮貌了,雖然已經開始對眼前這個很神秘的男人有了一點好奇。

兩人靜默地站在窗前,沒有說話,卻并不覺得尴尬。好像不是才剛剛認識的陌生人,有一種相處多年的默契。

窗外景色不斷變化,身後包廂裏熊孩子還在鬧。

南謹言掏出手機拍下一張照片發給自己朋友張媛媛,告訴她自己在去R城的路上,并說等開學給她帶R城特産。

張媛媛很高興,讓她一定要多拍點好看的照片,有什麽好玩的要跟自己彙報。

南謹言同意了。

身後有人拉開包廂門,咚咚敲響南謹言那個包廂的門。

門拉開,熊孩子的叫喊爆發出來,響徹在走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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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謹言按住自己的額角,不明白小孩子為什麽精力這麽旺盛。

去敲門的那人明顯帶着情緒,“管管你家小孩兒,一點素質都沒有,在外面還大喊大叫的,公德心呢?”

女人也很不滿,自知理虧,但不肯讓步,“你怎麽說話的?我家小孩兒在我們包廂裏,礙着你什麽事了?你管得着嗎?何況他還那麽小,你跟他計較什麽?”

那人怒了,兩人吵了幾個回合。又有人看不過去,加入了罵戰,紛紛開始指責那個熊孩子媽,一瞬間走廊裏陷入一片混亂。

南謹言實在沒繃住,揉了揉太陽穴,準備去找乘務員來調節,一個陰暗的想法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如果這個女人能和她的小孩兒一起消失就好了。

與此同時,阮昃順着南謹言的目光朝一群人圍着争吵的方向看了過去。

“咚!”那邊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熊孩子媽渾身抽搐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白眼直翻。

剛剛正要對她動手的男的驚慌地喊:“我沒碰她,大家都看到了,我都沒碰到她。”

人群裏走出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細框眼鏡,發際線不算低,他撥開人群,“我是醫生,麻煩大家讓一下,不要圍在一起,留出一定的空間。”

阮昃面容平靜,絲毫沒有被不遠處的混亂影響,他向南謹言提出邀請:“要不你搬來我那個包廂住吧,包廂裏只有我,兩個房間之間有隔斷。”

南謹言抿抿唇,“不好吧,不知道別人什麽時候會住進來,占了別人的位置不太合适。”

“兩張床位都是我買的,我平時不太習慣跟別人住在一起,所以買了兩張票。”

南謹言微微驚訝,她看了眼躺在地上抽搐的熊孩子媽,和熊孩子媽身邊臉上都是眼淚不停嗚咽的熊孩子。

怎麽辦好心動,但是不可以,“不了不了,謝謝你,但是不用了。”

阮昃沒有再勉強,“好吧。”

晚上,南謹言在洗手臺前刷牙,滿嘴的泡沫,她一邊靠着牆壁看窗外,一邊百無聊賴地刷牙。

熊孩子媽沒什麽問題,下午在地上躺了一會兒就自己站了起來,醫生建議她下車去醫院治病,她很惱怒地回拒:“你才有病呢。”

熊孩子莫名其妙發起了高燒,安靜地躺在卧鋪上,他媽媽陪在旁邊心疼地照顧他。

窗外已經被夜幕籠罩,遠離都市,火車在深山裏穿梭,車廂裏不時傳來腳步聲。

瘦小男從包廂裏走出來,若有似無地打量南謹言。

他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溫水,卻并不離開,一邊小口喝水,一邊斜睨着正在洗臉的南謹言。

南謹言直起身,擦幹臉上的水珠,轉身正對上瘦小男。

原本兩人沒什麽交集,是不必打招呼的,但她正對上他的視線,見他正看着她,也就點頭問候了下。

瘦小男叫住她,“妹子去哪啊?”說話間帶着很重的地方口音,但南謹言聽不出是哪裏的。

“哦,我到終點站,你呢?”南謹言客氣回問。

“我也到終點站,那個小孩生命裏,他媽跟他終于能安靜會兒。”瘦小男臉上帶着一絲讨好,似乎有意拉近關系。

南謹言只覺得尴尬,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她牽動嘴角的肌肉,客套地笑笑,想要離開,卻被瘦小男的話拖住腳步。

“你去R城旅游啊?”

南謹言有點不耐,“嗯是。”

“你自己一個人嗎?”瘦小男眼睛看着南謹言,帶着試探。

南謹言心裏立刻拉響警鈴,撒了個謊,“沒有,我和朋友一起,她已經在R城了。”

火車停下來,又到了一站,站臺上拉着行李箱的人湧進車廂。

南謹言趁這個時候匆忙和瘦小男道別,回到了包廂。

瘦小男一直留在車廂裏,密切關注過往的人流,進車的人漸漸變少,火車重新開動,走廊上沒有什麽人在。

瘦小男掏出手機,警惕地環視一圈,确認沒有人能聽到他的通話內容,才撥通了一則電話。

他面朝角落裏,用很低的聲音跟電話那端的人彙報,“......是個大學生,二十多歲,長得漂亮,自己一個人,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哎,你放心吧,我注意着呢,下車通知你。”

南謹言不知道她早就被人惦記上了,只等她下車就找機會對她下手,此刻她在包廂裏正遭遇一件讓她心情持續變壞的事情。

一個穿着半舊紅襯衫的,扛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走進南謹言的那個包廂。

大叔進了包廂,把行李打開,掏出一疊包好的粉紅色紙幣墊在枕頭下。

他像只偵探敵情的小鼠,飛快地掃視四周,确定包廂裏的人都沒發現他的動作,然後把行李箱收到床位旁邊。

大叔一脫鞋,那在車廂裏萦繞一整天的泡面味瞬間被腳臭覆蓋。毫不誇張地說,簡直就是生化武器。

這臭味引起了熊孩子媽的不滿,她下午撕逼不利當衆出醜,回來之後孩子還發起高燒,本來就心情不爽,此刻更是火上澆油般,一下就爆炸了。

“洗洗你那臭腳,一點素質都沒有,在外面腳臭還脫鞋的,公德心呢?”

等等,這臺詞怎麽這麽耳熟。

大叔被突然爆發的訓斥吓了一跳,從床上坐起來無措地看着女人。

南謹言這時才發現,大叔有一雙特別幹淨淳樸的眼睛。

他坐在床上雙手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麽擺放。

見大叔态度軟弱那女人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的窗口,怕硬者大概率也喜歡欺軟,因為向上讨不到好處,覺得失了自尊,就要把這失去的自尊在弱者身上找回來。

那女人還在憤怒地逼視,“你能不能去洗洗腳,這是公共空間,熏着小孩兒了怎麽辦。”

大叔感受到女人的羞辱,由無措轉為憤怒。

他眉毛挑起,怒目圓睜,臉色通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怒的,半晌憋出一句聽不懂的方言。

南謹言有心替大叔解圍,但不知道該怎麽做這個好人。她此刻見大叔窘迫的樣子,站到大叔床下,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詢問:“您說什麽?”

離得近了,那臭味更明顯,南謹言感覺自己快暈過去,很想伸手捂住鼻子,但這實在太不禮貌。

大叔又重複了一遍,南謹言還是不确定他說的是什麽,大概是:“我明天就下車了。”

明天,不知道是明天早上還是明天晚上。南謹言嘆了口氣。

那女人還在發難,“你洗了腳也沒用,你鞋也是臭的,那麽大個人了,一點也不講衛生。”

女人尖銳的聲音吵得南謹言頭疼,她眸光中閃過一絲不悅,“你也沒必要這麽咄咄逼人,你難道還能給大叔找雙幹淨的鞋穿?”

女人從床上竄起來,做了修長美甲的手指戳到南謹言面前,唾沫狂噴:“你說什麽?小孩兒一點也不講禮貌,沒家教,你媽沒教你怎麽對待長輩嗎?還是你沒媽?”

南謹言臉色徹底冷下來,她一把拍掉女人的手,“你幹嘛這麽關心我媽?你自己沒有嗎?自己沒有也不能說別人的吧。”

女人沒想到南謹言還敢還嘴,她氣得眼角皺紋顯露,一雙刻薄的眼睛挑起,吐出一句很髒的話:“*******”

大叔從床上跳下來擋在南謹言面前,揮開女人的手,“你哪有長輩的樣子,盡會欺負小輩。”口語還是很重,南謹言沒聽懂,她猜那女人肯定沒聽懂他說什麽。

大叔其實長得很高大,又很壯,身上有股汗味。女人一看大叔生氣了,立刻罵罵咧咧地轉身,很重地拉開包廂門,又很重地摔上。

上鋪燒得滿臉通紅的小孩兒趴在床上看到一切,從梯子上像個靈活的猴子爬下來,很憤怒地推了一把大叔的啤酒肚,嘴裏罵着和他媽一樣的髒話,然後追了出去。

小孩兒力氣很大,饒是大叔這麽壯,也被他推得趔趄兩步。

大叔轉過來對南謹言說了句什麽,南謹言照例沒聽懂,但還是很有禮貌地應和。

過了一會兒,女人帶着小孩兒回來了,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她收拾了行李,帶着熊孩子離開,路過南謹言時眼風狠狠地刮了她一下,那熊孩子也扮鬼臉,朝她略略略。

兩人走了,只留下一地瓜子殼。

南謹言不關心兩人去了哪裏,只是終于松了口氣,不用再和兩個奇葩共處一室。她拿了掃把把包廂地板打掃幹淨。

走廊裏堆着的行李被拿走,地板也被打掃幹淨,整個房間煥然一新。如果沒有臭腳味,這段旅途就可以勉強打上完美的标簽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走進包廂。

阮昃背着他的黑色書包推門進來,鏡片後面的圓眼睛對上南謹言詫異的眼睛,他又露出那招牌微笑,轉身關上門,解釋道:  “我剛剛聽到你們這邊的動靜,就跟那位大姐商量着換了一下房間,要不然總是這麽吵,大家都睡不好。”

南謹言想到剛剛的動靜可能已經被整個車廂裏的人聽到了,不禁尴尬地摸了摸後脖頸,“對不起啊。”

阮昃把行李放下,“應該道歉的不是你。”

阮昃躺下來,南謹言才發現原來他們的距離那麽近,甚至只要她把手伸出去,就可以rua到他毛茸茸的腦袋。怎麽會有男生長成這個樣子,透着一種天然的可愛,卻一點也不顯女氣,南謹言想。

他一躺下來,南謹言就聞到一股清新的柑橘味,和她家洗衣液的味道一樣,看來他們用的是同一個牌子的洗衣液,真是很有緣分。

神奇的是,那股清新的柑橘味好像自動在她周圍形成一道屏障,把難聞的腳臭隔絕在外面,南謹言覺得空氣變得清新,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夜裏,熄了燈,南謹言聽到大叔下床的動靜,然後是水龍頭打開,水流的嘩嘩聲,大叔大概在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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