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少初見

11.年少初見

百裏山姜見白商陸一路沉默不語,便故意套近乎挑起了話題,“白商陸,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嗎?”

白商陸步子略微的停頓,目光悠遠,腦中的記憶飄去了那年。記得,他怎麽不會不記得。

那是安陵的盛夏,長寧街蔥蔥郁郁的榕樹上挂滿了密密麻麻的知了。“吱……吱……吱……”一聲一聲鳴唱着夏歌。明晃晃的太陽烘烤着大地,風裏都夾着絲難耐的暑熱。

他坐在小院的涼亭裏正背誦着基礎的劍訣,秀氣的眉頭蹙起,臉上全是惱色。明明記得住劍訣可是手裏的劍永遠不能向圖冊裏的那樣動起來。他索性丢了劍,看着院子小片的楊梅樹發呆。那是秋嬷嬷特意為他種的,除了秋嬷嬷他不喜歡白家裏其餘的人。

不喜歡父親,因為他從來沒有看過死去的母親;不喜歡哥哥,因為父親總是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不喜歡門內的弟子,因為他們總是怨他拖了白家後腿;不喜歡門外的弟子,因為他們總是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甚至他也不喜歡安陵,因為安陵城裏的人都知道,修仙世家白家,出了一個什麽都不會的膿包,同輩嘲笑他,長輩同情他。

只有秋嬷嬷是不同的,她曾是母親的丫頭,她身上有好聞的皂香,她會做他喜歡的糕點,她甚至為他在院子裏種滿了楊梅樹只因他喜歡。可是,怎麽有人敢偷吃秋嬷嬷特意為他培育出的楊梅!

他看着地上一顆接着一顆不知道從那裏蹦出的楊梅核,勃然大怒,咬起牙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來,提起先前扔掉的劍往楊梅樹裏尋去。他追着那些彈出的核跑了幾處地方,都沒找到偷楊梅的兇手。看着地上越來越多的核,洩氣的扔掉劍,鼻子有些發酸,這是秋嬷嬷特地為他種的樹,他沒用到連它們都保護不了。

“喂,你別哭啊。我不過是吃了你幾顆梅子,小氣成這個樣子。”白商陸擡頭,雙眼模糊卻看清了樹上坐着的那個黑色勁裝的孩子,一根紅繩由額前系到腦後,額間綴着小片黑玉。雙腿在他頭頂晃蕩着,臉圓圓的,大大的眼睛瞪着他,嘴唇嘟嘟的。要不是這一身男兒裝扮他都覺得這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是個女娃娃。他呆了一會兒,直到看見那人有着肉窩窩的手裏咬了一半的楊梅和嘴邊若影若無的紅色汁水才回神。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八歲,她七歲。

“不問自取就是偷,你這個強盜還敢強詞奪理。”白商陸指着她控訴,漂亮的眼睛裏都是怒意。

“我叫百裏山姜,你叫什麽?”百裏山姜對眼前之人的控訴恍若未見,笑嘻嘻地做着自我介紹。樹間斑駁的光影打了下來,映着百裏山姜如花的笑臉,白商陸見過許多的笑臉,疏離的,象征的,禮貌的,開懷的……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笑得這般明媚,像是這世間根本就沒有事能讓這抹笑消失。那麽一瞬間,白商陸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心髒,生生得疼。他痛恨這樣的笑,怎麽會有人有這樣的笑臉。

“呆子,說話啊。”百裏山姜見樹下的人不應她,便将手裏咬了一半的楊梅丢了過去。完全熟透的楊梅打在白色的衣袍上,一大團紅色的汁水留在了衣服上,周邊還有星星點點的紅。百裏山姜看見了被她弄髒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再敢直視對方,就是偶然賊賊地睨上兩眼,像只在外覓食的小老鼠。

她不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是執拗地想讓他自己告訴她。兩人這樣對峙了許久,百裏山姜坐不住才又開口:“哎,你的……你的衣服怨不得我,誰讓你自己不回答我問題的。”

“白商陸。我叫白商陸。”白商陸盯着她的眼睛裏不帶任何的情感,聲音也是清冷的,他不想再看那樣刺目的笑容,說完便轉身要走。

樹上的人卻急急地從樹上躍下,跳到了他跟前,拉住了他的袖口,“诶诶诶,你別生氣啊,我給你錢還不行嗎?就當是買了我吃的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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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商陸轉過頭,盯着眼前的那張臉沉默不語,輕輕扯掉自己的衣衫要離開,可百裏山姜肉乎乎的手卻是越抓越緊,看着他的表情是不合乎年紀的執拗。白商陸掃了她一眼,冰寒的似利刀刮過。百裏山姜心裏輕顫,看着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把衣衫從她的手裏扣出來,走得決絕,沒有回頭。

“喂,呆子,你不會是忘了吧。”百裏山姜伸出五指在白商陸面前晃了晃,啪的又被人打掉,白商陸聲音沉沉,似是從歲月的那頭傳來,“沒忘。怎麽敢忘。”怎麽敢忘記那樣的笑。

百裏山姜不好意思的罷了罷手,“也是,我小時候皮着呢,不知道多招人厭。你怎麽可能忘記,不過你那時候脾氣也不小,就偷了幾顆楊梅便那樣,後來為了不讓我偷還把楊梅樹都砍了,也不怎麽搭理人,性子真是冷淡……”

百裏山姜還徑自滔滔不絕地說着,沒留意白商陸看向她時,眼裏的笑意,雖不明顯卻也到了心底。也沒人留意溫奪眼裏的神傷,心裏的苦澀:你怎麽不問問我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你的場景嗎?他苦笑,你一定是忘記了我們小時候見過的。

百裏氏舉族搬到安陵去的時候,曾路過夷吾。知道溫家在此,百裏蒼術還有其他的族伯便帶着一幫子突出的小輩去過溫家做客。百裏山姜那時七歲,正是頑皮的時候,才不會老老實實的陪着一幫子大人說法論道,趁着沒人注意她的時候溜去了溫家的後院。

她本來只是四處的逛逛,看看這溫家的園子,估摸着時間到了就回去,晃悠了半響,院子裏的奇山異水看厭了,桃紅柳色也膩了,準備換個地方,結果就看見一群粉撲撲的同她般大的團子向着她的面門沖來,數量之多,速度之快,吓得她嘴裏含着的甜糯米球都掉了,腿硬生生地紮在原地動不了。

那群娃娃真真的是像一群發好的壽包。她很吞了幾口口水,才凝神聽清他們嘴裏叫喚的話。

“家主救命啊……”

“大師兄……救命啊!”

“爹,爹,爹,你快來啊!”

現場亂作一團,這些娃娃都看起來五到八歲,穿着粉色校服個個被吓得花容失色。有幾個逃跑的時候跌倒在地,摔得灰頭土臉的,發髻還歪向了一邊。

百裏山姜随手抓了個娃娃,問是何事。結果那六七來歲的弟子邊哭邊嚎叫:“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爹,那個僵屍發怒了,我們困不住。爹……救命啊。”

百裏山姜聽後頗有興趣,剛好她前些日子靈術突破了三階去試試手,滿腔熱血地吼道:“別怕,我來救你們!”接着就往裏面沖去。周圍逃跑的弟子都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這時候還有一個身量嬌小的粉衣小童站在八卦陣的前方,僵屍在八卦陣中央,張着嘴在空中撕咬似乎是在探索有沒有活物。百裏山姜定睛一看,心裏臭罵溫家的家主太歹毒,這些小娃娃一看就是些一階的還讓他們來和這種集結了十幾年的怨氣的僵屍一起玩兒。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這群娃娃裏還有沒跑敢站在那裏和兇屍對峙的,那身量比他還矮上了半個頭,嬌嬌弱弱的都不像個男娃娃。

她慌慌張張地跑過去,忘了自己還是個孩子,牽起那娃就向外跑,看着那娃娃憋氣憋紅的臉邊跑邊教訓,“你是不是傻啊,大家都跑你不跑,幸虧還知道憋氣,不然那僵屍非吃了你腦子不可。”

“我,我腿軟了,跑不動。”那小童正是七歲的溫奪,磕磕巴巴的說話,聲音裏明顯帶着受過驚吓後的顫音。那雙葡萄大的眼睛像是要擠出汁來,百裏山姜也不敢再念叨他了,忙從懷裏掏出了一方絲帕,絲帕的邊角繡着姜花,很精致。裏面是她娘給她做的甜糯米球。她一股腦的全給了溫奪,生怕他等會兒會不自覺哭出來。

“啊!”一群小弟子的鬼吼,是那只僵屍開始在院子裏亂跳了,小弟子們吓得四處亂竄,百裏山姜看着揮手呲嘴的僵屍,再看看一群亂跑的壽包頭都大了。

“都給我憋氣。”百裏山姜大聲吼道。接着,她五指微曲,手裏冒出了幾個光團,砸向了那僵屍。僵屍胸口的衣服被燒了兩個骷髅,胸膛也是被灼了兩個黑漆漆的印子很是滑稽。

那僵屍聞見了她的氣息很快的朝她跳來,五指一戳,桃花樹上留下了五個洞,那群壽包定睛看着這一幕,都不由得用肉乎乎的手捂緊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真的很驚險,幸虧百裏山姜蹿得及時,不然這五個洞可就留在她臉上了。

空氣中的呼吸聲又沒了,那僵屍站在原地扭動身子感受着。這時候一個弟子憋不住,忍不住偷偷呼了口氣,那僵屍立馬跳來,就在大家以為要削減當場時,一團光從僵屍胸膛穿過,僵屍瞬間燃了起來,身體在地上痛苦扭曲着。

弟子們看待了,這就解決了?百裏山姜被群壽包團團圍住,本來正要接受那群小弟子們的恭維和贈禮時,他爹的喊叫聲傳來,“百裏山姜,你個兔崽子又跑到哪裏去了。”她吓了一跳,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溫奪卻是望着她走的方向看了好久,然後默默收好了甜糯米球。從此後宛若變了一個人般,練功無比的刻苦,冬夏午休,一天至少有六個時辰都在練功房裏。

溫奪想起了自己和她并肩作戰時的場景,慶幸自己當年的努力,讓他有了和她站在一起的機會,這樣一想,嘴裏的苦澀也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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