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不一樣
第36章 你不一樣
吃了退燒藥,謝昱久違地睡着了。
大概是終于見到了鈞奕,實實在在放下了一顆心來的緣故。
也可能是他僞裝的正常終于被人揭破,他破罐子破摔了之後,那些滞留在心底的悲傷和恐懼全都被打通的緣故。
盡管它們沒有離開,但是它們至少不會再繼續沉澱和累積。
當然也少不了退燒藥的作用。
第二天謝昱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然覺得自己好多了。
他再一次感覺到了周之謹的神奇。
這一次是親身體會。
這也讓他對周之謹有了更多的信心,他決定去買一本本子,聽周之謹的話,将他想要的和鈞奕一起生活的美好片段全都寫下來。
他們住在距離醫院最近的酒店,周之謹訂了一間套房,兩個房間獨立,有各自的衛生間,客廳共用,有廚房和冰箱,可以自己做吃的。
如果不是謝昱有心理問題,周之謹大概率會和他分開住,但謝昱的狀态不佳,這就讓周之謹必須重新審視為席鈞奕治療的條件。
而且他作為醫生,就近照顧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這裏是斯德哥爾摩,他在這裏念過書,對謝昱而言卻是異國他鄉。
但是出乎周之謹意料,謝昱的燒不僅退了,而且精神狀态比昨天要好,這讓周之謹還是比較滿意的。
“早餐之後将這份測試表填一下。”周之謹遞給了謝昱他連夜針對謝昱制作出來的評估表。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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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吃什麽,需要我做嗎?”謝昱問。
“我煮了粥,但是也有全麥無糖無油面包和熱牛奶。”周之謹說:“以後你禁止喝咖啡,茶和酒,你抽煙嗎?”
“不抽。”
“很好,刺激性的食物席先生也是要忌口的,你和他将來一起生活,都必須戒掉。”
“好的。”謝昱說着問周之謹:“周醫生擅長做菜嗎?”
“一般。”
“那每天的三餐不如我來做吧,也正好熟悉一下哪些食物能吃,哪些食物不能吃,有時候難免疏忽。”謝昱說。
“也好,食材我去買,你負責做。”
“一起去吧,我們是不是還要在這裏住上一陣?我只能停留最多九十天。”謝昱說。
“那要去辦理長期居留申請,至少半年內我們都會留在這裏,半年後如果席先生的症狀好一些了,就可以回國,或者也可以去任何你們想去的地方。”
“就我們倆嗎?”謝昱吃驚道。
“你們想要多一個電燈泡?”周之謹似笑非笑地道。
“那倒不是。”謝昱有些不好意思,這麽說的時候,他也不免有些意外,又忍不住看了周之謹一眼,但是周之謹剛剛那個表情消失的很快,謝昱眨眨眼,他先前還以為周之謹不會笑,原來他也是會笑的。
“怎麽?”
“沒什麽。”謝昱說着,舀了一口粥,忽然問:“周先生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
“我也沒有男朋友。”
“哦。”
謝昱不問了,他發現周之謹除了很少笑之外,也不會聊天,換言之,就是會把天聊死。
只能作罷。
謝昱認真完成了測試表,幾乎與周之謹料想的一模一樣,接近中度抑郁。
“我不打算給你用藥,吃藥的副作用太大,對你沒有好處。”周之謹道。
經他這麽一說,謝昱不由問:“那鈞奕需要日常吃藥嗎?”
“他也不吃,他對好多藥都不耐受。”周之謹道。
“這樣啊,是不是會引發胃病?”謝昱又問。
“是的,他有過胃出血的病史,就是因為吃藥的緣故,所以後來醫生給他停藥了。”
謝昱又問:“他好像經常做MECT,所以導致記憶混亂,是這樣嗎?”
“是的,他有這個情況,但是MECT做多了,也是會失去效用的。”
“那我需要做嗎?”
“暫時都不用,我可能會用催眠療法緩和你的情緒,不過大部分還是用交流的方式,但是有一點你要注意,你最好對我毫無保留,只有這樣,我才能通過你,盡可能準确地制定出針對席先生的治療計劃,畢竟席先生如果有好轉,你也會恢複得更快更好。”
“我一定會的。”謝昱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以隐瞞的事情。
“這樣就好,一會兒我們就開始。”
“好的。”
這天周之謹讓謝昱随便說一件與席鈞奕相關的事。
謝昱忽然就想到大學裏鈞奕招蜂引蝶而不自知的事。
那是大二,那時席鈞奕還沒有轉系,依舊在學習建築。
某一天謝昱去畫室找席鈞奕的時候,就看見他被幾個女孩子團團包圍,女孩們笑得如花似玉,鈞奕臉上的表情倒是淡淡的,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在笑。
謝昱遠遠看過去,不知怎麽的,心裏就開始冒出一股又一股的酸氣。
這家夥仗着自己長得好看,又開始招蜂引蝶了。
他當時心裏是這樣想的。
但其實他都說不清是在吃誰的醋,是他自己也想被女孩子們熱情包圍,還是見不得鈞奕被女孩子們看上?
總之當年的謝昱并沒有多想,他自诩多情風流,可是鈞奕明明就是個性冷淡風格,卻和他一樣受歡迎,真是毫無道理。
多少帶了點搶風頭的意思——搶誰的恐怕還有待商榷——謝昱擠進了人群,一屁股坐到了鈞奕的身邊,長臂一撈就攬住鈞奕的肩膀,一雙桃花眼不分敵友無差別亂放了一通電,才對席鈞奕道:“你怎麽還在這裏,我都在外面等你好久了。”
席鈞奕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卻沒揭穿謝昱這句明顯的謊話——距離謝昱下課的時間才過去五分鐘,五分鐘時間正好讓他從上課的教室走到畫室。
“我要去食堂了,你們把時間地點告訴我就行。”席鈞奕對那些女生道。
“好的好的!”女孩們笑逐顏開,紛紛向席鈞奕道別,順便也和謝昱打了招呼。
謝昱看着女孩們走開,有種蜜蜂們總算都飛走的感覺。
“她們又找你做什麽?”
“找我做牆繪。”席鈞奕邊說邊收拾,他将畫紙收進畫板裏,畫筆畫具都收拾進洗筆筒裏。
“我幫你拿。”謝昱很是殷勤,席鈞奕也沒有拒絕,将洗筆筒遞給他,畫板自己背着。
他們倆身量都很高,席鈞奕比謝昱還要瘦一點,兩人走在一起十分惹人矚目。
“又是牆繪,多大?多少錢一平方米?”
“一百左右吧,六乘三米的樣子。”
“那麽低!”謝昱不高興了:“你不能因為她們好聲好氣的就被占便宜啊!”
“同一個學校的,就當是幫忙。”
“我專門去調查過市場價格,你這程度起碼五百以上。”
“她們的活動經費沒有那麽多。”
“是什麽活動啊,随便打印一張海報貼貼不就好了,幹嘛要搞牆繪那麽大手筆?”
“是個孩子們的活動場所,場租費就占去不少。”
“什麽時候去,我也去看看。”謝昱到底沒有多說什麽,這是席鈞奕自己的決定,他不好幹涉,主要是席鈞奕這個人除了畫畫沒別的愛好,整天悶在畫室裏畫畫,難得出去一趟也不錯。
“周末。”席鈞奕看他一眼:“你去看什麽?”
“看看什麽場地啊,周邊有什麽好玩的,看看能不能拍點什麽。”和席鈞奕不一樣,謝昱喜歡到處走到處拍,除了學習看書看電影和剪輯之外,他是個一分鐘都靜不下來的人,他熱愛到處尋找素材,不斷充實自己的素材庫。
吃飯的時候謝昱覺得有必要提醒席鈞奕一句,就問他說:“剛剛有個特別漂亮的女生你注意到了嗎?”
“有嗎?”席鈞奕停下筷子,擡起頭看謝昱。
“有啊,距離你最近那個,感覺就是她帶頭的。”
“你說那個活動部長?”
“嗯,就是那個,你不記得她的名字了嗎?”
席鈞奕搖搖頭:“你知道?”
謝昱一愣,連忙搖頭:“我也不知道。”
“但是你注意到了她很漂亮。”席鈞奕說。
“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嘛,就好像綠葉叢中的一朵紅花,一眼就能瞧見。”謝昱辯解說。
“我看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沒有特別好看,也沒有特別難看,大家都差不多。”席鈞奕托着下巴說。
謝昱狐疑地看着席鈞奕:“可是你畫的人物都很漂亮啊。”
“這個是比例問題,比例完美的話,大多數人看起來都是會覺得好看的。”席鈞奕說。
“那我呢?”謝昱好奇地問席鈞奕:“我在你眼裏和他們也一樣嗎?”
席鈞奕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口中說:“你不一樣。”
謝昱心中小小興奮,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他連忙問:“哪裏不一樣?”
“你比較煩。”席鈞奕想都沒想就道。
謝昱:“……”
後來任憑謝昱再問,席鈞奕也沒說謝昱哪裏不一樣,不過謝昱持續将“很煩”的特色保持了下去,盡管這個特色可能是被席鈞奕所嫌棄的,但他可不要淪為其他“都一樣”的人當中。
至于那位活動部長明目張膽追求席鈞奕這件事,因為謝昱锲而不舍的煩人狀态,活動部長連單獨跟席鈞奕相處的機會都找不到。猶記得那時陸明在一旁瘋狂給他打眼色,示意讓他稍稍退場一下,給席鈞奕和姑娘留點獨處的空間,謝昱也裝作沒看見,表現出來的白目令在場活動部長的閨蜜們都覺得忍無可忍,但是看在他好歹也是一枚帥哥的份上還是忍了下來,導致謝昱一度在女生群體中的風評一落千丈,盡管很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像謝昱這種自信心爆棚的人不在乎,而且風評這種東西壓根就不能和席鈞奕心目中的“不一樣”相提并論。
從過去的記憶中醒過神來,謝昱感覺好一陣的恍惚。
他早已記不得那個活動部長的長相了。
甚至于在他的記憶力,女孩們就如同背景板一樣模糊非常,唯有那個被她們圍在中間以及坐在他對面吃飯時說着“你不一樣”席鈞奕還是那麽清晰,就好像他一直以來都被自己用攝像頭對着一樣。至今謝昱都還能記得他說自己“比較煩”時語氣裏細微的調侃,而在那個“你不一樣”裏,承載的其實是兩顆早就一點一點靠近的心,他們一個低垂眼睫掩去情緒,一個按捺住心裏的小小竊喜裝作若無其事,都在粉飾太平,殊不知一切早就埋下了伏筆,他們注定日後會糾纏在一起,不可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