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2
第53章 52
52
周津友在電話裏沒打聽過多細節,得到申豪安全的消息後,很客氣地收了線。
辛戎将手機扣在桌上,瞥了一眼申豪,想說點什麽,但話到嘴邊又作罷。
申豪翹着個二郎腿,接收到他的目光,“怎麽,你不會覺得他這樣就算很關心我了?”
辛戎手指頗有節奏地叩着桌面,笑笑,不打算否認,也沒打算承認。
申豪向辛戎讨要了支煙,聳着肩膀點燃,猛抽了一口,“我跟我哥之間......我建議你別瞎摻和......”
辛戎暗忖,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不過是為了救人,才死馬當活馬醫,找到周津友支援。至于那些聲勢劇烈的兄弟阋牆、愛恨情仇,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關系,有什麽必要去蹚渾水?還嫌自己不夠心力交瘁?
“你看,我從來沒摻和過你的事,基本上對你的私事也一無所知,結果還不是被牽連到了......”申豪有些埋怨道。
這點,辛戎倒是沒法反駁,遂又道了遍歉。然後猝不及防問:“那你要報複回去嗎?”
申豪“蛤”了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意思,報複?報複誰,他?”
“對呀,”辛戎點點頭,“那家夥怎麽對你的,你不是該變本加厲地報複回去嗎?”
“可你們——不是認識嗎?他不是沖着......”
“沖着我來的?”辛戎垂眸,嘆了口氣,“确實,可他也沒心慈手軟,把你跟阿吉都傷得不輕。”随即,視線落到申豪腫脹的大拇指上,幸好解救及時,沒遭受更狠厲的酷刑。同倒黴的阿吉相比,要好上許多,起碼手指保留了個完整的全貌。繼續追問:“你到底想不想處理他?”
申豪銜着煙,遲疑,“我、我沒想好呢,要不然把他交給差佬算了……”
辛戎托腮,沉吟,“這樣吧,如果你真沒什麽想法,要不然就交給我處理吧?”頓了頓,面容變得嚴峻,“交給差佬的話,我怕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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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豪覺得有道理。白道黑道的規矩本來就不盡相同,對方既然先啓用了黑手,那麽,以暴制暴,再合适不過。
得到申豪同意,辛戎立馬揮手招來服務生埋單。起身結完帳,還打包了一份飯,是為正在住院的可憐鬼阿吉帶的。
走出茶餐廳,申豪盯着辛戎的背影,油然冒出一個念頭,這男人不會有些別的什麽圖謀吧,自己是不是又大大咧咧入了他的套?
辛戎得到看守蘭迪的馬仔消息,說那厮正在鬧絕食。他在心裏哂笑,想着必須去看看了。上樓前,接近黃昏,瞥見街角有個算命擺攤的。他鬼使神差地在攤前駐足,坐下,問怎麽算。算命先生拿龜殼銅錢替他算了一卦,竟是大兇的坎卦。對方盯着他,有些心慌意亂,盡量避諱着解釋。他倒是很沉穩,邊聽邊露出溫和的笑容。
“真有這麽邪門?欠缺一點客觀嘛。”說完,他丢下幾張票子走了。算命先生抿着幹澀的唇,回想剛剛那張混血臉龐,目光在自己身上、臉上的那股子審視勁兒,才是真正邪門。他那雙眸子黑中帶綠,宛如附生了一層邪祟。他的視線仍然停留在辛戎離去的方向,不由想,這年輕男人是更接近于真實還是虛幻呢?
這邊臨近商業街,舊公寓,環境避免不了的有些喧鬧,偶爾還有三教九流的人出入。但目前看來,還是挺安全的。辛戎剛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門從裏面打開了。馬仔早就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探頭探腦地朝他打完招呼,側身一讓。
辛戎進了屋,掃視一圈,房間裏氣味濃郁,混雜着菜味、體味、煙味……融合成難以名狀名的怪味。他忍不住皺眉,捂緊口鼻,支使馬仔趕緊開窗通氣。
“他人呢?”
馬仔指指卧室。與其說卧室,不如說是間密不透風的密室。
進了房間,辛戎就看見蘭迪閉着眼,盤腿坐在地板上。下巴起了薄薄青茬,之前頭上的傷疤也沒好,貼着片搖搖欲墜的紗布。一天量的飯盒摞在旁邊的茶幾上,一點也沒動。這是要幹嗎?參禪入定修仙?裝呗!
辛戎抱臂,靜靜看了對方幾分鐘,開口,“真不餓?”
蘭迪沒響,還在裝模作樣地保持安靜。實際上,辛戎早發現了,從踏入房間的那一刻起,蘭迪應該就知道自己進來了。
“我把你囚在這裏,是讓你反省......這樣也好,你自己給自己加了刑。也不用我再煞費苦心地想花招,研究怎麽折磨你才好。”
聞言,蘭迪驀地睜眼,沙啞道:“你這個瘋子。”
“瘋子?”辛戎聳聳肩,“這話你可沒資格說......你跟我,難道不是半斤八兩?”
蘭迪目露兇光,抓着自己脖子上多出來的東西,“這是什麽?你把我當什麽了?!一具牲口嗎?”
辛戎盯着那電擊項圈,笑笑,不慌不忙說:“你這麽強悍,我不上點保險,怎麽制服你?”嘆了口氣,“你知道你惹了誰嗎?要不是我出面保下你,你可能就被大卸八塊,灌水泥進油桶,直接沉海了。”
蘭迪瞪圓眼睛,抓着項圈的手背青筋直暴,仍在氣。辛戎的理由,應該沒能說服他。
“吃呢,還是不吃,你看着辦。反正餓的不是我。”辛戎轉身要走。
“等等——”
辛戎定住,扭頭。
“傑溫,我、我......”蘭迪蹦出幾個單詞,又不說了,扭扭捏捏的。
辛戎發出一聲嘆息,“你太沖動了,我建議你可以改改這個性格,否則會在大事上吃虧的。”這番勸慰,像是真的出于苦口婆心,也像是真的替人着想、通情達理。比不出,哪一個更純粹,哪一個更虛僞。
蘭迪扯了扯嘴角,擠出難看的笑,“我是為了誰?”
為了誰,才會不管不顧,蹂躏意志與尊嚴,像雄性野獸一般發瘋圈地?
辛戎不語,過了一會,問:“要抽根煙嗎?”
辛戎點燃一支煙,吸了兩口,遞到蘭迪嘴邊。蘭迪盯着濾嘴上濕潤的痕跡,愣了兩秒,咬住。辛戎為自己也點了根煙,吐出一團團煙霧,“其實我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不辭辛苦地追到香港來,發一頓瘋,結果鬧到這個地步,值得嗎?”
“值不值得?”蘭迪把煙夾在手中,苦笑着重複,“我根本沒想過……我只是……”說到一半,頭兀地低垂下去,項圈壓迫在喉結上,好像使他失語了。
他安靜了片刻,又擡頭去看辛戎。辛戎坦然地接住他的目光,心平氣和。
煙灰撲簌落地,兩人的煙都快抽完了。
蘭迪聽見辛戎說:“我大概是習慣于計算成本了,如果這件事不值得,就不該浪費時間和精力。
“怎樣,你要不要學學我的人生哲學?這樣也許會好過點?”
蘭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別開臉,咳嗽了一聲,臉轉回來後,不再像之前那樣争鋒相對,“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可以找到你?”
“你總有你的辦法,不是嗎?”
“不止我來了香港。祁宇,他也回來了,我怕他會對你再出手。”邊說,蘭迪邊用拇指和食指捏滅煙蒂。當然不止這點,想念,幾乎成為心魔,也将他指引到了此地。
“原來如此。”辛戎不怎麽驚訝,略表遺憾道,“你要是早這麽說了,我們就不會産生這麽多誤會了。”
蘭迪抿抿唇,正要說點什麽,肚子裏忽然一陣咕哝,饑餓很誠實,很響亮。
辛戎笑出聲來,指指擺在一邊被冷落的飯菜,“雖然涼是涼了,但填飽肚子還是行的。”
蘭迪所有強硬別扭的姿态轟然倒塌,耳根滾燙,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辛戎挨近了點兒,居高臨下,拿膝蓋撞了撞蘭迪的臉。蘭迪條件反射地剛一仰頭,辛戎就蹲了下來,笑眯眯道:“幫我個忙,裝裝樣子也好,在這裏安靜地關上幾天,我才能對那些人好有個交待。”
回到體體面面的位置,也許就需要有人先用這麽一段話表态;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忽略掉各自的心狠手辣,就能把死局盤活。
到家時,辛戎發現辛羚在客廳裏,對着窗戶獨坐。天色已暗,屋內也沒開燈,一切像是沉入大海。辛戎沒打斷母親的獨處,他想她或許有什麽心事,需要用時間、用寂靜來消化。
他蹑手蹑腳地進到自己房間,也沒開燈。癱進床鋪,仰面對着天花板。
窗外溢進來一點光源,浮在天花板上,仿若熒光,形成波紋,欲滅不滅。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熒光變幻,心思沉重,也許那卦還真算對了。老天爺慧眼識別,在警告自己呢。
夜晚難熬。尤其是失去自由的夜晚。
蘭迪知道自己被辛戎哄騙了,但他身不由己。先動心就輸,在乎得少就擁有自由。
辛戎總能适時地給出餌,饞着他。不僅如此,他還在張牙舞爪地驅趕其他也觊觎着這份“餌”的人。他多想對辛戎祛魅,狠下心來不再追逐這份空虛美麗、虛無缥缈的感情。
他又想,這算一次重傷嗎?怎麽不算?
可他不能停,也不想停。一旦停了,只怕最終會疊加兩份傷,收獲兩次傷心。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漸漸打架。
在夢裏,辛戎變成了一只火紅的狐貍,他變成了追狐貍的獵人。
跋山涉水,總在恰好要捕捉到的時刻,狐貍哧溜又跑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槍啊,為什麽不用?不敢射擊?
他端起槍口,瞄準。狐貍警戒地意識到了危險,四處搜尋可以躲避的地方。
但最終,他還是沒能下狠心開槍。
可出乎意料,狐貍跑過來,在他眼前躺倒。他吃了一驚,猶豫地伸出手,觸到狐貍柔軟的皮毛。他沉溺地順着狐貍毛,指間、掌心仿佛悅動着火花。他感到他們好像很親。
狐貍這時突然一躲,遠離他的手,用辛戎的聲音說,狐貍的尾巴不讓摸,你不知道嗎?
他一愣。
狐貍又說,口氣專橫,等你完成了我的心願,我會給你個機會,來綁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