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第 75 章
張奕霖也看着他,臉上的神情更多的被擔憂和驚恐占據。
“你......小心......你回去。”她說。
“沒事,”陳與眠點了點頭,“你看,翻出來,跳下去,很簡單的一件事。在場的任何一位都能做到。但你做到的事情,我,江楓,還有她們,都做不到。”
陳與眠說:“幫我解決和施興晨的糾紛,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可能還會繼續被蒙在鼓裏。”
“考進宿海實驗一中,考進文科實驗班,跟你的父母在一張桌上吃飯,跟他們說晚安,這些事情,還有很多事情,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能做到。
“而且,你還可以繼續做很多有挑戰性的事,”陳與眠微笑着看她,“比如,在生和死的界限上,拉自己一把。
“——非常難對吧?但是也很有意思。
“所以,你要試試嗎?”
張奕霖仍然沒有說話,怔怔地望着他。
“很難......所以可以盡可能地尋求幫助,不用怕麻煩別人,我也經常麻煩你的,還記得嗎?你幫了我很多,”陳與眠仍然注視着她,語氣完全是放松的,“讓我們班班草拉你一把怎麽樣?
“宿海實驗一中萬千少女的夢——你覺得他行嗎?”
江楓迅速接茬,言語間是一派談笑的情态:“奕霖同學,你看我拉你成嗎?或者我去找找有沒有更帥的?”
在搖晃的風中,女孩子點了點頭。
在完全被淚水模糊的視野中,張奕霖看見江楓緩緩朝她挪動步子,她哭得喑啞無聲的嗓子裏,嗚咽地盡她最大的力氣說:“謝謝。”
江楓說:“不謝——是你憑借你自己的能力,将自己拉回來的,很厲害。”
陳與眠還挂在栅欄外附和:“确實,很厲害。”
*
通知老師,父母,走完流程,整整一天,陳與眠和江楓都呆在教務處沒能出來。
校方和張奕霖的父母協商過後,給張奕霖辦了病休,并封鎖消息,盡量将對于張奕霖的影響降到最低。
等陳與眠和江楓從教務處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宿海實驗一中正在上晚自習,在樹影飄揚的夜裏,教學樓燈火通明。
陳與眠和江楓并肩而行,穿過連廊,拐過拐角,在四下無人的樓梯口,陳與眠被肩上的一股大力猛地按在了牆上。
江楓毫無章法、不知禮數的親吻侵占他的一且感官。隔着冬季厚實的衣物,脊背處卻仍然因為撞擊而清晰地感知到一股鈍痛。後腦勺倒是陷在江楓柔軟的手掌心中,大腿被強硬地擠開縫隙,江楓的膝蓋骨不知廉恥地釘在他兩腿之間。
“江......楓......”陳與眠沒躲,但礙于逐漸困難的呼吸,不由得從喉嚨中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節,唇上傳來的痛感卻使他将剩下的話生生咽下去,“......嗯......”
“等......等一下......”陳與眠終于開始掙紮,鼻腔和肺部僅存的空氣即将消耗殆盡。
江楓驀地離開他,又瞬間靠上來,轉而将整張臉都埋進他的頸窩。
黑沉沉的夜裏,陳與眠擡眼向更遠的地方看過去,視線跨越宿海實驗一中的圍牆,看見遠處高聳的建築物裏,零零星星的一點一點的燈光。
很亮。
但是冬天太冷了。
陳與眠無端端想。
黑暗在這樣冰冷的冬天裏,也顯出一種冷而硬的金屬質地。
但是耳邊萦繞的江楓粗重的呼吸聲,濕熱的,蓬發的,甚至說近乎粗魯的。
陳與眠縮了縮脖子:“癢......”
江楓的臉陷在他柔軟的頸窩中,言語也含糊不清的:“知道......”
再下一秒,他突然擡起頭,彎曲的膝蓋打直,驀地高出了陳與眠半個頭。
“......”陳與眠看着他隐沒在昏暗中的側輪廓線,低聲問,“怎麽了?”
江楓沒回答,擡起手,下一秒,他的虎口卡住了陳與眠的脖子。
“......”
感受到脖頸間的束縛,陳與眠也沒躲,雙手垂落身側,擡了擡眼皮,靜靜地看着江楓。
“很好玩嗎?!”
陳與眠不答。
江楓卡着他脖子的手驟然縮緊:“說話!”
陳與眠想笑,不料扯到嘴角被咬開的傷口,悶哼了一聲。
“現在知道痛了?!”
“江楓......”陳與眠擡起右手,很輕地拍了拍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安撫道,“我現在很好。”
“如果欄杆松了呢?!如果你沒抓緊呢?!如果她沒抓緊掉下去了,你以為你能落好嗎?!她不想活了你也不想活了嗎?!”
“我想救她,”陳與眠看進他的眼睛裏,“她想活下去。她在努力。”
“她在哭,她在看她頭頂的那個監控,她對着監控在哭,”陳與眠說,“她希望有人能看見她。”
“......”
陳與眠用整個掌心包裹住江楓骼骨分明的手背——冰涼的,顫抖的手。
“下次做事之前,先想想你自己,”江楓說,“如果可以的話,也想想我吧。”
“——如果你在我面前掉下去,你以為我還能活嗎?”
老闫給江楓和陳與眠準了晚自習和第二天的假,陳與眠想了想,左右沒什麽事,還是正常上放學。
倒是江楓,很難得的,晚自習先走了。
陳與眠看着身邊空着的座位,都有些恍惚——沒記錯的話,之前江楓好像從來沒有丢下他一個人跑路的時候。
連前座的衛清都轉過頭來問:“楓哥怎麽跑了?你倆消失了一天幹啥去了?!”
陳與眠:“見義勇為去了。”
衛清大駭:“真的假的?!你倆怎麽口供都一樣?!商量好了?不會是真的吧?”
陳與眠點頭。
衛清:“那楓哥人呢?你倆一塊兒回來的,怎麽你這麽冷靜?他那張臭臉跟我欠了他五百萬似的,拎上書包就走,他幹什麽去了?”
陳與眠信口胡謅:“他受傷了。”
衛清上半身竄出座位,一把握住陳與眠的手:“什麽?!我怎麽沒看出來?他哪裏受傷了?”
陳與眠:“心靈受傷了。”
衛清:“......”
陳與眠:“問題不大。”
晚自習下了課,陳與眠回到家,張婉正在廚房煮什麽東西,清甜的果香氣彌漫了整間房子,廚房裏霧氣氤氲。
陳與眠順手将書包放在椅子上,走進廚房:“媽,你煮什麽呢?”
張婉沒回頭,蹲下身從櫥櫃裏取出碗,掀開砂鍋的蓋子,白色的濃郁霧氣湧出更多。
“煮點梨湯,我聽你這兩天好像有點咳嗽,嗓子痛不痛?冬天喝點梨湯,滋潤得很。”
“嗯,”陳與眠抿了抿唇,順手拿起竈臺上的抹布,将滴落的水漬擦幹淨,“謝謝媽。”
“你先去房間寫作業吧,我等等給你端進去,”張婉頭也沒回,“還是要抓點緊,我看你最近好像放松了很多?你們闫老師說一定得調整好心态,別大意了,等六月高考考完了再高興也來得及。”
“嗯。”
張婉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細細打量了幾眼,欣慰地笑了笑:“好像這兩個月胖了一點......挺好,身體好了才有力氣學習。”
陳與眠倚着廚房的玻璃移門站着,整個人都暖融融的:“嗯。”
張婉也沒再催促他回房間學習,轉而道:“我聽你們闫老師說,你們後天誓師大會,讓你上臺發言?”
“對,”陳與眠頓了頓,“媽,但我覺得沒什麽要說的。”
“怎麽會沒什麽要說的呢?”張婉盛了碗雪梨湯擱在竈臺上,又忙忙碌碌地清理水池和竈臺,抽空和陳與眠說話,“你考這麽好,學習經驗,心态是怎麽調整的,然後數學怎麽提分......能說的可多了......然後再加上點兒勵志的名言,不就有很多可說的了?”
“......嗯,”陳與眠低聲應了一聲,定了定神,看向張婉忙碌的背影,輕聲道,“如果我說,我覺得很沒意思呢?”
“什麽?”張婉手上攥着抹布,沒聽清楚兒子的話,轉過身來問。
“......沒什麽。”陳與眠說。
很沒意思。
壟斷優質學習資源很沒意思,班主任之間的惡性競争很沒意思,作為文科實驗班的學生所展現的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很沒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陳與眠掐着點兒走進高三(1)班的教室。
衛清一見他進來,跟惡狗撲食一樣撲過來,抓着他的書包肩帶就往下薅:“哥啊!你總算來了!你再不來我就涼了!快點兒的,數學作業借我看看!”
陳與眠:“......你怎麽不抄江楓的?”
衛清一頓哭天搶地:“想要抄他的作業就得幫他值日!這個奸商!”
“......有這種好事,”陳與眠将書包擱在課桌上,翻出數學卷子遞給衛清,“那明天我的值日你包了?”
衛清:“......”
陳與眠在座位上坐下,往旁邊瞥了眼江楓,見他仍然是專心致志早讀的模樣,便沒話找話道:“等等默寫默什麽?”
“昨天發的應用文,第一段不默。”
“噢,”陳與眠點點頭,“你背了嗎?”
“嗯。”
“難嗎。”
“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噢,”陳與眠又點點頭,“今天中飯吃什麽?”
“我吃食堂,你回家吃。”
“晚飯呢?”
“一起吃食堂。”
就這麽一問一答來來回回十幾個回合,江楓愣是一句廢話沒有。
“你明天發言的稿子寫完了嗎?”
“嗯,”江楓頓了頓,“幫你也寫了一份。”
“嗯?”陳與眠從背誦紙中擡起頭看他。
“如果你不想的話,”江楓說,“你也可以不上臺。”
“沒關系,我會去的,”陳與眠瞟了一眼講臺上的英語老師,趁她不注意的間隙,上半身傾向江楓,低聲耳語:“還在生氣嗎?”
江楓微微側過臉,冬日的陽光順着他的側臉描出淡金色的輪廓線,他垂着眼,斜斜地看向陳與眠:“沒有。”
“你有,”陳與眠關注着講臺上王慧的動态,小聲說,“要不我親親你,當作補償?”
江楓冷冷道:“你最好別指望你死了我親你一口就能複活,童話都是騙人的不用我提醒你吧?”
陳與眠:“......我不愛吃蘋果。”
江楓:“你最好是。”
陳與眠想了想又補充道:“上次你媽媽給我的蘋果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