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五分鐘之後,陳與眠渾身濕透地敲響了家門。
張婉打開門,看見兒子從頭到腳沒一處幹的,整個人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懷裏還捧着書包和一個不知道裝着什麽的紙袋。
“下雨了怎麽不知道躲雨的啊!打個電話叫媽媽接你一下不就好了!”張婉一把将兒子拉進屋裏,小跑着從衛生間拿了塊毛巾兜頭兜腦地包住陳與眠,接過他懷裏抱着的東西擱在餐桌上,“先去洗澡吧!真的是,這麽大人了,學校就在家對面還能被淋濕!”
陳與眠讷讷地“嗯”了一聲,接過張婉遞來的幹淨衣服進衛生間沖澡。
等他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整個客廳都彌漫着馥郁的百合花香,混雜着下雨天的那種濃重的水汽的味道,是一種帶着侵略性的香氣。
陳與眠往餐桌上瞥了一眼,看見張婉已經将袋子裏的百合花和風鈴草插進了花瓶裏,安靜地擱在了鋪着碎花桌布的餐桌一角。
“好看嗎?”張婉拎着一只小噴壺,細致地往百合葉上噴着水。
陳與眠點點頭:“很香。”
“老陳喜歡。”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了後半句。
張婉也點點頭,笑着說:“是啊,他喜歡。他就喜歡這種香得發膩的,最好整個家裏都是這麽香的。”
陳與眠坐在沙發上,手上拿着濕毛巾,有一搭沒一搭地擦着頭發。窗外的雨好像越下越急,一眼望過去,雨水在窗戶上彙聚成流,燈火模糊。空氣裏的水汽也愈發地重,他明明已經換上了幹爽的睡衣,擦了半天的頭發,卻仍然感覺的,渾身都是濕漉漉的。
“我進房間了。”陳與眠拎過半濕不幹的書包,走進房間。
他将空調開啓到除濕模式,坐在書桌前,等着房間裏的溫度稍稍低下去一點兒,才從書包裏翻出了今天還沒做完的數學練習卷。
因為晚自習的狀态不好,陳與眠甚至沒來得及做完今天的數學作業。
他拿起筆,寫了半天,到頭來就寫了兩道選擇題。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四十多了,看起來今天晚上已經很難完成這張數學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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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放在上個學期的話,他會強忍着不适,坐在書桌前,即使頭痛痛得視線模糊,也會把這張卷子寫完。
很多時候,他其實都很難說清楚,他是在跟誰較勁。
但是今天他好像不想做了。
叮咚。
手機提示音響起。
他打開鎖屏,點進社交軟件,毫不意外地看見,江楓發過來的數學練習卷詳解。
所以今天,他好像也有理由不做了。
陳與眠抄完答案,拿起手機給江楓發消息:[下次直接發答案就行,不用步驟。]
江楓:[行]
陳與眠:[謝謝]
江楓:[不謝]
好像每次跟他這位同桌說謝謝,他都是回這兩個字:不謝。
“小眠?”
陳與眠還坐在書桌前神思恍惚,被突然推門進來的張婉吓了一跳,手裏的筆“咕嚕咕嚕”地滾了兩圈,“啪”一聲率在地上。
“媽,敲門。”陳與眠從地上撿起筆,無奈地回頭道。
張婉沒應聲,走到陳與眠身邊,坐在床沿上,神情嚴肅地看着他。
陳與眠:“......怎麽了?”
“你們班主任把選修課的名單發群裏了。”
“......嗯。”陳與眠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愣愣地應了一聲。
“你選擊劍和心理健康?”張婉說,“為什麽選這兩門?”
“啊......”陳與眠這才反應過來,抿了抿唇,說:“覺得感興趣就選了。”
“你知不知道你高三了,”張婉坐在床邊,看着他的眼睛,語氣裏倒是聽不出任何情緒,“你知不知道以你的成績,很難考上清北?”
“嗯......”陳與眠點點頭。
“所以呢?你的心思有放在學習上嗎?”
“......”
“而且,小眠,我之前沒有問你,是因為我看到你這學期的新同桌,叫江楓的那個,數學摸底考考了150分,我覺得他能帶帶你,”張婉說,“但是他好像沒有。”
“他不僅沒有,還在影響你學習。”
“上次晚上沒回家,也是和他一塊兒在玩。還有這次,我看到你和他選的是一樣的課。”
“......”
見陳與眠只是沉默着,張婉嘆了口氣,繼續道:“你自己心裏有數的,他有沒有影響你?”
陳與眠搖搖頭。
張婉:“如果你再這樣繼續的話,我要問問你的班主任了,還是換回原來的那個同桌吧。我記得你之前的同桌學習挺努力的,免得你再被江楓影響。”
陳與眠安靜地聽着,直到張婉又深而重地嘆了口氣,走出房間。
舊時的臺燈散發着暖黃色的光,在闌珊夏夜裏,在這個海邊小鎮的一隅,撐出一塊天地。
陳與眠拿過窗臺上的維生素瓶,倒出一粒在掌心,仰面塞進嘴裏胡亂吞下。
第二天一早,陳與眠仍和往常一樣,六點十分鬧鐘響起,從床上爬起來,往嘴裏塞倆包子,咬着盒裝牛奶的吸管往外跑。
張婉叫住他:“小眠,心思放在學習上。”
陳與眠踏出家門的腳步一頓,低着頭,沒回頭看她,嘴裏還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給你買的。”陳與眠一路低着頭,走到教室,坐到座位上,從書包裏掏出昨晚買的兩本教輔資料,推給江楓。
“什麽好東西?”
衛清嘴裏叼着煎餅,伸手去夠,被江楓打了下手背:“手上都是油。”
江楓接過兩本教參,臉上仍然是淡定自若的神色,一點兒都沒有顯出半分喜歡或是不喜歡的痕跡。
“謝謝。”
“不謝。”陳與眠模仿着江楓的語氣說。
“買的什麽買的什麽!”衛清抽了兩張餐巾紙擦着手,仍然眼巴巴地望着那兩本教參,“書名是啥?眠哥挑的,指定是什麽提分寶典!”
陳與眠實話實說:“......對面書店,随便挑的。”
衛清:“不信,除非送我一本。”
江楓:“不給。”
兩人正逗着嘴,徐萍萍拎着包、夾着本教科書,穿着雙小高跟“吧嗒吧嗒”地走進教室。
衛清将手裏剩下的一半煎餅果子仰面朝天塞進嘴裏,兩頰鼓得神似囤糧的倉鼠,費力地閉上嘴,低着頭以免被徐萍萍發現。
早自習默寫完,江楓抱着收上來的歷史作業,跟在徐萍萍身後往辦公室走。
徐萍萍揮手沖他道:“把你的筆記一塊兒帶上。”
江楓只好又折返回來拿筆記本。
陳與眠:“你......好搬嗎?我幫你搬?”
其實徐萍萍當時設兩個歷史課代表,就是讓武歡和江楓一塊兒搬作業本的意思。因為高三(1)班現在使用的這本歷史課後練習冊,比別的科目的足足要厚上一半,全班四十三位學生的練習冊疊在一塊兒,一個人搬屬實有點吃力。
只不過,每次江楓和武歡一塊兒搬練習冊,往往江楓先搬,一搬就是40本,還剩三本留給武歡;江楓搬上自己的那份,往往擡腳就走,武歡拿着剩下的三本,跟在江楓身後,還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這麽跑了三兩趟之後,有一天,江楓終于回頭瞅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另一位課代表,并且有了短暫的交流:“你跟着我幹什麽?你手裏怎麽還剩三本?放我上面吧。”
武歡:“......”
于是兩人愉快地決定了之後的分工,武歡負責早自習開始之前收作業,江楓負責搬作業以及發作業。
陳與眠見江楓搬着半人高的練習冊又折返回來,便問道。
江楓說了句“不用”,翻出筆記本,抱着練習冊,健步如飛地走了。
衛清回過頭來說:“別去,萍姐一看見他就心情不好,我上次幫他搬了一次,結果趕上他默寫又瞎寫,我就看了那麽一眼——就一眼——萍姐當場把我的也翻出來一塊兒罵了一遍。”
陳與眠:“......行吧。”
一直到第一節的英語課開始了有十分鐘,江楓才姍姍來遲。
陳與眠注意着臺上英語老師口若懸河地在分析一篇英語閱讀理解,邊稍稍偏過頭,小聲問:“萍姐怎麽說?”
江楓也小聲說:“她誇我了。”
陳與眠歪頭疑惑地看他:“?”
江楓說:“他說以我的能力,一定可以在十二校聯考前把五本書的筆記補完,并且下次聯考肯定能考及格。”
陳與眠:“......”我怎麽聽着像是在cpu你呢?
下課之後,系統的提示音響起,提示陳與眠已完成和江楓互送禮物的任務,并向郵箱裏發送了第二段視頻。
陳與眠沒有打開。
*
又經過了兩天刷題、糾錯、上課,以及每天都睡眠不足、暈頭轉向地在課上打哈欠的高三生活,周四下午的最後兩節課,高三(1)班的學生終于迎來了一點兒難得自由的時光。
“走吧楓哥!心理健康走起!”衛清一把摟上江楓的肩膀,流裏流氣地沖江楓挑眉。
江楓沒搭話,站在座位旁,看向還在收拾東西的陳與眠。
陳與眠看着兩手空空的二人,再環顧四周——高三(1)班的每一位學生手裏,都抱着兩本練習冊,準備趁着上選修課的時候做作業或者學習。
江楓注意到陳與眠猶豫的目光,彎腰探身,伸手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如果選修課還要學習的話,不如直接選《高中數學培優提高》?”
“對啊眠哥!你倆去上什麽心理健康大講座,聽着講座還得做着數學題,那心理不得直接變态了?”
陳與眠:“......行。”
二人就這麽什麽也沒拿地往教室外走,在一衆懷裏捧着作業冊和筆袋的(1)班學生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陳與眠看完公告欄上張貼的選修課上課教室表,正要踏出教室門,險些和匆匆跑過來的老闫
撞了個滿懷。
老闫雖說跑一步喘一步,腳下的步子倒是一點兒都不含糊,三步并作兩步沖進教室,大喘氣地拍了拍教室的鐵門,“哐哐哐”幾聲将班裏學生的目光吸引過來,又緩了口氣,才喊道:“去上心理健康講座的幾個同學,誰?”
陳與眠在老闫身邊舉手:“我......”
江楓:“還有我。”
“好,與眠是吧!好還有誰?”
教室裏還有兩位學生舉起手。
“好,你們看看還有沒有人先走了的,互相通知一下,那個作報告的老師臨時有事,這周的講座先取消,哎那個......”老闫拍了拍陳與眠的肩,“陳與眠,你看看都有誰,通知一下......”
“這周的講座先改成《高中數學培優提高》!”
陳與眠:“......”
江楓:“......”
衛清在二人旁邊一蹦三尺高,下巴驚得險些掉地上:“哇楓哥你這嘴?開過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