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南謹言是被疼醒的,胃裏像有一個高速運轉的攪拌機,将她的胃攪作一團,胃酸過量分泌讓她胃部反酸,有很強的灼燒感。

她捧着自己的胃蜷縮在床上,很想吐但站不起來,她擡頭看了一眼隔壁床位,空空蕩蕩,阮昃不知道去哪裏了。

窗外天光大亮,瘦小男還在睡覺,大叔已經不見蹤影,應該是已經下車了。

南謹言強撐着坐起來,這時阮昃從外面推門進來。

他看到臉色蒼白寫滿痛楚的南謹言,臉色一怔,随即連忙趕到她身邊,“怎麽了?身體哪裏不舒服?”

南謹言聲音虛弱,“胃疼,我止疼藥在床下的包裏。”

阮昃蹲下去把床下的行李拖出來在裏面翻找,南謹言垂頭看着他毛茸茸的腦袋。

太近了,他的呼吸就噴灑在她光裸的小腿上,她知道此刻不應該注意到這件事,但從小腿燒起的火焰還是不可抑制地吸引她的注意力,因疼痛而變得有些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團紅暈。

阮昃從行李包裏翻出一個白色小藥瓶,快速看了一眼藥瓶上的名稱和說明,把藥瓶遞給南謹言,“我去給你接點熱水。”

南謹言從藥瓶裏搖出兩顆藥丸捏在掌心裏,阮昃從外面接了熱水回來遞給南謹言。

她把藥丸扔進嘴裏,喝了一口水,水是溫熱的,剛剛好。

阮昃在她旁邊坐下,“飲食不規律,大半夜還總是吃零食,這個習慣太不好了。”

南謹言原本還在小口小口地咽水,聽見這話眸光掃過去,“你怎麽知道我飲食不規律?”

阮昃鏡片後的眼神閃動,“我遇到你的那個晚上,你手裏提着一袋零食,我看到裏面很多垃圾食品,而且你那麽晚了還在吃冰激淩。”

南謹言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麽多細節,明明那天晚上他的視線都沒怎麽落在她身上。她眼神不自在地閃躲,端起保溫杯遮住自己的臉,再次小口小口地喝水,蒸騰的熱氣撲在她臉上,胃裏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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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車再次停下來,南謹言從打開的包廂門看到熊孩子媽一手牽着熊孩子,一手拎着行李下了車。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中年女人牽着一個洋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兒走進來,對着車票上的號碼找來了這個包廂。

女人牽着小女孩兒在隔壁阮昃的床鋪前停下來,看到床鋪旁邊擺放的物品有些懵。

她手裏牽着的小女孩兒紮着雙馬尾,頭發黑亮,皮膚瓷白,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床上臉色蒼白的南謹言,一接觸到南謹言的視線,她又立刻害羞地躲在女人身後,偏偏又探出頭好奇地看南謹言。

南謹言一手捂住還在反酸疼痛的胃,一邊扯起嘴角對小女孩兒笑了笑,她對小女孩兒的媽媽解釋:“姐姐,這個床位的主人  之前跟我朋友換了位置,我朋友馬上就回來,讓他把東西搬走。”

女人很和善地站在旁邊等。

阮昃從外面回來,和女人商量能不能讓她帶着孩子去住他的雙人包廂,環境更好,而且是可以直接坐到終點站的,不用中途再換。

女人是答應了,但是小女孩兒乖巧地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南謹言,又擡頭看了看自己的媽媽,固執地搖頭,她想跟這個漂亮姐姐住一起。

小孩子總是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情,有些孩子天生開朗,很願意結交新朋友,尤其崇拜比他們年齡大的哥哥姐姐。

女人有些為難,但是對自己乖巧的女兒很縱容,婉拒了阮昃的請求。

女人和小女孩兒安頓好後,小女孩兒立刻針對南謹言開啓了交際行動。

她先是從連體牛仔褲的口袋裏掏出一袋軟糖,怯怯地走到南謹言面前,她站在這個大姐姐面前又不好意思說話,她媽媽在後面溫柔地關注她,“你跟姐姐說,你說姐姐吃糖嗎?”

小女孩兒耳朵紅了,聲音軟軟地學着媽媽說話:“姐姐你吃糖嗎?”她其實還想說這是葡萄味的,她特別喜歡,但是害羞的情緒讓這句話噎在嗓子裏面說不出來。

南謹言心裏沒有什麽觸動,她是個很冷血的人吧。

但表面上還是裝作對小女孩兒很喜歡的樣子,“謝謝你,我胃疼,不想吃糖。”

她彎腰從地上的包裏翻出一盒抹茶味的巧克力棒,貼心地拆開,遞給小女孩,“你吃巧克力棒嗎?”

小女孩兒看着巧克力棒眼裏流露出渴望,她回頭看向自己媽媽,向媽媽尋求同意。

南謹言感慨,還是小女孩兒乖巧啊。

女人對着小女孩兒點點頭,“可以吃,要謝謝姐姐。”

小女孩兒甜甜地說:“謝謝姐姐。”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兒又抱着一只泰迪熊玩偶跑過來,“姐姐看我的小熊。”有了南謹言剛剛的主動親近,她變得膽大好多。

南謹言點點頭,“它叫什麽名字啊?”這會兒胃又痛起來,連說話也會牽動着産生痛覺。

“它叫王子......”

小女孩兒還在面前喋喋不休,南謹言已經逐漸失去耐心。胃部的痛楚一陣一陣地翻騰上來,讓她有想吐的沖動。

連眼前的小女孩兒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她惡劣地想,應該讓她也體驗一下胃痛,這樣這張聒噪的小嘴就會停止無休無止的念叨。

她又惡趣味地好奇,如果眼前的小女孩兒知道她喜歡的大姐姐是這樣的想法,又該如何看待她呢?

盡管心裏是這樣惡毒的念頭,她表面還是佯裝好人,強忍胃痛對小女孩兒無窮無盡的分享欲作出應答。

“王子喜歡吃橙子味的軟糖,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出門玩也帶着它,因為它不喜歡待在房間裏。”

南謹言有些恍惚,她想起自己的小熊。

她從前總把它放在飄窗上,因為她心裏隐隐約約相信,她在學校的時間裏,小熊一定很想她,如果只是讓他無望地等待,他一定覺得很難過。所以她把他放在窗邊,讓他可以看見樓下。這樣她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小熊就可以看到她了。

窗外景物倒退的速度逐漸變慢,列車再次停了下來。

一個短發姑娘走進來,她穿着時髦,多巴胺配色的短體恤和背帶褲,頭發挑染,畫着精致的全裝。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環視包廂裏一圈室友,除了她一共四個人。

于是她從背包裏拿出四個精致的小盒子分別發給四個人,“你好,這裏面是一副耳塞,質量很好,一副要幾十塊錢,我是一名旅游博主,等會兒可能會開直播,所以有點吵,請您多擔待。”

南謹言打開小盒子,裏面躺着一副耳塞和兩顆糖果,耳塞捏扁之後回彈很快,不是什麽質量很好的東西。

列車開始啓動,短發姑娘打開直播,将手機攝像頭對準窗外,用熱情洋溢的聲音介紹:“Hello!我現在在去往R市的路上,我這次選擇的交通工具是綠皮火車......”

南謹言帶着耳塞,感受不到耳塞的任何作用,她嘆了口氣,把耳塞取出來放回盒子裏。

包廂外有人咚咚敲了兩下門,過了幾秒後,門被打開,阮昃手裏端着一個紙杯站在門口,南謹言看到紙杯上寫着:張家粥鋪。

正在直播的短發姑娘被這動靜吸引,她回頭看到站在門外的阮昃,眼睛一亮,沒想到能在這架破火車上碰見這種級別的帥哥。

阮昃快步走到南謹言床前坐下,他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壓住了南謹言抱在懷裏的被子,這拉扯感傳送到南謹言手上,本來是有些冒犯的舉動,畢竟他們也不過才認識不到兩天,但南謹言卻沒覺得反感。

青年似乎剛剛進行過劇烈運動,還在用鼻腔劇烈地喘息,盡力恢複自己平穩的呼吸。南謹言聽着耳邊距離她很近的喘氣聲,那種臉熱的感覺又出現,心跳加速,她攥緊手裏的被子看向他。

那位短發姑娘看到阮昃走到南謹言旁邊,兩人這麽親密的樣子,她撇撇嘴,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很重地把頭甩回去繼續直播,聲音夾了起來,音量也變高很多,在無知無覺間開始了一場獨角戲。

這出戲裏,她幻想自己是主角,車廂裏所有人都是配角,一定會被她吸引,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

阮昃把手裏的紙盒蓋掀開,用勺子攪了攪裏面的粥遞給南謹言,“什麽都不吃可不行,喝點粥吧,對胃好。”

南謹言感覺自己體內分裂出兩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小人,一個很理智,表情冷冰冰的,“他跟你非親非故,你們才認識不到兩天,他為什麽要對你這麽好,肯定是有所企圖,你應該拒絕他,告訴他和你保持距離。”

另一個滿臉都是癡笑,身後冒出粉紅泡泡,“這個企圖還不夠明顯嗎?他肯定對你有意思,你就接受了吧。”

另一個小人又跑出來,皺着眉頭,“戀愛腦退退退,你冷靜一點。”

癡笑小人聽不進去任何話,粉紅泡泡不減反增,“他肯定是喜歡我吧。”

柑橘味萦繞在身畔,往常讓她頭腦變得清醒的香氣此刻失去了作用,腦袋裏小人還在不停地争吵拉扯,讓她暈暈乎乎的,只是胃好像沒有那麽疼了。

不自覺間,她以接過阮昃手裏的紙杯,“謝謝,你在哪買的啊?”

阮昃手按在白床單上,弄出一些褶皺,他身體後仰,看着南謹言攪拌粥碗的動作,聲線還有點喘,“車站裏買的。”

南謹言有些驚訝,“停車時間就十分鐘你還跑到車站裏去買粥,萬一趕不上怎麽辦。”

“不會,主要是在粥鋪裏買粥花一點時間,路上跑快點,一來一回差不多三分鐘就夠了。”他鏡片後面的眼神很直白,深棕色瞳仁裏黑色血管分明,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還有一片金光,直勾勾盯着南謹言。

南謹言驚呆,低頭慌亂躲避,挖起一勺炖得軟爛的白粥送嘴裏,大米的香氣充盈在嘴巴裏,她想起了什麽,“多少錢啊?我微信轉給你。”

——

阮昃輕笑一聲,“不用,到R城你請我吃小吃就好。”

這是......邀請她到R城一起玩的意思嗎?可是她覺得沒有再和他熟悉下去的必要。

“你們兩個不是情侶嗎?”短發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了直播,從她的床位上爬下來,走到兩人面前。

南謹言原本在等阮昃否認,可是他一言不發,她只好搖了搖頭,“不是,我們也是剛認識。”

短發女生很開朗,笑容大方,“我是一名旅游博主,來之前特意做了攻略的,要不要我們一起?”

阮昃微微皺眉,好不容易能有機會和南謹言獨處,他當然是不願意的,剛想出聲婉拒沒想到南謹言就搶先一步答應了下來。

“好啊,剛好我對R城也不太熟悉,我們可以一起。”

南謹言想,先答應下來,等到下車再找機會開溜,把這個女生和阮昃留在一起,這樣她既不用想辦法拒絕阮昃,還可以繼續自己獨自旅行。

短發姑娘歪着腦袋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可以啊,那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吧。”她說着,打開手機二維碼遞到阮昃面前。

阮昃還保持着半仰躺的姿勢,撐着床的手一動不動,從短發姑娘的角度來看,他和南謹言的距離實在太過親密了,簡直就是一對情侶。

但是那又怎樣,反正這個女生都自己否認了。

她保持舉着手機伸到阮昃面前的姿勢,沒有得到回應,臉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她扯出抹笑,給自己找臺階,“要不我掃你?”

阮昃還挂着純良的微笑,“我手機在包廂裏沒拿,你們兩個先加上吧。”

南謹言連忙拿出手機想幫她解圍,“我掃你吧,等會兒我再把他微信推給你。”

短發姑娘牽動臉上的肌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正要把二維碼伸過去,突然感到身體不受控制,猛地轉身,嘴裏吐出一句話:“那算了吧,我不跟你們一起了。”

她感到每一塊肌肉和神經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動,,讓她邁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床位上。

她面容僵硬,目露驚悚,她用力地想發出聲音,聲帶卻無法震動,她失聲了。

南謹言沒有察覺到她的怪異,只是嘆了口氣,看向窗外緩慢倒退的山峰,祈禱列車開得快一點,她真是待不下去了,從上了車開始就一直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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