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第 68 章

劍拔弩張,空氣中似有一根緊到極致的細絲,令人牙酸的拉扯聲,若有似無。

“放手,”季烨說,“我來檢查。”

“季老師......”肖揚被按住脖頸,臉部與堅硬的桌面擠壓而形變,聲音喑啞不堪。

“別動!”陳與眠死死壓住将他被反扣在身後的手,厲聲喝道,轉而看向季烨,毫無退讓,“季老師,怎麽?要我教你嗎?”

季烨的臉部肌肉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憎惡而顫抖,深刻的法令紋用力地向下垂挂,顯出一副兇相,他沉默着,在全考場學生的注視下,緊攥的拳頭掩飾着一種不知所措的慌亂。

因為時節已至深秋,天氣轉涼,但宿海這裏晝夜溫差很大,因此不少宿海實驗一中的學生會在校服外套裏,穿一件方便脫去的薄外套。

肖揚也不例外。

但他沒查。

季烨的手,在無聲的、充滿暗示的威脅中,被迫身伸向肖揚的外套拉鏈,頓了頓,又收回來。

“放開他,”季烨說,随後看向肖揚,“肖揚,你自己拿出來。”

“季老師......”肖揚竭力在陳與眠可以稱之為粗暴的動作中揚起頭顱,将目光投向站在一邊季烨,“季......叔......”

“放開他!”季烨厲聲打斷他,“肖揚,自己拿出來!”

考試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的時候,陳與眠和肖揚一道被負責場外巡邏的監考老師帶走了。

監考老師順利地在肖揚身上搜出了手機。

當着監考老師的面,肖揚被迫解鎖了手機,頁面停留在某一搜題軟件上。

Advertisement

“等等。”

在教務處,在幾位老師的共同注視下,陳與眠拿起擱在桌面上的手機,重新打開了另外一個軟件。

頁面赫然是宿海實驗一中的貼吧裏,污言穢語、不堪入目的那個帖子。

“嗯?”陳與眠笑了笑,平靜地看向肖揚,指着那個他曾經在紙上記下的、最為眼熟的id,“有些人躲在下水道裏太久了,就會把老鼠當成自己的同類。”

“——肖揚,你還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事?”陳與眠問。

*

教務處對于肖揚的最終處理結果,是從嚴處分,直接勸退。

他在收到處分通知書的當天,就收拾好了所有東西,沒有跟任何人交談,沉默退場。

然而這件事的餘韻仍未消散,反而像往水中投入了一顆石頭,蕩起圈圈波瀾,久久盤旋。

陳與眠和江楓被一塊兒叫到了教務處,二人在培訓期間逃課以及私自外出的事兒沒瞞住。

二人在教務處足足待了一下午,教務處的那幫老頭子們研究來研究去,趙老頭在其中多方斡旋,最終僅僅給二人記過一次。

沒成想,等二人回到教室,陳與眠和江楓剛在座位上坐下,坐在後排的張奕霖,拍了拍江楓的肩膀。

“江楓。”

陳與眠也聽見了身後的動靜,和江楓一塊兒轉過頭,倆人齊齊看向張奕霖。

“怎麽了?”江楓微微颔首。

“你們沒事吧?”

“沒事。”

“和施興晨有關對吧?他今天也不在。”

“......沒事兒,跟他沒關系,”江楓頓了頓,擡眼看見張奕霖全然一副張皇的神色,出于禮貌地安慰,“不用擔心。”

“什麽?”張奕霖短促地“啊”了一聲,雙眼失焦,瞳孔放大,慌張道,“我以為......啊,我以為......”

“我看見施興晨一下午也不在,你倆也不在,我聽蔣洲說你們被叫到教務處去了......”

“嗯,”江楓點頭,回頭看了一眼施興晨空着的座位,“施興晨今天好像是病假。”

“啊——”張奕霖張大嘴,表情微微有些呆滞,又迅速被惶惶不安取代,她失态地伸手攥住江楓的袖口,眼裏滿是不知所措的神色,“對不起——我......對不起——”

“沒關系......”江楓不露聲色地往回收手,稍微有些失禮地從女孩子手中扯出袖口,“沒關系,所以發生了什麽?”

“我以為你們三個都不在是因為我上次說的那件事——但老師又沒有喊我去,”張奕霖急促道,“我以為是因為你們不想把我扯進來......但我覺得我應該去的,所以我就去找了闫老師,跟他說了這件事......”

“......”江楓沉默着,點點頭示意他在聽。

“怎麽辦?”張奕霖用一種不安的、無措的、愧疚的眼神,淚水漣漣地看向江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就是想幫你們的......我是不是不應該說的......事情會不會鬧大啊?”

“沒事......”江楓鎮定地瞥了眼因着急和不知所措而全然失态的女孩子,語氣淡淡的,“小事兒,哭什麽?”

似是被江楓這樣雲淡風輕的态度鎮住了,眼角泛出的眼淚生生收回去了一點兒,她轉而望向更前排的陳與眠。

陳與眠也笑了笑:“小事兒,別哭。”

話還沒說完,教室前門傳來“咚咚”兩聲。

班級裏的四十多雙眼睛齊齊看過去。

老闫敲了敲鐵制的前門,年久失修的鐵門不斷震動,嗡嗡的餘韻蕩得人腦袋疼。

“陳與眠、江楓,出來一下!”

“......”

張奕霖再次緊攥住江楓的袖口,像是某種上岸的魚類因無法呼吸而張大了嘴,急促地喘氣。

“......這位,”江楓用力地扯回袖子,毫無紳士風度道,“扯你自己的袖子——不然被我同桌看見了——哄不好了,可能這件事情才比較嚴重。”

二人跟着老闫來到了辦公室,老闫當着他倆的面,打電話給雙方父母,以及施興晨的父母。

江楓悄摸摸地湊到陳與眠耳邊:“像不像早戀被抓的?”

陳與眠:“......”

十分鐘之後,施興晨的媽媽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頭上還帶着一個白帽子,臉上的白色口罩戴得很不規範,露出全部的口鼻,僅僅遮住了半個下巴。

已經是深秋季了,因為劇烈的奔跑而在額上凝結的汗滴,順着她的鼻梁和眼角的皺紋流下,混雜着臉上油膩膩的污漬,顯得滄桑而飽受勞苦。

“闫老師!”她局促地握住闫老師的手,“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跑過來了,食堂的活兒都沒幹完!孩子怎麽了啊?是不是闖禍了?我孩子乖得很吶!”

陳與眠這才想起來,她的臉,看上去很眼熟。

“4號口打菜的阿姨。”江楓低聲在陳與眠耳邊道。

陳與眠輕微地點點頭——4號口,是那個他和施興晨經常吃的窗口,是衛清驚呼怎麽分量這麽足的窗口。

她是那個打菜的時候手一點兒也不抖的阿姨。

阿姨扭身看見站在一邊兒的陳與眠很江楓,臉上漾起慈祥的笑容,“哎,這倆孩子是晨晨的同學,我見過的。”

她看向陳與眠,“你是......陳與眠,我們家晨晨也經常說起你的!”

陳與眠點頭,“阿姨好。”

“你好你好,”施媽媽笑盈盈地點點頭,扭頭看見老闫還在打電話,臉上不由得又染上憂愁的神色,惴惴不安地搓着手,問道,“是什麽事情啊?是不是晨晨闖禍了?跟你們打架了?”

沒等陳與眠回答,她已經自問自答,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晨晨不是這種要事情的小孩兒。”

說完她又看向陳與眠:“聽晨晨說,你成績好,老師也喜歡,你肯定也不會打架的。”

“......”陳與眠沉默着,動作遲緩地點點頭。

說話間,施媽媽的目光已經移到了江楓身上。

江楓接住那道游移不定的目光,挑眉勾唇笑道:“嗯?阿姨看我像打架的嗎?”

陳與眠:“......”

二十分鐘後,施興晨和張婉一塊兒踏進了辦公室的門,又過了十分鐘,林毓姍姍來遲。

“......”

林毓走進辦公室的大門的時候,整個辦公室裏的陳設被映襯得生生降低了兩個檔次——因為這位林女士不像是被叫家長的,像是來走秀的。

一雙鑲滿水鑽的銀色恨天高,閃閃發光不斷折射出顫動的光點;一身酒紅色絲絨質地連衣長裙,看面料像是秋冬穿的,偏偏是吊帶設計,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頸和肌膚,雖然還搭了一件雪白的羊絨質地的開衫,但在這種秋風蕭瑟的深秋季裏,未免顯得單薄。

林女士踩着12cm的高跟鞋,踏進了年久失修的教務處的門,鞋跟利落地擊打早就磨花了的瓷磚表面,一步一步,氣勢逼人;步履走動間,耳垂下方懸挂着的大顆水鑽,流光溢彩,搖曳生姿。

正對着辦公室的大門高懸着的那塊“為人師表”的題字,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檔口,極其戲劇性地掉落了一邊兒,“啪”的一聲,衆人齊齊回頭,看見它僅剩一個角還挂在釘子上,在秋風中淩亂地來回搖擺。

她現在看上去也不像是來走秀的,像是來砸場子的。

“......媽!”

在一種難以描摹的震撼和尴尬的氛圍中,江楓一言難盡、神情複雜地打破了沉默。

林毓笑盈盈地走到人群中,目不斜視地走過親兒子面前,徑直走到陳與眠身邊,順手推開江楓,擠進二人之間。

江楓:“......”

憑借着12cm的高跟鞋,她勉強能夠攬住陳與眠的脖頸,擡手将披在前胸的法式大波浪卷發撥到肩後,親昵道:“眠眠,好久不見呀!”

“......阿姨好,”陳與眠稍稍叉開腿,壓下肩膀,好讓林毓能更輕松地攬住他的肩膀,“好久不見。”

一身職業裝的張婉終于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緊接着,愈發錯愕地看着這位不知道是哪位學生的家長,親昵地摟住了她的兒子。

“哎哎哎!”張婉緩了口氣,眉頭蹙起,“這位家長,這是我兒子!”

“嗯?”林毓放開陳與眠,塗着櫻桃色口紅的嘴唇綻起更深的笑容,親切而不由分說地握住張婉的手,“你是眠眠媽媽吧?真年輕,看着像他姐姐呢!這羊毛卷燙得真好看,哪家店做的?”

陳與眠:“......”

老闫輕咳兩聲,“哎哎,江楓媽媽,先聊正事兒聊正事兒啊!”

林毓依依不舍地放開張婉的手,這才想到她身後站着的江楓,向後瞥了一眼:“寶貝,又惹什麽事了?”

陳與眠:“......”

江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