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
第35章 34
34
蘭迪又打來電話,約辛戎。周末,兩人開車去了林伍德郊外。草綠湖藍,陽光充沛,湖邊不僅有野餐、燒烤的,還有劃船釣魚的。一派中産階級的祥和。
蘭迪從車裏搬下野餐籃,細致地将野餐布在選好的草坪上鋪展開。從野餐籃裏一個一個往外拿的食物的精美和豐富程度,令辛戎吃了一驚:魚子醬、蜜瓜火腿、金槍魚牛油三明治,甚至還有甜點,藍莓芝士蛋糕。
他笑着客套道:“不是該我請你的嗎?怎麽反倒是你準備了這麽好的食物?”
蘭迪聳聳肩,一笑,用中文說:“有什麽關系。”
“投其所好?”辛戎也用中文反問。
蘭迪最近中文進步神速,自然是聽懂了,眨眨眼,一副“你說是就是”的表情。
辛戎坐下,開始品嘗。蘭迪盯着他,熟練地剜魚子醬,塗抹到三明治上,嘴唇輕輕一抿,果斷咬下一口,細細咀嚼。太陽把他心滿意足的神态,照得甜蜜而高雅。
似乎留意到目光,辛戎轉頭,問:“你怎麽不吃?”
“我看着你吃,就很幸福。”
“肉麻。”辛戎笑,停了停問,“坐上皇位的感覺怎麽樣?”
蘭迪摸着脖子,想了想,“還行吧。只是暫時擔任CEO,蜜雪兒對我防範得挺嚴實。餐廳和房地産,她根本就不允許我插手......”
“那就分家呗。”辛戎懶懶地回。
蘭迪一愣,皺皺眉,眼神變得尖銳而深沉,“分家?那豈不是便宜了他們?我要全部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辛戎把三明治的最後一點全嚼進胃裏,屁股微微挪過去,肩膀若有似無抵着蘭迪肩膀,勸慰,“一步一步來,別急,中國人有句老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意思就是太追求速度,最後可能兩手空空,還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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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迪感激地看他一眼。不吭聲,過了幾秒後,冷不防說:“那個......祁宇聯系了我。”
辛戎平靜地問:“怎麽?他還有話能跟你談?”
蘭迪抿抿唇,欲言又止。表情變得不安。
辛戎心裏差不多明白了蘭迪為何會如此表現,祁宇一定是添油加醋地将那天吃飯的情景向蘭迪複述。他還可以想象,祁宇會如何小人得志地威脅對方。
“那你有什麽需要向我坦白的嗎?”他問。
蘭迪認真地看他,竭盡全力保持情緒上的鎮定,心裏恨不得把祁宇給殺了,“我是替亞倫背得黑鍋,未成年會比成年人判罰得更輕。”
也不是在故意淡化自己卑鄙懦弱的形象,對于以前的忍耐,他追悔莫及,現在醒悟,支棱起來,還不算太晚吧?
好在辛戎并沒有什麽激烈反應,只是模棱兩可地聳聳肩。
“你相信我說的嗎?”蘭迪有些遲疑。
“為什麽不相信?”辛戎笑笑。
蘭迪松了口氣。
“你有想過沉冤昭雪嗎?”辛戎忽問。“沉冤昭雪”是用中文說的。
“沉冤昭雪?”蘭迪磕磕巴巴重複,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完全不解。
“對,”辛戎目光放遠,看向發光的藍色湖面,拿出一個中國人的是非觀跟一個美國人對話,未免有些傻,但他還是說了,“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樣對待傷害自己、使自己蒙冤的人,在我看來,光是私底下報複,也不過是輕饒了他。既然被冤枉了,那就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讓真正的罪犯身敗名裂、繩之以法。”
不管在監獄裏到底學會了什麽,無法否認,十四歲到二十四歲,算是徹底虛度。一個人本該最自豪、最有朝氣、最黃金的時光。亞倫吸走了他的人生,他對他趕盡殺絕也不為過。
蘭迪鼻子一脹,感覺眼睛好像有些濕了。
太陽又大了些,辛戎枕着雙手,一躺,戴上太陽眼鏡。看起來無憂無慮。
蘭迪使勁揉了揉臉,将酸澀都壓了回去。為了轉移注意力,不由自主開始收拾餐盤、吃到一半的殘餘。
辛戎戴着墨鏡的臉,轉向他,“我總感覺我要是有個哥哥,就該像你這樣。”
然後,辛戎用中文,語氣帶笑地喊了一聲“哥”。
蘭迪手上的動作忽地停止,心驚肉跳,耳根子幾乎酥了半邊。他知道他是一個老手,擅長擺布別人的感情。他喊這聲“哥”,一時也分不出究竟是調情,還是一種自信的撒嬌,希望能獲得無限度的包容、嬌縱。
蘭迪捺住心猿意馬,朝他淡定地笑了笑,裝作一個逗得起的人。
周四,佩德羅來到辛戎寓所,向辛戎宣告一個好消息,在多方周旋下,蜜雪兒已松口,決定出賣達發,現在就差董事會投票通過、簽約了。
辛戎從廚房裏取了兩罐冰涼的啤酒,将其中一罐遞給他。佩德羅接過,發現辛戎一直在盯着電視,上面正放着新聞。
佩德羅打開啤酒,往喉嚨裏猛灌了一口問:“你在等什麽嗎?”
辛戎很神秘地笑笑,舉起啤酒罐,與他隔空碰杯。過了一會,辛戎将電視聲開到了最大,上面正在播報一則實時新聞。佩德羅盯着電視屏幕,一愣,酒都顧不上喝了。
新聞報道的是一場企業澄清發布會。發言人很熟悉,是他們都認識的蘭迪。記者言簡意赅地轉訴發布會內容,這個華人財團新晉掌門人,控訴長兄亞倫吸毒成瘾,甚至毒駕毀了親生父親,落得跟植物人一樣長期卧床。本來已經合法合規地罷免了他的職務,但他不甘心,一紙訴狀告到法院,欲重奪權力。此外,有新的證據指向,亞倫可能涉及到了多年前的一樁已宣判的少女性侵死亡案件。聯邦探員們目前正在對他進行調查。特此發布聲明。
播報完畢,辛戎關了電視。
佩德羅“哇哦”了一聲,評價道,這可不是簡單的兄弟阋牆。
辛戎笑,“反正對我們沒壞處。”
佩德羅聳聳肩,表示認同,然後仰脖,将啤酒一飲而盡。
辛戎捏着鋁罐,看向窗外,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這晚,确實下了雨。
辛戎去便利店買東西,沒帶傘,雨下得像霧,落在眼睛上。到公寓樓下,正巧碰見撐傘等他的蘭迪。
“怎麽不打傘?”蘭迪問。
他無所謂地笑笑。
蘭迪說這麽晚來打攪他,是因為實在是.......
“太激動了?”他打趣。
蘭迪微微翹起唇,還在繼續僞裝成一個經得起逗的人。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上樓。
辛戎沒管蘭迪,以防感冒,直接進了浴室,準備洗澡。過了幾分鐘,他在浴室裏喊蘭迪,幫忙拿樣東西。
“什麽東西?”蘭迪站在浴室外,滾滾喉結,門是虛掩着的,熱氣流了出來。
“我剛從便利店買的沐浴露,就在塑料袋裏。”
蘭迪依言,拿了沐浴露,遞給他。浴簾後的影子,若隐若現。剛剛伸出來的胳膊上,沾滿水珠,似乎是受了熱氣蒸騰,膚色不再軟白得像一片雲,反而肌膚下的青筋脈絡,尤為明顯,充滿蟄伏的荷爾蒙味道。
蘭迪心跳漸次加強,定定神,才走出浴室。
辛戎擦着頭發出來,顴骨浮起一層淡粉色,彷佛上了看起來氣色很好的妝。
蘭迪目不轉睛盯着他,“我按照你的意思,把亞倫......”
他搖搖頭,打斷對方,“也不全是為我吧,難道不更多地是為你自己?”
蘭迪無法否認,但他不是傻的。他早就看清了辛戎用意,是讓自己去幫忙鎮壓那些危險因素,這樣,即使失敗了,也能清白地脫身。
既然他與他達成協議,做到了,就有獎勵,那今晚,他來邀一個獎勵,屬實不過分吧?
他盯着辛戎的臉,自己也沒發覺地,咽了好幾口唾沫。
氣氛已達到這裏,辛戎再遲鈍,也能看穿他的意圖,“你想當上面的,還是下面的?”
沒等到他回答,辛戎說:“我只當過上面的。”
蘭迪匆匆洗了澡,站在鏡子前,遲疑了好幾分鐘,然後嘆了口氣,返身,打開淋浴,認真處理起下半身。比起被上,他當然更想上人,其實,拼體力、體格,肯定能制服辛戎。但既然辛戎都那樣明示了,自己又年長幾歲,包容些也無妨。
他踏出浴室,發現辛戎早就把幹毛巾,體貼地放在了門口。他光着胸膛,随手裹住下半截。從胸到腹那裏,有一道長長的疤,勳章似的,伏在肌肉上。
屋內燈光幽暗,通向卧室的門開了一半,就像一個陷阱。他深吸一口氣,義無反顧走去。
辛戎浴袍大敞,露出了無限風光,正靠在床邊抽煙。有一束壁燈光恰好打在了辛戎頭頂,勾線般,将他整個人圈起來,如夢似幻。好像接近,就是一種亵渎。
見他進來,辛戎勾了勾手指,示意靠近。
他懷着忐忑且激動的心,緩緩走過去。
辛戎叼着煙仰頭,像打量一件商品似的,毫無起伏地評價道:“身材不錯。”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幹澀地說:“謝謝。”
辛戎噗嗤笑了,煙灰跟着簌簌下落,有一部分沾在了他的腳趾上。他被燙得不由一激,往後退了一步。
辛戎毫無愧疚,很自然地問:“你需要前戲嗎?如果需要的話,你可能得自己來了。”
說完,便自顧自從地板移到了床上。
辛戎舒展肩膀,雙手往後一撐,微挺起胸膛,從神情到姿态,都懶洋洋的,不像是要進行什麽旖旎的活動。嘴裏的煙仍未抽完,火光陡然變得刺目。他努努下巴,示意對方主動去拆床頭櫃上的套子。
蘭迪有些猶疑,自己這是被輕視了嗎?惱火了一瞬,但辛戎的視線掃過來,如同不動聲色的猛攻,掀起鋪天蓋地的熱浪,使他灼燒着,虔誠地執行。一手抄過那玩意兒,默默用牙咬開包裝,叼着,躬下身,以跪爬的姿勢接近。
腳踝、大腿......比自己更涼一些的軀體。自己快要炸了,呼吸難喘,可這男人,還能如此冷靜自持。見他有些急躁,沒那麽順利,辛戎還會像看好戲似的,輕笑幾聲。他當然臊,卻無退路,一橫心,直身要去吻辛戎。
“不必做些多餘的事。”辛戎用手推開他的腦袋。
“什麽是不多餘的事?”
辛戎沉默,并不點明。在床上,他不如在床下那樣溫柔體貼。
不熱烈,真像給予獎賞一樣的,公事公辦地拉出分寸感、距離感。
蘭迪被刺痛了一下,但沒縮回去。再次俯下身。
窗外依舊飄着絲絲細雨。卧室內很暗,煙早就熄滅了,一切都滑向了黑暗之中。
“夠了。”辛戎聲音變得有一絲沙啞,“臉朝下,趴着。”
蘭迪照做了。
辛戎按住他的後頸,“我不喜歡在做/愛時看見別人的臉。”人一旦感受到快感,就會臉部變形、失控。那樣很幻滅。
雨拉成絲,拉成霧,在茫茫天地間閃動。
蘭迪一聲不吭,在床上,他又不像個美國人了,更像一個中國人,極度內斂,壓抑着去感受對方。同時,反手去探,終于,死死地抓住了辛戎的手。彷佛在此刻,他們就是這天地間,唯一可依靠的一雙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