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催眠

第34章 催眠

“席先生是個很特殊的病人,經過與他交流和對他的幾次催眠,我發現他一直就是一位潛在患病者,而不是後期發展形成的,他無意識的抑制手段是繪畫,他專注于繪畫,人有專注的東西不胡思亂想其實就是一種很好的自控手段。”珀森教授大概也是看出了謝昱的擔憂,對謝昱說道:“除此之外,他遇見了你。”

謝昱絲毫沒有覺得被安慰到,如今他也對這件事已經完全不能茍同,他更不覺得鈞奕遇見他是一件什麽好事。

“這是席先生身上再一次展現出的對精神疾病控制的強大力量,據我所知,他首先是努力做到不回應您。”

“是的,只是我一直锲而不舍地在追求他。”當時謝昱只以為那是鈞奕的矜持和害羞,沒想到事實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範疇。

“不錯,但有一句古老的諺語不是說,唯有愛和咳嗽無法隐匿,當愛情不斷滲透進入他的內心,他沒有辦法不回應您。”

愛情的确是美好的,可發生在鈞奕身上卻成了噩夢的開端。

“他想抗拒卻難以抗拒,愛情讓他的症狀開始顯現,最終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是啊,到了不得不被關在這裏成為實驗自願者的地步。謝昱苦澀地想。

“我并不曾見過能持續陷在幻覺中的病例,席先生是第一例,他能在幻覺中持續保持平和的狀态,這很不可思議,還有就是他自身對于精神疾病的變化以及自我控制也是我重點研究的一項,所以我才會說,席先生是個非常特殊的病例。”

“那他這樣特殊,真的沒有一絲一毫治愈的可能嗎?”謝昱忍不住要問。

“這一點誰都無法确知。”珀森教授說:“但他不缺乏決心,就算他知道沒有希望,他還想不斷嘗試,他的偏執心理和強迫心理也體現在這裏,仿佛不撞南牆不回頭。”

看着謝昱的表情,珀森教授沒忍心再說更多。

愛情是每個人一定會遇上的,美好的愛情需要兩個人的經營,但席先生自帶定時炸彈,愛情又是因為一點點小事都會被無限放大情緒的感情,結果可想而知。

可恰恰又是他愛的這個人,仿佛成了他的定海神針,一直在強迫他往正常人的道路上靠近,直到他最終被長達一個多月的幻覺所壓垮。

可以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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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謝昱,他不會陷進去,同樣如果不是謝昱,他陷進去之後不會自責到崩潰。

“不過你放心吧,周的催眠技術非常高明。”最終,珀森教授對謝昱說了好的方面:“當催眠到達一定的深度的時候,是不會和幻覺起沖突的。”

謝昱并不清楚這其中的細節,但是很快他也發現了鈞奕如今的狀态與視頻裏他所看見的狀态完全不同。

在被周之謹催眠的過程中,鈞奕全程都很平靜,平靜的口述被自己封存起來的那段可怕的記憶,幾乎沒有半點掙紮,這就好似他的靈魂也成了旁觀者,與他身體所受到的痛苦以及當時心理上的極端傷害完完全全割裂了開來。

此時此刻,謝昱在隔間裏聽到了一段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怖回憶:

“父親用力扯媽媽的頭,在水泥牆上不斷撞擊,鮮紅色的血很快就布滿了媽媽的整張臉。”

“我去阻止的時候,被父親一腳踢到了腹部。”

“媽媽掙紮着爬起來,撲到我身上保護我,父親一直在罵她,罵的非常難聽,他拿起棍子狠狠朝着母親的背一棍就敲了下去。”

“我看見父親臉上都是瘋狂,好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打的人是媽媽。”

“媽媽死命抱着我逃出了屋子。”

“她不斷對我說要我快逃,說她對不起我,說她沒有辦法繼續保護我了。”

“媽媽頭上的鮮血全都流到了我的臉上和身上,滾燙滾燙,惡鬼卻追着她繼續打。”

“終于媽媽被追到了,她哀求惡鬼放過我,別傷害我。”

“過了一會兒,媽媽沒有了聲息,她的身體開始冷卻,惡鬼卻還沒有收手。”

“我在媽媽懷裏一動都不敢動,惡鬼大步走了過來,用力将我和媽媽撕開。”

“我怕極了,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撲到他身上瘋狂撕咬他,我覺得就像是一只野獸,可惜我太小了,很快就被他狠狠甩到了地上然後暈了過去。”

“可是,我明明暈過去了,卻看見他在挖土,他将我和媽媽丢進了坑裏,又用土填埋了起來。”

“他以為我死了,但是我又活了,我醒了過來,努力從坑裏爬了出來,然後我朝着一個方向沒命地逃,我的身上好疼好疼,也好冷好冷,但我一直一直記得媽媽要我逃走的話,我不知疲倦,也不知道饑餓,我走了好久也走了好遠,我始終感覺身後有只惡鬼在追着我,一直到我再也走不動為止,我完全失去了知覺。”

“醒來後我依然感到很不安全,我不知道哪裏才是我的家。”

“我大概生來就不配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因為我遺傳了惡鬼的精神病,我即将步他的後塵,所以我絕對不能離開黑暗,我最好乖乖待在那裏,什麽都不要想,否則的話,我就會爬出來傷害那個最不該傷害的人。”

席鈞奕的平靜與陳述內容的可怕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甚至于腦電波和心電圖都非常平穩。

在場的人都震驚于席鈞奕五歲時候的遭遇,謝昱更是緊咬着牙關,唯有周之謹是最無動于衷的,當他聽完席鈞奕的敘述後,卻道:“想哭的話,你就哭出來吧。”

他甚至沒有叫席鈞奕醒來,但是這句話充滿了強烈的暗示,席鈞奕哭着哭着就醒了過來。

“覺得怎麽樣?”周之謹等席鈞奕終于回過了神,才又出聲問他。

“……還行。”席鈞奕睜着眼睛,眼淚依舊洶湧地奪眶而出,但他表情平靜,好似感覺不到內心的痛苦一般。

“你先休息一下,一個人待着可以嗎?”

“……可以的。”席鈞奕回答,聲音聽來分外虛弱。

隔間的珀森教授長長嘆出一口氣,好像剛才一直屏住了呼吸一樣。

“這一段一涉及就崩潰,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席先生說起。”珀森教授嘆道:“但是不得不承認,周的催眠術簡直就像是神賜下的。”他就沒能做到,每次回憶到席鈞奕五歲那年,催眠就被迫中斷了。

周之謹走出來的時候,珀森教授又一次發出感嘆:“周,幾年不見,你的催眠越來越神乎其神了。”

周之謹不置可否,只道:“他小時候所見到的暴力顯然不止這一次,但這就是最嚴重的一次,除此之外,他每一次都被母親所保護,這比他自己遭受暴力的心理創傷還要更嚴重,他之所以對傷害謝昱會有這麽深重的罪惡感,恐怕也來自這裏,還有他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和謝昱屬于不同的世界,也有了答案。”

兩人的對話盡管謝昱聽着,可他的視線卻并未從席鈞奕的身上移開過。

剛才席鈞奕從安靜流淚到開始輕輕啜泣,然後就在哭泣中轉醒了過來,而後再度流出了眼淚,從頭到尾都沒發出什麽聲音。

大概人痛苦到極限的時候,反而沒有了表情。

而看起來席鈞奕如今好似又處于一片空茫的狀态裏,但謝昱不确定,不确定剛剛被深度催眠喚醒的那段記憶此刻對鈞奕來說是清楚的還是依舊是模糊的,然後他就聽周之謹又說:“這幾天他的情緒應該都會受那段記憶影響,所以要小心照看好他,千萬別讓他一個人出去,讓他好好休息,我每天都會來這裏跟他聊一次。對了,之前他的幻覺都有哪些?”

珀森教授看了實習生一眼,後者立刻翻出手中的一本記錄遞給周之謹道:“這裏都是珀森教授詢問的記錄。”

“我先看一下。”周之謹接過記錄本道。

“我能留在這裏看着他嗎?”謝昱突然問,他不放心這個時候離開鈞奕,可惜周之謹卻對他道:“你留在這裏無濟于事,先回去吧,你也需要足夠的休息,等以後我允許你們見面了,到那時你可能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去照顧他。”

謝昱只好又看了鈞奕一眼,被迫離開了隔間。

他的心髒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感到有一種隐隐的鈍痛,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進了電梯,周之謹忽然伸手碰了碰謝昱的額頭,說:“你在發燒,你的狀态非常差,你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晚上是不是會做噩夢或者失眠?還記得這種情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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