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8
第39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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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磨遠還沒有結束。
又有幾個人圍上來,将辛戎扯離開馬身邊,帶到達隆面前。
“怎麽了?”達隆笑了一下,問。
辛戎不語,嘴角挂着污穢,被搖搖晃晃地夾在兩個壯漢之間,臉上的血色盡失,火光在他們背後,遮天蔽日。
達隆笑得愈發餍足,朝佐伊方向擡擡下巴。打手們會意,走過去,粗魯地剝下了佐伊身上的晚禮服。他們還要繼續脫她的內衣,她尖叫、大聲咒罵起來,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惡毒語言進行攻擊。嗓音其實在顫抖,卻拼死地扭動身體,防止被這群變态作踐到底。
“傑溫——傑溫——”她還在叫辛戎,試圖确認他的安危。由于視線受阻,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只能拼湊出零碎的細節。
好像柚子也在這裏?槍響之後,辛戎撕心裂肺喊了一句,但瞬間就啞了,看來柚子是兇多吉少。
達隆接過一條類似電擊棍的武器,用尖端挑起辛戎下巴。他明明坐着,比辛戎矮了一大截,卻更像居高臨下的那個,氣勢駭人。
“你在我面前好像從來不談論女人,我有時候真懷疑,你到底上過女人沒有。你懂女人需要什麽嗎?也難怪,你長成這副樣子,說不定……被當成女人上過也不一定。”
話音一落,促狹的笑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人大喊,開個價吧,蓋恩斯先生,他這樣的,我可以。
辛戎依舊沉默,就像是聾了,似乎已經放棄捍衛尊重。達隆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氣一下子上來,狠狠揿下電擊棍“on”鍵。
辛戎肩膀猛地一震,強烈的疼痛從肌肉擴散至神經,知覺很快就麻痹了——被猝不及防電了一棍!盡管疼得滿頭大汗,他咬緊牙關,沒讓痛苦的呻吟,洩露半分。
達隆自是不會輕饒他,瞪了他一眼,命人将他拖到無措的佐伊跟前。
“證明自己是個男人,是蓋恩斯家族的一員吧。”達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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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戎感到後腦勺的頭發被猛地拽起,然後整個人一聳,跌進了一個裸露的女人胸膛。他被按得死死地,在腌漬過恐懼的異性味道中幾乎窒息。佐伊渾身打顫,不可置信、急躁地喊他的名字。
無數雙眼睛盯着他們,嘴角和神态,都已扭曲,企盼發生點活色生香的畫面。在場唯一的牲畜死了之後,他們就變成下一輪刀下犧牲的牲畜。
終于,他開始掙紮,即使這是垂死掙紮。不知哪來的爆發力,他反肘給了按着自己脖子的男人臉上幾記。對方沒設防,龇牙咧嘴地一松手,他一翻身,順利逃脫。
但幸運沒能持續,不斷有人圍上來,全力對付他。拳腳相加,落在他額頭,鼻梁,瞬間就出血了。
“娘娘腔!惡心的人妖!”達隆還在咆哮。
佐伊似乎是哭了,她可是從不輕易落淚的姑娘,是他把她害慘了,連累到這個殘酷境地。
他用手去護腦袋,舉在空中的手,又挨了一記電擊。不知被打了多久,就連血的色澤都不新鮮了,幹涸、凝固,蛛網一樣爬滿他的臉。
當初漂洋過海,以為能躲在自由女神的蔭蔽下落腳,茍活着蟄伏,等待大仇得報的那一天。哪知美國人更是心狠手辣,更瘋狂,絕不能便宜任何打破他們僵滞規則的外來者。
他倒在泥土裏,蜷縮着,為自己制造一個抵禦的殼,視覺漸漸不再清晰,在徹底昏迷前,一雙穿着镫亮皮鞋的腳湊近,蹲了下來。他恍惚聽見一個充滿痛心的聲音問,都這樣了,還不肯投降嗎。
醒來時,辛戎發現自己正躺在某間醫院的急診室。一個熟悉、尖銳的聲音在質問,問為什麽不先處理先來的病人。那聲音随着腳步聲忽遠忽近,焦躁不安。
護士指了指一個捂着半邊腦袋,右耳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那個男人被他五歲的兒子不小心射中了一槍,現在也在排隊等檢查呢。你的朋友,比他情況更嚴重嗎。
似乎發現辛戎醒了,祁宇懶得跟不近人情的護士理論,連忙問:“疼嗎?”
辛戎看清對方是誰後,淡漠蒼白的臉上,露出既無望又無力的表情,再次閉起眼。
祁宇自然是看見了他的反應,怒火蹭蹭直竄。
怎麽了,很失望是他來救他嗎?都落到這豬狗不如的地步了,還挑他媽的挑啊!
視線落到辛戎臉上。原本完好無暇的臉,變得青一塊紫一塊,盡管血被擦除了,裸露出的皮開肉綻,依舊看得人心驚膽戰。他咬緊腮幫子,由憤憤不平,逐漸變得心疼。
辛戎閉着眼睛,忽問:“佐伊呢?”聲音又啞又破,像藏了個舊風箱在嗓子裏拉。
“先關心你自己吧,”祁宇沒好氣地說,“她比你好着呢。”
辛戎沒接茬,也沒有任何反應。仍是眼簾緊閉,一眼看去,就像疲倦地睡着了。
又有哀嚎着的傷者被送了進來,大的、小的,各種聲部的呻吟合奏,使急診室變得如同車禍現場一樣血淋淋,雜亂無章。惟有辛戎,是其中最為平靜的病人。可在祁宇眼裏,這份平靜,尤為刺目。
觸診、X光、CT、該安排的檢查都安排了。初步判定,有皮外傷,有骨折。醫生試探性地問,是怎麽出的狀況,報警了嗎。辛戎以自己不小心為由,從樓梯上墜落發生碰撞,敷衍了過去。醫生狐疑看着他,沒再說什麽。出于職業原因,熱心腸通常有所保留才是對的,他們每天面對各種震撼、生生死死,早就該看透了。
祁宇想要幫他轉到私立醫院,走過場似的來問他意見。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像是根本不在乎這具肉體會被搬運到哪裏。祁宇當他默認,着手轉院。睡了一覺,再睜開眼時,他已被換到了明亮、高檔的新病房。
“渴嗎?”祁宇竟守在床邊。
他搖搖頭。
祁宇問,那餓嗎。
他仍然搖頭,說,有煙嗎。
祁宇很明顯愣了一下,眉心擰成川字,大發雷霆,“都什麽時候了,還他媽要抽煙!你是嫌糟蹋自己糟蹋得還不夠嗎?!”
他無所謂地笑笑,好久沒笑了,嘴角都扯得有些疼。隔了片刻,平靜地說:“你那晚也在吧。”
祁宇遽然啞了。
“柚子……那匹馬最後是怎麽處理的?”辛戎看向祁宇,“告訴我。”
祁宇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但他真的聽出了辛戎聲音裏的央求。為了一匹死翹翹的馬,來示弱?或者,這是什麽障眼法?讓自己再次步入萬劫不複的陷阱?
“祁宇——”辛戎叫着他的名字,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悲哀與柔情,“告訴我,好嗎?”
他嘆了口氣,妥協。
辛戎問得很細,問那它是真的當場就死了嗎,沒有掙紮嗎,不像是演的,似乎真忘了那些細節一般。他還問是怎麽肢解馬的,那些內髒呢,是就地掩埋,還是丢在火裏燒了,有人把馬頭當作戰利品收走嗎,等等。
越講下去,祁宇越被辛戎吓住了。
他忍不住去觀察辛戎的表情,看不出悲怆的痛苦,也不像是那晚的那群變态般,漾出難耐的歡喜,把血腥當作享受。很空,很虛無,仿佛被什麽榨幹了。
他有幾次停了下來,辛戎就會微微蹙眉,問他為什麽停。他已經對講述消化不良,又不願意露怯,就說自己口幹舌燥,要找點水喝。辛戎就會笑一下,這樣啊。這笑容裏,似乎摻雜了病态的快感與鄙夷,轉瞬即逝,不确定。
講完了,祁宇長籲一口氣,重重揉了幾下太陽穴。好似良心終于得到解脫。
辛戎看着他,猝不及防問:“你為什麽還待在美國呢?賭也賭完了,我的落魄你也見着了,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祁宇一怔,第一反應,什麽意思?是故意裝傻,還是要用真誠的殘酷來顯示優越感?他為什麽不走,這還需要回答嗎?這些時日以來,他發的瘋,受的罪,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看看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兩敗俱傷。
“那你呢,辛羚都出獄這麽久了,你為什麽不回中國?”
“我沒有選擇的。”
“你有選擇的,跟我回香港。”
辛戎想了半天,“兜兜轉轉,還是當回你的金絲雀嗎?”
現在,到底是自己蠢,還是辛戎蠢呢?
“在我身邊,你就會是最幸福的。跟我回去吧,戎戎。”
不是到了一把年紀,就能活明白的,傻事總得有人幹,就像現在,他再度低聲下氣地認輸,發出邀請。
辦出院手續的那天,祁宇帶來了一個人,佐伊。在她先開口講話前,辛戎先給了她一個孱弱的微笑。
佐伊鼻梁一皺,有點像是要哭,結果嘴角還是揚起了笑。她坐下來,恰好陽光照着她,足夠辛戎看仔細了,還是像原來一樣,完好無缺的。心裏的一顆大石,總算落地。
祁宇一直警惕地盯着,辛戎給她使眼色,兩人就不着重點地東拉西扯。聊到中途,她忽然靠近,想要替他整理有點亂的衣領,手還未碰到,就被他一讓,避開了。再明顯不過的拒絕,使得佐伊一愣。她去找他的眼睛。辛戎的眼神看起來還是很正常,沒有不對勁。可她确定,就是有一些東西,不動聲色地變了。
臨走前,她給辛戎塞了一份報紙,她讓他看第二頁的一則新聞。她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他見不着你,就快瘋了。佐伊走後,辛戎開始讀那則報道。就在他和佐伊被綁那晚的一周後,城裏連續發生了四起襲擊事件,受害者都是成年男性,分別在不同時段、不同區域遭人伏擊。經過醫院診斷,他們都是後顱骨被擊裂,在昏迷中被割斷了十根手指,雖已脫離生命危險,但落下了殘疾。警方判斷犯案手法雷同,應系同一兇手所為。現正有償征集線索。
辛戎看完報紙,随手一甩,那報紙便穩穩當當落進了床邊的紙簍中。祁宇走近,發現辛戎在低低笑着,呢喃,傻不傻。大概不知在笑什麽瑣碎無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