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

第40章 39

39

達隆收回了百老彙大道的公寓,辛戎并不意外。他們這次算翻臉翻得徹底,達隆一向又雷厲風行,這之後的手段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當然,這是第一步,接下來,估計還有得受的。

祁宇安排他住酒店,他随波逐流。祁宇讓他挑選套房,他選得也不怎麽過心,好在環境靜谧,窗外景觀不錯,随便一瞥,牆角的大麗花開得正豔,清晨,街對面的面包房還會飄出誘人的烘焙香味。

安頓下來的第二晚,祁宇想要擁着他,一同睡。剛一碰到胳膊,他就條件反射地一擋,拒絕了。祁宇鮮見地沒有像原來那樣生氣,只是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他毫無生氣地任對方看。

窗沒關,夜風吹拂起窗簾,吹得獵獵作響,他拖着腿起身,想去關窗。

祁宇将他按回原位,捧起他的臉,眼裏有癡也有恨,最終長長嘆了口氣說,不要緊,我會等,等你重新愛上我。

半個月後,這間套房的門被敲響。蘭迪出現了,這人不知有什麽神通,在他足不出戶的情況下,竟找到了這裏。

他笑了笑,蘭迪可笑不出來,整個人頹喪不堪,大個子像縮了水,下巴上冒着青茬,發型也沒之前那樣利落,像是沒顧得上修剪打理。

蘭迪坐下來後,自然而然從兜裏掏出來一包煙。他遞過去一個煙灰缸。蘭迪想也沒想地将煙點燃,一根接一根抽,卻不說話。

“如果我不來找你?你就會這樣一直跟我失聯嗎?”蘭迪将叼在嘴裏剛點燃的煙掐滅。

在他們沒見面的這段日子,他将他抽煙的姿态,學得有模有樣。

“紐約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辛戎答非所問。

“那就不待在紐約了,美國這麽大,總能找到你可以待的地方……我聽佐伊說了,你可能要被蓋恩斯集團清算,但沒關系,你還有我,有達發,不算破産,還能東山再起!”蘭迪緊緊捏着香煙,幾乎要掐蔫了。另一只手伸過去,握住辛戎的手。

辛戎沒有躲,由他死死握着,微笑着搖搖頭,“你對我已經很好了……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蘭迪愣了一下,他知道他在說什麽。通過佐伊給的線索,解決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喽啰罷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教訓得還不夠狠毒,饒了這些敗類一命。他也想直搗黃龍,替辛戎收拾罪魁禍首——達隆,但實力不濟,只能用木棍、利刃和暴力,血肉模糊地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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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辛戎的臉,額頭和鼻梁上,似乎有愈合不久的淺淡的疤,對容貌沒有影響,卻令人心一揪。佐伊講得模糊,自己也根本不敢設想,那晚辛戎究竟遭遇了什麽。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他問。

辛戎沒回答,手一指,向他讨要一根煙。他傾身,将煙遞了過去。

辛戎叼着煙,習慣了低頭在身上摸索火,但下一秒,點燃的火苗,就送到了眼前。一擡眼皮,蘭迪正舉着打火機笑,将他溫柔地看住。自己生疏了,這人倒娴熟了,不免有點生厭。

煙點上了,辛戎吐出一口煙圈,調笑,“我也不知道要幹嘛,沒什麽計劃,落腳的地方都還沒找好呢。怎麽,你要養我嗎?我可是很挑剔的。”

蘭迪聳聳肩,面上裝得不動聲色,實際上想,正正好,就怕沒要求,有要求就證明心還沒死,還有勁頭。

“你想住哪兒?原來那地兒嗎?我可以給你再租回來……”

“有必要嗎?”

“你喜歡的話,就是有必要的。”

“你跟我之間的關系,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弦外之音,誰也不應該需要誰,可不要太當真。若是要在自己身上追求情感滿足,就有些癡心妄想了。

蘭迪沒吭聲,臉色變沉。就像是自信被磨掉了一半。

“我現在可不比原來,價值有限。你在我身上花大價錢,可不一定有回報。”辛戎眼皮一垂,嘴角雖維持着笑意,表情卻已變冷。

“我不要什麽回報……”蘭迪忽然起身,攔腰将他攬進懷中,抱着他重新坐下。“別動,讓我聞聞你。”說完,鼻尖湊向辛戎脖間,深嗅了幾下。

有夠變态的。呼呼的鼻息,就像野獸,還夾雜着濕漉漉的欲望。

但辛戎很淡定,乖順地坐在對方腿上,雙手環住對方脖子,等對方聞個心滿意足。只不過……從側面看,能看見他的背,防禦性地弓起了一點,随時有撤離可能。

“不重嗎?”

“不重,”蘭迪搖搖頭,箍住他的腰,手卻不安分,摸來摸去的,似在掂量什麽,“不僅不重,你是不是還瘦了?”

辛戎笑笑,右手夾着煙, 不慌不忙地吸了最後一口。蘭迪隔着煙霧看他,唇微微張,眼和睫毛往下垂,臉上一副長辭、淡漠的疲态,像是對世間一切都無所謂了,懶得再去鬥再去争,再去專注揭開現實的謎底。

即使這樣一個大傷了元氣的辛戎,卻照樣勾得蘭迪焦灼,心髒開始鬧事。蘭迪有時會想,自己大概也迷戀辛戎的脆弱。越不願意顯露破綻的人,一旦失誤,被跌撞進黑暗裏,離群落伍,就越會顯露出一種殘忍的美麗。

這時,門外有了陣響動,遙遙地,是腳步聲。

辛戎臉色一變,從蘭迪身上下來,“祁宇回來了,他可不想見你,你得藏起來。”

“為什麽要怕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辛戎好氣又好笑,“你可以不用怕他,我差不多一無所有了,他這冤大頭暫時願意給我花錢,供我吃穿……你說說看,我為什麽敢不怕他?”倒也沒真這麽倚仗祁宇,不過是想誇大其詞,好引發同情心,為自己留有退路。

蘭迪看了辛戎一眼,又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抿抿唇沒說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必須表現出克制。

“你抽煙了?”祁宇進門,鼻子、眉頭,敏感地同時一皺。視線一掃,煙灰缸裏,一下子積了不少煙頭。

“這才康複多久,就開始……”

辛戎蜷縮在沙發裏,捂住耳朵,作不耐煩狀。祁宇沒轍,只得把話吞回肚子裏。

“餓了嗎?”祁宇關切,“今天想去外面吃嗎?成天躲在房間裏,不會悶嗎?”

辛戎恹恹回:“都可以。”

祁宇有些驚訝,平常自己費勁口舌勸說,辛戎權當充耳不聞,守着這房間不肯離開半步,今天怎麽就突然松口轉性了呢?他大喜過望,掏出手機,準備預訂餐廳。撥號時,他發現辛戎視線飄忽不定,一會盯着自己,一會又緊張地盯着自己身後,再拙劣地裝作若無其事。

“你在看哪兒?”祁宇狐疑,本來就覺得那些猛增的煙頭不對勁了,扭頭,“衛生間裏,有什麽嗎?”

辛戎沒說話,輕咳了兩聲,一副佯作不解的表情。

祁宇邊打電話邊走向衛生間,倏地拉開門,裏面空蕩蕩的。逡巡一圈,沒什麽變化,一切都維持原樣,他轉身,對辛戎淡淡一笑,又嘭地把門關上了。辛戎怔怔看着他,似乎也有疑惑。

“好了,位置訂好了,八點,我們過去。”祁宇放下手機,“戎戎,換身衣服吧,我上周給你買的那套西裝,穿起來,怎麽樣?”

蘭迪一動不動,被雜亂的陰影掩蓋着,認真傾聽衣櫃外面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靠近,伴随着櫃門吱呀一聲響,他警惕地捏緊拳頭,想着若是暴露了,與祁宇打了照面,那就二話不說,直接開幹。

辛戎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收斂住表情,一聲不吭取出衣服,輕掩住櫃門,留下一道極細的縫。

這道縫不像是留給他呼吸的,倒像是勒住了他的視線。

辛戎脫下了t恤和睡褲,正在慢悠悠穿襯衣,接着是中筒襪,以及襪夾、鴨嘴襯衫夾。他屏住呼吸,一眨不眨,觀察辛戎身上是否還有傷勢,但聚焦的重點漸漸轉移——黑色的彈性綁帶,在辛戎大腿根和小腿肚上箍滿一圈,稍稍一動,原本并不明顯的肌肉走勢,不知怎的,竟襯托得流暢起來,就像一尊平淡的雕塑,加了幾筆神來的刀功,整個線條立時變得優美。明明知道這是紳士打扮,卻莫名有一種色情風味。空間帶來的局促,與心理局促,雙倍疊加,使得這種偷窺視角,愈發令人心潮澎湃,幾乎要暈眩了。

辛戎穿上合身的西裝褲,兩條腿修長筆挺,背影僅一瞬就褪成了禁欲冷淡。誰能遐想到,在一本正經的褲裝下,雪白與純黑對比強烈,倘若不是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憑邏輯而想象,那些細節、不經意的動作中,藏着一個全然不同的辛戎。

真正令他擔憂、且嫉妒叢生的舉動,是更衣更到末了,祁宇冒了出來,貼近辛戎,幫辛戎穿上西裝外套。穿好了,手還暧昧地流連在辛戎脖子上,一點點将辛戎的臉,往自己方向掰,然後湊近,想吻辛戎的嘴角,但辛戎頭一偏,錯開了。

“趕緊出發吧。”辛戎轉身,拽住祁宇領帶,皮笑肉不笑。笑的同時,似乎又往衣櫃這邊瞥了一眼。

蘭迪張大眼睛,被這一眼攪得心跳休止。他們在同一維度上,像是互相看不見,卻又像是在對看。

祁宇握住辛戎手腕,沒有生氣,反而笑得甘之如饴,回了個好。并不比他蘭迪的迷戀少。

确認外界的人着實走淨,沒有折回可能了,蘭迪才從衣櫃裏出來。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幾乎是跌出來的。

他不會怪辛戎選擇躲在祁宇的蔭蔽下,這不是堕落。正如辛戎所說,那些穿的戴的、吃的用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物質,生活不是空中樓閣,要夯實落地,才能積蓄能量,慢慢恢複過來。有情飲水飽,不過是為貧窮愛情而推脫的一個僞概念。以愛為名,诓騙涉世未深的雛兒。況且,辛戎這個選擇,肯定只是暫時的。

他又能為辛戎做些什麽呢?除了躲在陰暗處,用陰影籠罩着他嗎?他攥緊拳頭,在原地很頹然地站了一會,才離開。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打賞、評論的友友。

每次卡文,看見有人催更、留言,就還是有了更下去的動力。盡管知道可能寫得不夠好,這篇寫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故事在腦海裏很豐富,但表達出來,總覺得不到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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