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第29章 28

28

“我們有過好時光的,是不是?”祁宇又将他攥緊了些,“你真的忘光了嗎?我不信。”說這話時,表情顯然像是沉浸在了回憶中。

辛戎沒作聲,低下頭,似乎不想要有下文。

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映出他們幽暗的倒影。

辛戎在上高中以前,還一直待在揭嶺鎮。辛羚的父母輾轉波折,把他從大城市接回來,無非是想彌補沒有兒子的遺憾,将外孫當成孫子養,好續香火。此外,鎮上關于他家的風言風語不斷,他困在這方舊天地裏,格格不入,處境常常變得孤立。就算如此艱難,生活也不是全然無希望。不止祁宇,還有一名老師也很喜歡他,鼓勵他學習,還送他不少古今中外的名著閱讀。也許是與天賦相關,也許是沉浸于學習,能讓他逃避現實,他沒有辜負老師的期待,以優異成績,考去了縣城的重點高中,苦盡甘來。

進入高中後,不少老師是中蘇友好背景下培養的人才,昂揚向上,縣城環境明顯富庶了許多,同學們的質量也顯著提升,意識形态不再那麽狹隘,校園風氣開放。課餘時間,他接觸了不少新鮮事物,話劇演出、唱流行歌曲、看不限各種時期的電影......世界煥然一新,灰暗的天空終于被照亮了。

不僅僅如此,他的外形、風度、出類拔萃的成績,開始被女生們欣賞。青蔥一樣的年紀,難免心思蕩漾,女生們羞赧的目光與躍然的心,幾乎全給了他。她們還會在私下争論得熱火朝天——他究竟更像哪個電影明星,國外的,還是國內的。很快,他就成為了校草級別的人物。可他自己,對這些渾然不覺,把除學習以外的一切,只當庸俗瑣碎的噪音。他有着遠大志向,并不着眼于任何情情愛愛,要溯流而上,挑戰不可能,追逐更為廣闊的天地——首要目标,考去北京。不單單為自己,還為了辛羚。他不想再有破綻,他要變得無堅不摧。

第二學期快要結束時,祁宇來找他。等他時,在校門口和幾個男生起了沖突,雙方差點動起手來。彼時,祁宇剛辍了學,行頭輕浮,不知怎的,跟人杠上了。他出現得及時,制止了祁宇的失控,但也因此招惹上了流言蜚語,可他胸懷坦然,一如既往,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祁宇就不一樣了,一直沒能咽下這口氣,三五不時提起,整個人貌似還在負氣。

期末考結束,已進入寒假,同學們大多數返鄉或者回家,只有他,還磨蹭着留在學校。這天,祁宇找來,見宿舍有空床,軟磨硬泡,非要留下來待一晚,他無奈妥協。

祁宇又提起那檔事,他翻着書溫習,終于忍不住說,你能不能別老提這事了,少惹點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祁宇愣了愣,氣息從喉結滾到後颚,爆發,你以為我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他們罵你,罵得有多難聽多髒,你知道嗎?!

原來,男人也善妒。受異性歡迎的人,在同性眼裏,能量會往兩極走,要麽被簇擁、羨慕,要麽被排斥,抱有成見,還會添油加醋許多不堪。

辛戎似乎僵住了,手中的書滑落到地面。愣了片刻,蹲下身去撿。

祁宇盯着他,心裏不禁生出憐惜。祁宇很快頹然地道歉,解釋,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委屈,屈從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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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靠近,撫摸祁宇滿弓一樣繃直的背。祁宇打了個顫,兩人猝然對視,看見各自眼裏的彷徨。他并不知道祁宇的,和自己迥然不同,那是悸動。

這晚,辛戎沒怎麽睡着,半阖着眼睛,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摸索着上了他的床。他沒動,

月光透進來,照到他的一側臉龐,眼尾紅彤彤的。

你哭了?祁宇驚訝問。

沒。他把頭埋進被子中。

祁宇掀開被子的一角,鑽進來,抱住他,他的整個後背,貼在了祁宇的胸膛,滾燙如岩漿。

這擠簇和溫度,像鱗爪,撓得他忍不住亂動,祁宇壓住他肩頭,然後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只覺得癢麻,用肘頂了下祁宇。你屬狗的啊。

辛戎,祁宇沉聲說,以後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好嗎?

你要當我的寄生蟲啊?辛戎嗤笑。

祁宇忽然精神抖擻地坐起來,對着他虎視眈眈。

又來這套。他沒理睬,把臉蒙到被子更深處,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和以前有了差別。他領略過和祁宇之間友誼的寧馨,不想随意破壞。就讓自己做尊又聾又瞎的塑像吧,返璞歸真。

祁宇沒再動或者吭聲,似乎也慢慢回過神來,自恃,變成退守姿态。

月亮在雲中幾出幾進,此時又被遮了起來,黑暗從四面攏來,一切都變得沉甸甸的,兩人迷糊睡去。

人生命運各異,這一晚的月光,照滿人間,卻沒能留住他們的未來。

“懷念過去也沒用,一場海市蜃樓而已。”辛戎終于從祁宇掌中掙脫,面無表情道,“祁宇,別做夢了,要不然......你扇自己幾耳光,清醒一下?”

祁宇錯愕了一瞬,随即獰笑,“你裝什麽裝?”掩耳盜鈴,明明過去都栩栩如生在那兒——

辛戎的側臉,依然像一只秀美的小狐貍,與十六歲的那個他,似乎沒什麽區別。但他終究不再是十六歲,擁有無限可能。青春已被生命闊綽地用掉,再也回不去。

不僅是辛戎,還有他自己,那個情窦初開的十六歲,也早都走淨了。

只有思念,從未斷過。

辛戎搖搖頭,不語,用一種施舍且遺憾的眼光看着他。

祁宇迎上那雙眼睛,不依不饒。

剛好有人過來喊辛戎,打破僵局。

“等——”祁宇還想再做挽留,辛戎卻頭也不回走開了。

他盯着辛戎無情離去的背影,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晚上,祁宇在賭場的豪華餐廳捕獲到辛戎。他疾步過去,不顧還有其他人在場,蠻霸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嘴角翹着,戲谑道:“Suprise!”

辛戎淡定地瞟他一眼,“真巧啊,祁先生。”大概要當着外人面,維持風度,才這般客套。

祁宇招手叫來侍者,點了瓶酒,說這餐自己做東。

辛戎禮貌道謝,其餘共用餐的,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但出于友善,還是對祁宇笑了笑。

因為有了祁宇的橫插一腳,這段飯吃得艱難。吃到最後,大夥匆匆散去,留下辛戎和祁宇,面面相觑。

祁宇抿了口酒,“今晚有什麽安排?”

辛戎似笑非笑,“我可不做慈善,想要我回答問題,得付款。”

祁宇一愣,這又是耍得什麽花招?皺眉問:“多少錢?”

“一句話,一千美元。”

祁宇一口酒在嘴裏差點嗆出來,“你怎麽不去搶呢。”

辛戎聳聳肩,露出譏诮的表情。

很落俗套的是,祁宇偏偏上了鈎,根本經不住刺激,“好,這樣吧,我也不跟你兜兜繞繞的了,你開價,陪一晚,多少錢?”

辛戎蹙眉,裝作思索,隔了一會兒說:“一百萬美元。”

“一百萬?”祁宇這回是真噎住了,“大明星包夜都沒你貴!”

辛戎挑眉,反諷,“你很有經驗?怎麽,連娛樂圈的都玩過了,看不出來啊。”

祁宇尴尬地別開臉,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辛戎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起身,要走的架勢。

“等等——”祁宇放下酒杯,心急地也跟着起身。

辛戎暗自冷笑,站定,指了指祁宇微鼓的褲兜,裏面裝着籌碼。

祁宇神情有些奇怪,像是沒理解。

“要不要先付錢,試用感受一下?不多,一萬就可以。”

祁宇恍然大悟,自嘲地撇撇嘴,欣然接受,掏出相應數目的籌碼,遞給辛戎。

人都是賤骨頭,一邊嘴上叨叨懷疑,一邊又心甘情願上套。

辛戎收好籌碼,上前一步,臉一俯,下巴幾乎是擱在了祁宇肩頭。祁宇還沒來得及作反應,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清冽,不濃郁,像山林間,正在化開的雪。

他們現在的姿勢,若是在第三者看來,是如此狎昵,如此過度。

然後,祁宇聽見,辛戎略帶促狹地說:“我愛你。”聲音不大不小,特意控制好的。

他微微一怔,耳根跟着紅了。這一刻,似乎連呼吸都忘了。

辛戎說完,毫不留戀地直起身子,後退幾大步,拉開距離。一個陡然、不加過渡的收尾,祁宇卻意猶未盡。

“看見沒有,你裝苦情想尋來的‘愛’,是可以用錢買來的。”辛戎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這下子又窺探不出他究竟是演的,還是真情實感,”錢吶,才是好東西,不費吹灰之力,征服了一切。”

辛戎朝餐廳門口走,将祁宇留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謝謝評論、投遞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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