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0

第82章 80

80

肯尼迪機場,迎來送往。

辛戎在這裏前腳剛送蘭迪去了意大利,後腳就接上了佐伊。

蘭迪表面上是去南意托斯卡納度假,實際上是作為代理人,與海外私募基金的人暗中接觸。辛戎從無數次失敗中汲取到的教訓就是,所有的計劃都該有Plan B。這個私募,經由別人牽線搭橋,同蘭迪認識了。蘭迪向他們介紹了蓋恩斯的現狀,那方對收購入股蓋恩斯很有興趣——達隆要是動了私有化,下市的念頭,他們就能聯手,第一時間趁虛而入。

辛戎看了眼表,時間正好,瞥了眼抵達出口,那裏人頭攢動。他起身,走過去,也加入人群。

佐伊從通道裏走出來,他看見了她,向她使勁招手。

他同她行貼面禮,接過她的行李。他稍稍後退了一點,仔細打量她,“累嗎?親愛的。”

佐伊沒說什麽,挽住他的胳膊,像以前一樣,親昵地挨向他。他心領神會,帶她走出去。

坐上車,佐伊指了指司機,朝辛戎打手勢,無聲問他,這人能信得過嗎?我有話要講。

辛戎思考了一下,還是下車到地方再說吧。

到了目的地。辛戎先下車,繞到佐伊那邊,紳士地替她開門。

佐伊說了個“謝謝”,同他并肩走進大廈。進電梯出電梯,佐伊步伐一直很快,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好了,進門,終于只剩兩人面對面。

“你讓我去接觸蘭妮(達隆公司現任首席運營官)……”她朝他挑了下眉,開門見山說,“是早就知道了她那方面的取向吧。”

辛戎不否認,但蘭妮在公司裏隐藏得很好,沒在達隆面前露餡。畢竟,達隆可是貨真價實的基督徒,頑固保守,自诩為耶和華最忠誠的福音傳道者,容不得任何的“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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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住嘴,假裝咳嗽,想帶過這點兒尴尬,但佐伊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将他臉上盯出個洞來。

他投降,道歉,“親愛的,對不起,沒有提前告知你一聲……但一切還順利吧?”他聳聳肩,無恥地笑笑,“中途,你給我打電話,我們聊天時,你也沒提這碼,我以為你……”

佐伊擺擺手,打斷他,“算了算了,這些,都不是重點,你知道我這次發現了什麽嗎?”

辛戎擺了個認真傾聽的姿勢。

“是很嚴重的事。”佐伊神色肅穆,強調,“非同一般的嚴重,聽着,就像一個黑洞,或者一艘沉船。一旦曝光,無力回天。傑溫,我不得不承認,這可是顆重磅炸彈,不,堪稱核彈了。”

嘭!她停了停,特意拟聲。手上也有動作,手掌由握緊到張開,模拟爆炸升起蘑菇雲的狀态。

辛戎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努努下巴,示意她倒出重點。

“你知道蓋恩斯這十年來一直有性招待的傳統嗎?會把新聞、出版部門的女職員們推出去,去跟那些商界或者政界的大佬們社交,搞桃色交易。記者、主播、編輯,甚至連女實習生也無法幸免于難。這些女孩,絕大多數不是自願的,可她們簽了封口協議,無法發聲。沒人敢出頭,都想着既然拿過補償,不如明哲保身算了。那些離職的,早就已經脫離蓋恩斯的也不例外,根本沒想過替自己申冤!或許是根本不敢想!”

辛戎腦袋裏訇地一片白,休克了幾秒。他從空白裏蘇醒,舔舔嘴唇,問:“你能确定消息來源的真實性嗎?為什麽我從來沒聽說過……”謹慎的定性思維。

佐伊看進他的眼底,肯定地點點頭,“蘭妮親口告訴我的,還給我看了那些秘密文件——其中有上百份的文件,還是經她手處理、掩蓋的。我不覺得這是假的,她沒必要唬我!她騙了我,那我們之間……接下來又何談合作呢?”

“她真的……”辛戎仍有懷疑,“毫無保留……全告訴你了?”

佐伊有一絲不悅,但她能理解辛戎質疑的本質緣由。他是男人,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她不怪他,無知者無罪。

“因為我是女人,因為她也是女人。女人們一旦敞開心房,接納你,就會知無不言。再者,她也想往上爬,在蓋恩斯掌握真正的大權,而不是成天光被達隆那種惡心的老家夥呼來喝去!她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機會!你看人看得很準,傑溫。你知道她不甘于此,身上有野心。”

野心?這可大大超越了野心。倘若徹底掀桌,稍有差池,甭管男的女的,玉石俱焚,大家一塊兒玩完。

他讓佐伊去接觸蘭妮,一方面是因為人性軟弱,無關性別,均會見色起意,從而有破綻;另一方面,蘭妮一度被達隆罷用過,即使現在重新上任了,她心裏一定有憋火。許她更優渥的條件,拉攏過來,是有可行性的。

可又不得不承認,這完全在辛戎意料之外的“收獲”,要是利用得當,兩敗俱傷也無妨,足以把達隆直接将死,送進墳墓。

辛戎沉默,隔了片刻,語調沉重地下結論,“如果一切屬實,那麽……這是不折不扣的性剝削。證據鏈充足的話,得有人進聯邦監獄了……”

“對!性剝削!”佐伊有些激動,忿忿不平,“他們甚至起了一個專有名詞……暗語……來特指那些發生的龌龊事兒。什麽來着……‘兔子洞’,對的,就是這麽一個詞,聽起來毫不相關,對不對?”

兔子洞?辛戎蹙眉,在記憶裏刮搜這個詞,毫無印象。今天甚至是第一次聽說,還是從佐伊口裏聽來的。

新聞和出版部門,是蓋恩斯的核心部門,達隆由此而發家。事實上,達隆對他一直有所防備,髒的累的命他去做,光鮮亮麗的卻輪不到他。更何況是達隆視若命脈的事業核心,生怕他染指了,沾上不和諧的腥臊。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辛戎攥了攥拳頭。佐伊卻一臉擔憂地觀察着他。

“我明白了。”辛戎鎖緊的眉頭舒展開,靠近佐伊,拍拍她肩,像在寬慰她,“我們從長計議。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跟蘭妮保持接觸……我們需要她……”頓了頓,換了個溫厚語調,眼神也尤為真摯地看向佐伊,“同樣的,我也很需要你。”

佐伊抿抿唇,想說點什麽,可一時又說不出來,像是忘詞了。

她忽然覺得有點悲傷。她不是個會哭的人,真的不是,盡管大多數時候她都很友善、溫暖,好像很容易感同身受,但她确實沒那麽脆弱。很顯然,今天她的舌頭和心髒,都有些怪,不是那麽回事了。

達隆最近召開完董事會會議,有風聲走漏,他有意向實行“焦土政策”,以解決焦頭爛額的現狀。這是好的預兆,如果坐實這一消息,簡直是按照辛戎他們所設計的軌道行進。

蘭迪也在長途電話中和他聊到了此事,問他作何感想。

他開玩笑,“接近完美。”

蘭迪也笑,“看來我們的努力沒白費吶。”

他啧啧兩聲,“但完美只要差一點,就不是完美了。所以,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也是。”蘭迪附和,“我發現了,無師自通的混蛋年輕時要是發家太順,他們老了,往往越邪惡,越難搞。”

辛戎問他,何以總結出如此高見。他說,歷史書上、記錄片裏,這種人物不一把把的,野火燒不盡,俯拾皆是。從小人物做成大人物,一朝得勢,随着年齡增長,結果愈發狂妄自大,蒙蔽雙眼,做出不少錯誤決定。還有不少人是國家元首呢。

都聊到此了,辛戎好奇,“那你印象最深刻的、越老越壞的歷史人物是誰?”

“斯大林嗎?”蘭迪不确定。

辛戎嗤笑,忍不住譏諷,“天吶,你們美國人學的歷史到底是什麽?你們以為那些歷史中的反面人物都來自蘇聯嘛?太根深蒂固的思維了!”

蘭迪有些尴尬,忍不住挽尊,“難道不是嗎?會不會是你學的歷史有偏差!”

辛戎苦心造詣讀了那麽多年書,尤其是有關蘇聯歷史方面,他可沒少學。他沒有惱的意思,也不想跟人争辯,但他還是忍不住表達觀點,“在這個世界上越是成功、偉大,卻沒怎麽受過教育的人物,且在老年時變得偏執、不可一世的,難道只能想到斯大林?不!任何一個美國總統在快卸任,要拉選票時,只會比他更差。”

蘭迪拿不出更好的話反駁,只得轉移話題,聊起了在意大利的見聞,基本上與公事無關,瑣碎、無主題的日常,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蘭迪描述什麽都是平鋪直敘的,但辛戎還是能感受到托斯卡納的風情,葡萄酒像在嗓子裏過了一道,陽光也像在身上灑了一遍。光聽着,就心情愉悅。

“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嗎?”蘭迪突然問,“你今天興致實在是太高昂了。”

他思忖了一下,決定和盤托出佐伊向他透露的“重磅炸彈”。

蘭迪聽完,沉默了一陣。這消息于他而言,也屬勁爆,他需要花點時間消化。隔了許久,他開口,“一旦這則醜聞曝光,勢必要血祭一個分量十足的人物。但目前而言,犧牲誰都不夠分量,如果想要對股東有個交代,我只怕,惟有老家夥自己退出了。”

“沒錯。”辛戎贊成 ,“要是能曝光,走到聽證會那步,達隆無論如何都挽救不了頹勢了,下臺是遲早的事。但是——”

“但是”轉折得很微妙,一落入耳,蘭迪就習慣性地抖了抖,總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果然,他瞪圓眼睛聽完了辛戎的新計劃,大膽而冒進,危機重重。

“你确定嗎傑溫?”

“我不是說過了嗎?半年內我必須進董事會,不擇手段也好,委屈求全也好,只要達到目的就行。”

“可這……”蘭迪突然感覺到胃絞痛了一下,但可能只是錯覺,由辛戎而引發的焦慮罷了。

辛戎趁着他停頓的功夫嘆了口氣,“我一門心思依賴你們可不行,我不能光站在背後,還是得走到臺面來。中國人有句俗話,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幹,不管靠什麽,都不如靠自己,靠自己比靠任何東西都來得靠譜。好好幹自己手上的活兒,少做夢,少想着靠誰能改命的事兒,就會有出路。”

蘭迪胃不疼了,舌頭卻打結了,良久後才問“你準備什麽時候行動?”

辛戎平靜而冷淡地說:“讓他暫時先享受一陣吧。畢竟,再過不久,他就沒多少好日子過了。我會在他的葬禮上,為他放他最愛的莫紮特《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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