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喂，你叫什麽名字
喂，你叫什麽名字
八月中旬的長安小鎮是寧靜燥熱的。
早上七點，這老城區裏最尾巴的那間小瓦房，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準時拉開了醬紅色的鐵門。
“奶奶，我去扔垃圾了。”姜芷蘭扶着門邊微微探頭向屋內喊。
姜奶奶在院子裏水池邊清洗着幾株嫩油油的青菜，沾了水的手推了推老花鏡：“早點回來，順便去顧叔叔家的包子鋪帶倆包子回來。腌的小菜就不用，今天我們配小炒青菜。”說完，向姜芷蘭眨了眨眼睛。
嘿，挺俏皮一老太太。
姜芷蘭甩了甩手裏的倆垃圾口袋，嘿嘿一笑：“嘚嘞！我走了哈。”
說完便踩着她的人字拖大步走了。
姜奶奶望着她遠去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然後起身去菜園子摘西紅柿，姜芷蘭愛吃。
出了門的姜芷蘭優哉游哉的在林蔭路上走着，頭頂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空氣中沁着絲絲涼意，她深吸了一口氣，周身都是舒适的感覺。
此刻，手裏的垃圾袋仿佛都成了仙女的魔法棒，随着姜芷蘭翩翩起舞來。
老城區這一片雖為老城區，近幾年卻也是改舊換新，把之前的老房子都拆了修了新樓。
而新樓的建立，并沒有帶來像新城區那邊的快節奏，這裏依然是适合養老的長安小鎮。
當然，姜芷蘭家除外。
她家依然是瓦房，配着那醬紅色的鐵門，小小的蝸居在這片老城區。
小，卻是最初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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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芷蘭在走過第十二根電線杆時，來到了顧叔叔家的包子鋪——黃果樹包子鋪。
她甜甜的向李叔叔問了個好，然後揚揚手裏的垃圾袋道：“顧叔，幫我裝兩個包子，我去去就回。”
顧樹仁正給客人端去了一屜小籠包，聞言轉頭，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抹額頭的汗，笑道：“蘭丫頭，還是和之前一樣啊？”
姜芷蘭點點頭：“還有顧叔，今天不用裝酸白菜啦”
眉眼彎彎，眨了眨眼睛接着道：“我奶奶要自己掌勺炒青菜。”
正好顧樹仁的老婆宋葉從裏面出來，佯裝生氣：“你奶奶手藝好，她做的可比我這些小菜好吃多了。”
聽出了宋葉語氣裏的小心思，姜芷蘭忙道：“哪有，宋姨的糖醋排骨可是一絕，我現在還在回味呢！”
宋葉自然不是認真刁難她，聽了笑道：“你這丫頭呀，慣會說話。”
姜芷蘭四周掃視了一下，問道:“宋姨，小渠還沒起嘛？”
宋葉哼了一聲:“那丫頭啊，昨晚回來就喊着要死要活的，估計又被老師拉腿了。今早喊了幾次都沒起。”
姜芷蘭點點頭:“是該好好休息。”
頓了頓又說:“我明天來看她吧。”
宋葉看着眉眼彎彎，乖巧可愛的姜芷蘭，心底又泛起喜愛，:“她要知道，不知道多開心呢！”
而後她探頭望了望姜芷蘭手裏的垃圾袋：“行了，快去吧，我給你先裝好。”
姜芷蘭甜甜的應了一聲，提着垃圾袋向轉角處的垃圾堆走去。
顧樹仁夫婦，最為和善。
在這小鎮上，開了十幾年的包子鋪，姜芷蘭自有記憶起便在他家買包子。他們夫婦倆也時常幫襯着姜芷蘭和姜奶奶，什麽換個水管啊，接個燈泡啊，都是顧叔叔來幫忙的。
哦，他們還有個女兒，叫顧渠，和姜芷蘭同齡。從小一起長大，可是貨真價實的好姐妹，就差從一個娘胎裏出來了。
姜芷蘭已經拐過了彎，這頭的顧渠才醒。
她打着哈欠從樓上下來，向門口左右望了望，對着正在忙碌的宋葉問道:“媽，小姜姜來了沒有啊？”
宋葉手裏不停，斜了她一眼:“人蘭丫頭老早就來了，你要起早點兒還可以和她碰個面兒。”
顧渠從小就在學舞蹈，這不，假期裏還不停歇。
連着個把月天天早出晚歸，而姜芷蘭也是雷打不動假期做兼職，所以她和姜芷蘭這“街頭巷尾”的姐妹情硬生生熬成了“□□愛”。
她們已經連續一個月沒見面了，全靠手機聊天，以及表情包維持那“搖搖欲墜”姐妹情。
想着今早又錯過了和小姜姜維系感情的機會，顧渠長長哀嘆了一聲。
宋葉麻利的裝好兩個包子，又習慣性的裝了一袋酸白菜。
顧渠湊上頭來:“這是給小姜姜裝的吧？”
兩個包子加一袋酸白菜。
标配。
哦，是姜芷蘭的标配。
顧渠偷偷從旁邊抄了兩杯豆漿，放在裏面。
宋葉也只當沒看見，只一根手指頭戳了戳顧渠的額頭:“還不快去洗漱，一會兒上課又遲到。”
顧渠哦了一聲，又望了望門口，不甘心的去收拾洗漱。
宋葉見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又說:“明天蘭丫頭說要來找你，你起早點兒。”
聽了這話的顧渠心情一下子像充了氣的氣球，飄到了天上。
她快速上樓，止不住的雀躍，邊走邊說:“那我明天請假！”
宋葉聽着樓上的關門聲，無聲的搖搖頭。
真拿她沒辦法。
——
姜芷蘭轉過了彎來，不遠處便是這一帶最大的垃圾收集站。
說它大，其實也就兩個大的垃圾箱配着幾個小的，因為這一帶就這一個，所以堆得垃圾一多，便是成了好大一個垃圾站。
垃圾車還沒來，要九點才能晃悠到這老城區。
所以那個“大”垃圾收集站還堆着好一大堆呢。
可能是今天有點早，路上沒什麽人。
準确的來說，是沒什麽人來扔垃圾。
姜芷蘭跻着人字拖，啪嗒啪嗒的朝垃圾堆走去。
隔着老遠，便有一股味兒傳來。
她屏了屏呼吸，腦子裏出現一個這麽一行字:“城市衛生管理有待加強。”
徐岸整個人埋在大大小小的垃圾袋下，惡臭的氣味已經麻木了他的嗅覺。
白皙的臉上沾了各種顏色各種味道的，髒髒的痕跡。
卻掩飾不了他俊逸的眉，高挺的鼻，濃密的睫毛，以及血色淺淡的唇。
他大老遠就看見姜芷蘭了。從她啪嗒啪嗒的拖鞋聲響起時。
女孩穿着霧藍色荷葉邊短褲，上身是一件棉質的白色镂花紋半袖襯衣，領口微微張開，漏出精致好看的鎖骨。
短褲下的雙腿修長白皙，跻着人字拖的樣子充滿了随性。
馬尾在腦後一下一下的甩着。
跌跌宕宕，起起伏伏。
她皺了皺眉，是被垃圾堆的氣味刺激了嗎？
也對，只有垃圾才不會對垃圾産生厭惡，像現在的他一樣。
他再次閉上眼睛，不再看提着垃圾袋的女孩。
平靜的樣子像是沒有任何生氣一般。
她會不會看到自己？
最好看不到吧。
這麽想着，也就越發平靜了。
啪嗒啪嗒的聲音越來越近，停住。
“啪”，是扔垃圾的聲音。
啪嗒啪嗒。她走了。
徐岸松了口氣，驀的卻在耳邊響起了一聲“咦”
像是驚雷，炸的徐岸驀地睜開眼睛。
是那個女孩。
毛絨的碎發垂在耳邊，靈動濕潤的雙眼裏滿是驚訝。
“你是誰呀？需要幫忙嘛？”女孩開口。聲音清脆，甚至有點點甜，像是……八月份的脆紅李，清脆酸甜。
徐岸看着俯下身盯着自己的姜芷蘭，嘴唇動了幾下，最終冷漠的吐出了三個字:“不需要。”
姜芷蘭覺得有些奇怪，這個男孩子。
他看起來不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但眼睛裏确滿是冷漠和疏離。
像是，看透了世事一樣。
姜芷蘭聳了聳肩，既然人家拒絕，那自己也就不必麻煩了。
她轉身。
啪嗒啪嗒。
徐岸看着她遠去的身影，嘆了口氣，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
姜芷蘭走了幾步，停下來。轉身快速走到垃圾堆前，啪嗒啪嗒的聲音比之前急促。
她彎下腰，眼睛彎彎的，嘴角有一個淺淺的梨渦。耳邊的碎發被風輕輕吹起，略微卷，随風搖搖晃晃。
後邊的馬尾也落了一些到前面，堪堪到下巴，發質柔軟，沒有分叉。發色有一點點偏栗色，襯的下巴晶瑩白皙，弧度溫柔。
随後快速伸出手提開徐岸頭頂的一個垃圾袋，然後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我帶你回家吧。”
徐岸有一些呆愣，原本冷漠的眼眸出現一起茫然。
顯然，他被姜芷蘭的去而複返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以及，被摸了頭。
姜芷蘭不等他反應，接着快速說:“你準備一直在這嗎？一會兒垃圾車就該來了。你是準備等他們把你也裝進去嗎？”
随後淺笑，又說了一遍:“我帶你回家吧。”
徐岸冷哼一聲，眼神冷漠:“如果我是壞人呢？”
“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嗎？”姜芷蘭問。
“好人肯定不會說自己是壞人。”
“好人也不會說自己是好人。”
姜芷蘭頓了頓又說:“沒有人是完全的好人，或者壞人。只是立場不同，就像複聯三，你知道吧？滅霸看起來是反派，但其實只是和複仇者們立場不同。”
她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笑出聲:“其實他只是宇宙的計生辦主任。”
“而且我覺得，你不像壞人。”
笑意在她眼眸中流轉。
“更像是一個，被抛棄的小狗。”
徐岸下颚緊繃，嘴唇抿成一條線，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她。
姜芷蘭摸了摸自己的頭，小聲道:“還是個挺兇的小狗。”
雖然小聲，但徐岸還是聽到了，姜芷蘭看着他的眉微微皺起。
她吐吐舌頭，上前一步:“那我帶你回家了哦”
清脆的嗓音響起，幾乎是咬着尾音，徐岸感覺到他周圍的垃圾袋在被一點點清理幹淨。
密不透風的城牆圍起來的城堡，悄悄裂了一個縫。
只是主人不自知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