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兩天後,譚稚初告知了母親呂燕她的病情。

譚稚初的舅舅湊了兩萬塊,呂燕還有一些存款,譚稚初攢了些錢,但加在一起還是不夠。譚稚初想到了公司一個勉強比較熟悉的姐姐,對方叫趙園,大她五歲,很熱心腸,經常幫辦公室其他人的忙,還曾經主動讓譚稚初搭過自己的便車,看起來經濟條件也還可以。

譚稚初并不喜歡開口求人,但她很明白那種微不足道的虧欠感和自己母親孰輕孰重。只要全家人一起想辦法,錢總是可以湊夠的,她擔心的是如何能夠在母親病情惡化前預約到能夠手術的醫學大牛。

這天譚稚初約了趙園和她一起吃午飯,餐廳的燈發出暖黃色的光暈,舒緩的音樂環繞在耳邊,趙園主動開口問譚稚初道:“小譚,怎麽了?”——上班時譚稚初曾給她發了短信,說中午一起吃飯有事情想和趙園說。

譚稚初看着趙園,躊躇片刻,還是開了口,她說:“趙姐……”話說到一半,手機響了。

來電是個陌生號,趙姐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先接電話,譚稚初按了接聽,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對方說:“譚稚初是嗎,我是俞明東。”

譚稚初聽到這個名字有一瞬間的怔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她聯想到和這個名字有着一字之差的俞明修,平靜地問對方:“您有什麽事?”

“你知道我是誰嗎?”

“大概猜得到。”譚稚初說。

俞明東似乎是笑了笑:“俞明修,或者我換個名字,孫普你認識吧,前兩天你們剛見過面。我是俞明修的堂哥。”

譚稚初沒說話,對方頓了頓,随後緩慢地說道:“你媽媽生病的事情,我可以幫忙。”

譚稚初并不詫異對方為何會得知自己家裏的事情,把聽筒的聲音調小了一些,她問:“怎麽幫?”

“我找了人去你們公司接你,大概一個小時到,具體等我們見面再說。”

對方的語氣不容置喙,譚稚初也沒打算拒絕,她回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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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譚稚初對趙園道:“沒事了趙姐,剛剛電話打過來已經解決了。”她沒有進一步多說,趙園似乎也習慣了她這種帶着距離的相處方式,沒有繼續追問什麽。

兩人吃完飯回到公司,距離俞明東那通電話只過去了半個小時。譚稚初和趙園在電梯口說了分手,然後徑直走到主管的工位旁,叫了聲:“陳哥。”

主管正埋頭敲鍵盤,聞聲轉過頭來,譚稚初說:“下午我想請半天的假。”

“劉總跟我打過招呼了,你去吧。”

譚稚初回到自己工位,在辦公桌上趴着小憩了一會兒,醒來不久就接到了來接她的人的電話,對方說在樓下等着她了,又報了車牌號,譚稚初回了句“知道了”,便把電話挂了。

近郊別墅區裏的一幢樓裏,俞明東坐在書房裏的椅子上,挂了電話,端起一杯水喝起來。

電話是王通打來的,說接到了譚小姐。俞明東其實沒有想到事情能進展得如此順利,譚稚初這麽輕易就接受了赴約,在他的想象裏,譚稚初至少會在見面前追問一些東西,比如如何得知她家裏的情況,又比如為何要幫她,畢竟,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不知道對方意圖的男人見面是很危險的。

兩天前,劉輝告訴他俞明修在年會上的确對一個叫譚稚初的女孩表現出興趣後,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沒有錯,譚稚初或許就是這枚他可以擊敗俞明修的關鍵棋子——他想要扳倒俞明修已經很久了。

俞明修是在一歲多一點時被抱走的,他失蹤以後,俞家并沒有将這個消息廣而告之,一方面是考量了對整個集團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俞明修的安全,而有些事情不提,似乎也就可以當它不存在。

至少在俞明東的記憶裏,他一直是俞家這一輩唯一的兒子。

俞明修回來的時候,俞家依舊十分低調,除通知本家人之外,并沒有過度聲張。洗塵宴在俞家老宅舉行,老宅位于一個臨湖臨山的莊園裏,祖父俞澤正一個人住在那裏。

俞明東和父母到時,宅子外面除了管家,還有俞明菲在候着。俞明菲正上小學,身材瘦削矮小,躲在管家後面探出個頭來,一雙眼睛好奇地來回張望,看到從車裏下來的是俞明東,便難掩失望地将眼神瞥向了一旁。

俞明東注意到俞明菲,喊了聲“菲菲”,俞明菲便朝他跑過去。由于失去俞明修,俞國棟和賈懷青夫婦兩人曾将大俞明修半歲的俞明東接過去住過一段時間,俞明東和俞明菲也因此情同親兄妹。

老宅是個三層洋樓,裝修古樸嚴肅,俞家真正的掌權人、俞明東的祖父俞澤正坐在進門後的客廳裏聽廣播,見俞明東進去,祖父便朝他招招手,說:“明東,到我這兒來。”

俞明東走過去和祖父打招呼,問祖父:“弟弟還沒回來嗎?”他嘴上這樣說着,對這個即将回來的弟弟卻沒有絲毫歡迎之情,母親也曾在他面前意味深長地分析過俞明修回來之後的利害,又跟他說,永遠不要把俞明修當作真正的兄弟。

得知俞明修還要等一會兒再回來,俞明菲于是拉俞明東出去玩兒。管家恭敬地走到兩人身邊,沒有情緒地叫兩人“小姐,少爺”,又說,“我跟你們一起。”

俞明菲跑到俞澤正懷裏撒嬌,說:“爺爺,我不想讓阮伯跟着,哥哥帶着我就行,我們不走遠。”

俞澤正看一眼俞明東,俞明菲朝俞明東做個鬼臉,俞明東無奈地聳肩,然後點頭,俞澤正便對管家說:“讓他倆自己去玩兒吧。”

兩人走到湖邊,俞明東就坐在林子旁拿出手機,跟追自己的女生聊天,俞明菲一個人撿了小石子,玩兒打水漂。在這期間,家裏打來的電話被俞明東選擇性忽略,他不想專門等在家裏,接那個把自己搞丢了的賠錢貨弟弟。

而俞明東心裏那個賠錢貨弟弟此時已經在家裏坐着了。

他聽到那位看起來年長且德高望重的老人喊自己明修,一個中年男人和另一個中年女人笑着跟他介紹是他的伯父伯母。

孫普,也就是俞明修,漠然地看着屋裏的所有人,這個屋子和屋裏所有的人都讓他感到陌生與壓抑。三天前他從警方處得知自己并非孫波親生,今天他就随自己的親生父母回了江城,被譚強找人打斷的那條腿剛拆完石膏,身上的衣服也來不及更換,他已經快一周都沒洗過澡了,而他的父親俞國棟則跟他的母親說,就該讓孩子這樣回去,讓他爺爺看看孩子過得有多慘。

中年女人還在說着話:“爸,明修一看就是咱家孩子,剛生下來我就覺得他和你長得像,現在長這麽大了,那眼睛,那鼻子,更像了。”

俞明修看着她,想起孫波被抓前說的那句話——小心你的伯父伯母。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對着老人叫了聲“爺爺”,打斷了中年女人的話,說道:“我想出去轉轉。”他其實是想抽煙,也不想再聽這個女人繼續喋喋不休。

管家随俞明修走了出來,莊園後面有一片小樹林,再後面還有一片湖,剛剛出來時他聽到他們說出來順便把他的堂哥和妹妹叫回去,便對管家說:“叔,你去找他倆吧。”

管家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俞明修于是繼續道:“我這麽大一人了肯定丢不了,就一個人靜會兒,哪兒都不去,就這兒待着。”

管家看了眼俞明修的腿,俞明修順勢把腳擡起來,又放回去,朝管家歪了歪頭,又把自己的手機號讓管家記下。

剩下自己一個人,俞明修從褲兜裏摸了包煙出來,靠在旁邊的樹上,把煙點着了。

接連幾個電話後,俞明東又收到了母親的信息,讓他看到後就帶妹妹趕緊回家,說再不回去爺爺要生氣了雲雲。

收了手機,俞明東便喊俞明菲和他回家。俞明菲手上拿着一顆撿來的石頭,湊到俞明東跟前和他炫耀:“哥,看我撿的石頭圓不圓!”

俞明東邊走邊含糊應了一聲。

俞明菲又說:“可以把這個送給哥哥。”

“你說哪個哥哥?”俞明東逗她。

話音剛落,俞明東忽然注意到有棵樹旁站着個男生,男生外套敞開着,腳上是一雙看起來質量就很差的球鞋,他手上夾着根煙,眼神毫不掩飾地望向他和俞明菲。

俞明菲顯然也看到了對方,她腳步停下來,直直問對方道:“你是誰?”

男生側了側頭,輕笑着對俞明菲說:“你管我是誰。”

俞明東嫌惡地看了對方一眼,剛要出聲警告,就聽俞明菲說:“我知道了!你是來送快遞的。”

男生順勢道:“是啊,你買了什麽東西,我看看是不是給你送的。”

“肯定不是給我送的,我可沒留這兒的地址。”

“那可說不定。”

俞明東不懂安保怎麽會放這種油腔滑調衣着廉價的混混進來,看向對方的眼神帶了絲鄙夷,對方注意到他的目光,和他對視一眼,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從裏面抖了一根出來,問他:“抽煙嗎?”

俞明東被逗得笑出來,他也不是沒有偷着抽過煙,這種牌子的劣質煙,倒貼他也不會抽:“還是留着你自己抽吧,這煙不适合我。”

“哦。”對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把煙收了回去,随後不動聲色地把手裏的煙也掐滅了,又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口香糖解開,扔進了嘴裏。

俞明東拉了拉俞明菲,準備離開,就在這時,男生的手機響了,俞明菲好奇地看着男生,腳下動作沒動,俞明東于是也停下來。

他看到男生毫不避諱地拿出一款老舊的手機,然後接聽了電話,接着他聽到男生說:“我就在原地站着。哦,我還碰到了哥哥和妹妹。”

俞明東愣在原地,忽然意識到什麽,他看到男生挂了電話,朝他笑了笑。俞明菲這時拉了拉他,喊他回家,俞明東沒動,男生朝他揚揚下巴:“妹妹喊你跟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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