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5
第67章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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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芊長着眼睛,看得見辛戎不動聲色的打量,像是在挖苦她的瘋、嘲諷她醜陋的精神形骸。
她不知從哪兒來的猛勁,從祁宇掌中掙脫,幾步跨到辛戎面前,張牙舞爪地要抓男人的臉,試圖抓毀那抹蔑笑和輕視。
辛戎自然不會讓她得逞,躲閃。她越撲空,越是氣急敗壞。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她沖辛戎嚷嚷,“我當初怎麽就心慈手軟放你走了呢?讓你跳樓真是輕饒了你!我應該把你手筋腳筋全都挑斷,弄成真正的殘廢!你以為你還能得意多久?以前我可以整你,把你搞得半死不活,現在我一樣有能力整你,整死你最好!”此刻,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講什麽,連她自己都意外至極,竟會如此疼痛,如此恨,如此徹底地變成了另一種陰暗惡毒的面貌。
祁宇看不下去了,惱火地制止她。她轉向他,一樣地咒罵。
“汪子芊,你說真的嗎?”辛戎突然出聲。
她和祁宇雙雙看向辛戎。
辛戎臉色變得陰冷,眼神漚出并不少于她的陰暗惡毒。她對上他的眼睛,倒吸一口冷氣,忽然怯了。他用同樣的方式來審判她。
“我……”她抿抿唇,又不說了。
屋裏霎時寂靜得要命。
汪子芊漸漸冷靜下來,心想,這終歸還是祁宇的錯,他的自私、他的鬼祟,荒謬地感染了她,害她失去了文明氣息。她的感情和神貌,都被祁宇糟蹋了。
砰,呼啦,窗戶沒緣由地驟然炸裂,碎玻璃像雪花四濺。
他們所有人都看見了,在一瞬間表情變得不可思議,随之不約而同感受到了危險。
祁宇率先反應過來,大喊,“趴下,是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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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劇烈動靜把宅子裏其他人都招來了,場面一下子變得亂糟糟的。汪子芊腦袋脹得慌,想跑,腿腳卻是軟的,有人過來,把她架起來,掩護她逃離危境。祁宇下意識地也想跑,他比失了魂的汪子芊稍好點,能憑自己的腿腳動。
祁宇向外跑到門口,站住,想起辛戎還鎖在房間裏。他在原地釘了一會,心一橫,返身。辛戎縮在角落,還好沒遭受什麽意外。他掏出鑰匙,準備為辛戎解鎖。一管黑洞洞的槍口,無聲無息地靠近,最後正對他後腦勺。他整個肩背一僵,呼吸壓緊,持槍人說着英文,威脅他別動。
辛戎也聽見了聲音,循聲擡頭,兩眼變得晶亮,然後臉上浮起一個并不吃驚、還很和悅的笑容,“你來了。”
蘭迪算準時機,聲東擊西,帶着援兵,趁混亂侵入。他嫌祁宇礙事,扯開他,把他丢向同伴看押,砰砰幾槍,打斷了鎖鏈。
辛戎扭扭腳踝,确認可以自由活動。“謝謝。”還不忘禮貌朝蘭迪道謝。
蘭迪視線下落,盯着他被磨紅的皮膚,不發一語,神情逐漸變得可怕。忽然,他一個轉身,用槍托朝祁宇鼻梁猛給了兩下。血,毫不意外從祁宇鼻子裏流了下來,他整張臉還在細細地抖。
辛戎饒有興味地盯着祁宇的窘态,啧啧了兩聲。
“走吧。”與看着祁宇被揍的快意相比,辛戎只想盡快離開,他在這裏快被關吐了。
蘭迪遲疑,持槍的手微微擡起,指向祁宇,似乎想就地解決對方。
“不是現在,”辛戎搖搖頭,“殺人了會很麻煩,蘭迪……相信我,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蘭迪點點頭,收起尖銳的殺意,把槍換了只手拿。方才拿槍的那只手伸了過來,不容辛戎拒絕,就牽住了他手。他被拉近,似乎聞到了蘭迪指尖的硝煙味。蘭迪朝他愧疚地笑了笑,用口型說,對不起。他沒說什麽,不露痕跡地接受道歉。蘭迪收緊掌心,将他像孩子一樣牽牢,帶他向外走。漸漸地,他們手指相插。
“別走——不能走!”祁宇不顧旁人的阻攔威懾,呼天搶地,“辛戎,你不能走,我沒有允許你走!不準離開我!”
辛戎就像沒聽見似的,步子不減,将祁宇劇烈的反應,亢奮的聲音都甩在了腦後。蘭迪沒忍住,猛回頭,眼睛裏盡是一種白熱的仇恨的目光向着祁宇。
祁宇絕望地目送辛戎消失在自己視線之外,他不明白,本來一切不是在他操控中嗎,不是都很好嗎?究竟是哪裏出了錯?他好像忘記了該怎樣收回視線,直勾勾地,看着看着,眼花了。
逃離祁宇之後,蘭迪沒送辛戎回家,而是帶他去了另一個地方。
申豪醒了,在等着他。
“怎麽耽擱了這麽久?”申豪向蘭迪埋怨,“我哥不是給你派了很多人嗎,你怎麽還拖拖拉拉的?”
蘭迪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懶得解釋。
申豪身子還太虛,不敢生氣,一旦動怒就會扯着五髒六腑疼,無奈地撇撇嘴,轉向辛戎,“阿萊,你沒事吧?”
辛戎目光溫柔,笑着說:“你好好瞧瞧,覺得我有事還是沒事?”
申豪果真開始認認真真打量他。他也在打量申豪。申豪成了一個光頭,臉比之前要瘦,凹了下去,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對不起。”他忽然道歉,“我欠你一條命。”
申豪驚愕了一下,旋即恢複如常,靜靜地看他。申豪的記憶慢慢蘇醒,她便出現了。他記得送她回家,她上樓,在窗邊朝他招手,他站在樓下,也朝她招手,她催促他快點回去,他不肯離開,誰也舍不得對方,誰都沒料到,那是最後一次互望的招手。
他沒能救下她,但他是那麽渴望救下她,希望她好好活着。也許舍身救了一個人,就能平良心的不安吧。
申豪摸着自己的光頭,朝辛戎自嘲地一笑,“我現在這樣很醜吧?”
辛戎愣了愣,盯着申豪,在這個過程中神情逐漸變得松弛,用一種恰到好處的語氣調侃道:“你什麽時候還關心起醜和美來了?之前頂着個雞窩頭招搖過市,不挺自豪的嗎?”
申豪很配合,哧地一笑,伸拳,在空中故意亂揮,假裝要辛戎閉嘴,否則揍他。
“管美跟醜作什麽?”辛戎撸起袖子,故意将指關節捏得咯吱作響,“誰要是嫌棄你現在是光頭,我幫你把那家夥剃成個光頭!”
申豪咯咯直笑。笑得五髒六腑疼,笑得鼻子都酸了。
“頭發,會長得很快的,等你頭發長長了,你不嫌棄的話,我幫你剃。”辛戎淡淡地說。
“好呀。”申豪欣然接受提議。
蘭迪觀察着兩人的互動,臉色全程就沒怎麽好看過。申豪早就發現了,所以朝蘭迪眨眨眼,流露出一個帶優越感的表情。蘭迪嘴角似乎抽了一下,頭一扭,像在拼命忍耐着什麽。看到蘭迪像身上生蟲一樣難受,他覺得總算出了口惡氣,得意無比。
蘭迪在車上小心翼翼地詢問辛戎,是否願意去他下榻的酒店住,這樣好方便照顧他,并且保證安全。
辛戎正閉着眼,靠在座椅上,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說行吧。
蘭迪欣喜若狂。
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辛戎猛地睜眼,身體坐直,臉轉向蘭迪,“磁帶,都修複好了吧?”
蘭迪點點頭,“沒問題,我聽過了......”
辛戎笑,故意搶白,“你那中文水平,真都聽懂了?而且,他們應該說的都是白話啊,你這可真是進步神速,連白話都懂了?”
“我又沒說我都聽懂了,我只是說磁帶都修複好了,裏面确實有人聲,應該是真實的監聽帶。”
瞧見蘭迪一本正經解釋的模樣,辛戎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些。
蘭迪忽然眼眸一黯,面孔也像生病一樣的發出土色,“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根本就不該跟你分開,要是我沒去......”
辛戎伸出手,捺住蘭迪嘴唇,頃刻間,車廂陷入了沉默。蘭迪嘴巴被夾成了有點滑稽的鴨子嘴,事先準備好的愧疚哀傷情緒,釋放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媽那邊......沒有驚動她吧?她老是愛瞎想,我怕她要是知道實情,會吓壞了。”辛戎問。
前方恰好進入一段隧道,視線變得狹窄、陰森。車廂內愈發暗了。
“沒......”蘭迪艱難模糊地發聲。
“那就好......”辛戎松開他的嘴巴,贊賞地拍了拍他的臉頰。
“紐約呢?他們都還好吧?”辛戎像聊家常似的問。
蘭迪如實回答,沒顧得上和其他人見面,就只見了佩德羅,談不上好或者不好,跟原來沒區別。
辛戎嘆了口氣,“算了,還是先解決完香港這邊吧。”
蘭迪聽出了辛戎語氣中的心力交瘁,不免心疼,卻又疑惑。人又不是高度精密運轉的機器,在如此高強度的混鬥中求生,面對無法設防的危險性,辛戎大多數時候不僅不退縮,還能表現出一臉晴朗,這确實需要一顆強大的心髒。他不得不甘拜下風。要是換個人,不是辛戎,他只會冷眼旁觀,覺得不可理喻。
出隧道,昏暗無序消失,光明又回來了。
到了酒店門口,蘭迪先蹦下車,繞到辛戎那邊的車門。車門開啓,辛戎一愣,蘭迪正背朝着他蹲下。意思顯而易見,蘭迪想背他進去。
辛戎低頭看着那張背,然後慢慢伏了上去。
沒一會,連電梯都還未進,辛戎就伏在行走中的蘭迪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