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第36章 35

35

辛戎頭昏腦脹地起床,緩了好一會,才下床。蘭迪是識趣的,天明之前就走了。辛戎拖着疲乏的身子,轉到廚房準備煮咖啡,一眼望見冰箱貼下壓着一張英文字條:抱歉,你睡得太沉,所以沒能跟你說聲“再見”。

匆匆的來,匆匆的走,對于這段随時會幻滅的關系再合适不過。

回想昨晚,不算好,也不算差。在親熱的時候,他突發奇想,故作惡劣地,口齒含混地用中文叫他“哥”,對方明顯戰栗了一下,說不清是因為爽,還是出于一種身份錯亂的羞恥。

除此之外,當對方撫摸、親吻他殘疾的那只腳時,他也故意輕浮地笑着說,你好像那種變态,戀腳?還是慕殘癖什麽的。

蘭迪沒有反駁,手一寸一寸爬,爬到他的胸口、脖子、然後捏住他的下巴,眯細了眼。他被看得有些心悸,有點被人抓着正着的感覺。只好頭一擺,從掌控中溜了出去。

午間,祁宇打來電話,經過幾次改變後,終于确定了畫離港的日期。

辛戎捏着眉心,不動聲色地回好。祁宇頓了下問,你生病了?他心裏正奇怪為什麽這樣問。祁宇道,嗓子聽起來有些啞。他否認,果斷挂了電話。

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座機。辛戎癱在沙發裏,依然疲乏,不想去接。語音留言裏,傳來祁宇的聲音,要他注意身體,生病就吃藥或者看醫生。

辛戎不滿地撇撇嘴,念叨,煩不煩。

他迷迷糊糊地歪進沙發,似乎睡了一覺,門鈴乍響,吵醒了他。拉開門就後悔了,外面站着不速之客。

祁宇發現了他沉悶的臉色,自嘲,“不歡迎我來?”

他不語,沒有要讓祁宇進來的意思。

祁宇忽然湊近,像在仔細打量他,“你臉怎麽紅了,是不是——”邊說邊伸手,想要撫摸他的額頭。

他一側身,扭臉,讓祁宇的手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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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宇幹巴巴笑了兩聲,嘟哝,“裝什麽裝……”

他懶得搭理對方,往後退一步,準備直接甩門。就在此時,祁宇像是發現了什麽,飛快地傾身,拽住他睡衣領,猝不及防扯開,扣子都繃掉了兩顆。野獸一般,眼睛發紅地盯着脖子到肩部的那爿皮膚問:“這些牙印……你跟人……”

“上床了。”他輕蔑又挑釁地一笑,“怎麽?留下的痕跡很明顯嗎?也是……畢竟,昨天才……”

祁宇嘴唇顫抖,“是——他——嗎?”

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善茬,辛戎反守為攻,握住祁宇手腕,“還能是誰?”

嫉妒沖得祁宇滿心愈發狹隘,猛地松手,趁辛戎重心不穩,一把推進屋內。臉對臉,眼對眼,不準辛戎逃避。緊接着,開始發洩無能為力的怒火。

“我不是警告過你了嗎?他根本不是什麽好人,為什麽就是不肯聽我的話?把好心當驢肝肺?!你跟他厮混,只會拉低你的格調!他進過美國監獄……你知道美國監獄是什麽樣嗎?那裏面有多亂多髒?還需要我跟你這半個美國人科普嗎?你他媽膽子真夠粗的,就不怕他在裏面沾了身病出來嗎?這世上有那麽多男人,還有女人,為什麽偏偏就要選他?!”

嗓音氣急敗壞,臉也氣急敗壞,全身上下沒哪一處不是氣急敗壞的。

辛戎嗤笑,“不進監獄,在外面亂搞,也會有得病風險。”加大刺激力度,“對了,光譴責別人,那你自己呢,男人女人是不是都可以搞你啊?我有時候想,你那好岳父這麽肯幫你,助你飛黃騰達,你要麽就是救過他的命,要麽就是幫他舔過屁眼吧。”

聞言,祁宇臉色煞白,咬牙切齒,“閉嘴。”

沉默下來。狂怒卻沒有停止,暗流湧動,有白熱化趨勢。

“你不要以為你掌握了我的把柄,你也有把柄在我這裏。”祁宇說。

“得不到,就要毀掉嗎?”辛戎輕笑着,眼神卻異常冷酷,充滿壓迫感,“一點都沒變啊……祁宇,這麽多年,都沒變,你真的好可憐。”

“你還在斤斤計較過去?我不是道過歉嗎?你還想要我怎樣挖心挖肝地補償你?”祁宇不解又氣惱,“我本來就一文不值,貧窮就像一種癌症,會一代一代遺傳下去,我憑什麽就要受這種折磨呢?”越說越憤慨,越激昂,“小人物要攀登上去,沒有大人物的支持,怎麽可能呢?就像你一樣,你自稱一無所有的來到美國,現在不也混成了人模人樣?你扪心自問,真的全憑自己那點勁兒嗎?”

辛戎不往邏輯陷阱裏跳,平靜地回:“我扪心自問,從頭至尾,全憑自己。”

話落,一把椅子毫無征兆飛來,有驚無險地擦過祁宇肩頭,“砰”地一響,掉在地上滾了幾圈,最後炸裂了一條腿。

兩人發了兩秒種呆,雙雙回頭,只見蘭迪無辜地聳聳肩,“抱歉,門沒鎖……我就擅自進來了。”

倒了大黴了,怎麽各個陰魂不散似的,一個接一個冒出來?肥皂劇一樣的可笑發展。辛戎有些怨憤地想,待會要打電話投訴樓下保安了,這高級公寓的門禁簡直形同虛設。

“你該走了。”蘭迪走向祁宇,用命令語氣。

祁宇剜他一眼,“該走的是你。”

“這裏不歡迎你。”蘭迪直截了當。

祁宇冷笑,“你算老幾命令我?上了次床,就把自己當這裏的主人了?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蘭迪一愣,旋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賴着不走,不會是想聽我和傑溫做/愛的細節吧?正好我今天有時間,慢慢告訴你,也行。”

“你他媽有種再說一次?!”本意羞辱對方,結果卻反被羞辱,祁宇漲紅了臉。

但雄性就是這樣,無論人還是動物,互相撕咬得越狠,對目标的占有欲就會越強。從遠古時代啓始,即使由野蠻邁入了文明,仍不息地烙印在了基因裏。

“祁宇,”辛戎揉着太陽穴,厭倦地出聲,“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鬧也鬧了,罵也罵了。還嫌不夠嗎?”言下之意,不要把局面弄得太難堪,否則就沒意思了。

祁宇倏地冷靜下來,思忖,也是,不能逼得太緊,好不容易關系緩和了點,還沒在短暫的快活裏緩過勁來,何苦又要陷入日複一日的等待,太不劃算。而且,有辛戎豢養的這條瘋狗在,一對二,自己也占不了上風。

辛戎跟誰上床又有什麽關系?他們同床共枕過那麽多日夜,早已把對方身體的每一寸都摸透、摸熟,比什麽虛與委蛇的過眼溫存都來得可靠。說來也許慚愧,但他知道,自己在辛戎身上開過洞,以他對辛戎了解,辛戎絕不會再把愛輕易給出去。

他是偏執的傻子,辛戎又何嘗不是在愚蠢地畫地為牢?

他忽然被傷感擒住,仰起頭,去看天花板。辛戎有些迷惑,瞟了他一眼,這姿勢就像是在忍着淚,不讓它從眼角流下來。

辛戎在心底譏笑,這家夥真能演,反倒像是自己辜負了他。

蘭迪比祁宇更快一步走到玄關,握住大門把手,擺出送客姿态。活到現在,他早已重複了無數遍“恭迎送客”的動作,駕馭得爐火純青。祁宇呵地一哂,這下子,狗真在他面前翹尾巴,成主人了。

踏到門外,祁宇一轉身,用中文惡狠狠說:“咱們走着瞧!”

蘭迪仿佛聾了,面無表情關上了門。回到屋內,辛戎側卧在沙發裏,看起來像是筋疲力竭。

蘭迪輕手輕腳靠過去,柔聲問:“不舒服嗎?”

辛戎閉着眼,抿抿嘴唇,想說什麽,結果只是嘟哝了兩聲。

蘭迪鎖眉,拿手背一貼辛戎的臉,溫度有些燙。

不會吧,這人體質這麽柔弱?

辛戎變得安靜,眼簾緊緊關閉,蘭迪打橫将他抱進卧室,再小心翼翼擱進床鋪裏。轉身,去衛生間擰了一條溫毛巾,返回床邊,将辛戎剝開,仔細擦拭身體降溫。途中,辛戎發出了幾聲呓語,他俯臉貼近,卻聽不清說的什麽。他喚了幾聲辛戎的英文名,辛戎再無反應,似是進入沉睡了。他盯着辛戎的睡顏,有些後悔,早上要是沒離開就好了,那樣,就不會讓剛剛那幕荒誕鬧劇上演。

辛戎一覺睡到傍晚才醒。緩緩直起身,順帶抻了個懶腰,一低頭,發現早上穿的睡衣換了。沒發燒,體力恢複許多,渾身上下有一種幹燥的清爽。下床,趿拉着拖鞋,走進起居室。窗外,正是曼哈頓的Golden hour,夕陽餘晖,燦燦地融進建築物尖端,反刍出一種獨特的玫瑰金光。

蘭迪正倚在窗臺邊看書,半個人也罩在這片金光裏。聽到動靜,合上書,臉朝向他,微笑着問,睡得好嗎。

“不錯。”他打了個哈欠。

“餓嗎?”蘭迪起身,已走向廚房。

忙碌了一會,蘭迪端出一盤意式烘蛋。辛戎嘴不挑剔,立馬在島臺邊坐下,開吃。簡單的胡椒海鹽佐味,餡料裏加了菠菜和番茄,口感層次豐富。他邊吃邊贊美,随性地提到一句,“要是你真的是我哥,就好了。”

蘭迪正在切水果,動作一頓,擡頭,緊緊盯着他道:“我不想當你哥。”

辛戎別開臉,回避那耿直的目光,率先從僵局裏退出一步。

“我不想當你的兄弟,”蘭迪說,“我很慶幸我是個孤兒,你我沒有血緣關系,不是真正的兄弟——

“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我要真是你親哥,也無妨。一出生就能在一起,陪伴你人生的每個階段,其實也挺好的。作為親兄弟,睡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要是這世上的人們對這種選擇追責,都推給我,我不怕。”

辛戎想要像以往那樣,漠視這番“胡言亂語”,可他聽見蘭迪問,那你呢,辛戎。他鄭重地叫他的中文名。你會怎麽選擇呢。

完全沒必要這樣問,辛戎早就看得很清楚,如癡如狂的,不止祁宇一人。他邊笑邊忍不住喃喃,“你也不是什麽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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