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色小雀

紅色小雀

韓柯被鬧鈴吵醒的時候,後背全是冷汗。

他幾乎是完全無措迷茫地從床上坐起,灰色微絨睡衣的裏襯一片狼藉,汗水将那保暖的毛茸茸全部壓倒,nian在一塊兒,就好像........

韓柯慌張地搖了搖頭:是昨夜的夢做得太荒唐,讓他現在居然看見這樣一個被水浸濕的衣服就.......遐想連篇。

眉頭皺的很緊,而被子中往下,是非常不适的觸感.......

糟糕……..

韓柯沒有在被窩裏多呆愣,匆忙起身取了幹淨的衣褲,然後迅速收拾了淩亂的床鋪。

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如果現在再做早飯肯定是來不及了,只好先出門,打算随便去附近的咖啡店買點什麽墊墊肚子。

鞋櫃上平放着挂着一只很小的木雕小雀模樣的鑰匙扣,因為顏色是很顯眼的紅色,所以韓柯從來不會找不到它,每次都會第一眼發現它在哪裏。

順手揣進褲兜,他轉身鎖門,小雀撞擊在門上,丁玲作響——

很多人見到他的鑰匙扣都會嗤笑:這麽大年紀的人了,還用着如此幼稚的東西........

然後便愈發懷疑如果他的審美如此,是如何設計出那麽令人驚豔、銷量極熱的家居産品的。

至于他為什麽用這個紅色小雀.......

理由很簡單,也很俗氣:

因為這個是原肆送給白相生的,但之後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

白相生為了不讓自己尴尬,又送給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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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直以來,韓柯都告訴自己,假裝這就是原肆送給他的。

是時至今日,能留存下來的,唯一的關于原肆對自己好的表現的實質物質。

………

高二的那個暑假,白相生扯着原肆跑到他家樓下,放開了嗓子大喊:

“韓柯,快下來!別再學了!”

“哥帶你去個好地方!”

“再學你要被學傻了!這可是最後一個暑假了,還不好好珍惜?!現在不玩!高三就更沒機會去玩了!”

白相生有一副天使吻過的嗓子,他說話的聲音,不論音調,不論大小,永遠是充滿了溫柔、洋溢滿滿的少年意氣,并且從初中開始就常年蟬聯學校組織的各項歌唱比賽的第一名、金獎,韓柯也很喜歡聽他講話,聽他唱歌。

韓柯有時候也會想一些亂七八糟東西,比如說:如果他自己的聲音能夠再一些,好聽一些,那是不是他也能更加得到一些原肆的關注……..

聽到聲音,韓柯于是停下還在解物理題的手,輕輕擡頭,咬了咬唇,在再三糾結後,最終還是走到落地窗邊——

窗戶是開的,夏天的風很溫柔,輕輕吹開白紗窗簾,伴着蟬鳴和樹葉飒飒,韓柯白皙的臉就那麽映在紗窗背後。

白相生使勁向他招手,笑的那麽開心,示意他快點下來。

韓柯沒忍住,唇角也跟着挂起了一絲笑:

他早拒絕過了,在期末考試前,白相生提出要出去旅游的時候,第一個問的是原肆,對方當然笑語盈盈地答應了。

然後他轉頭問後桌的自己:

“小柯,去吧?一起去海邊。”

韓柯還沒有作答,而另外一旁的原肆瞬間變了臉:“還要叫他?你忘了因為他這個破過敏體質,我們多少次計劃全部落空........”

“原肆!”白相生放大聲音呵住他,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原肆向來看白相生的臉色做事,勾了一個冷笑,看都不看一眼韓柯便轉過身去。

“小柯,你別理原肆,他就是腦子有問題,每次都不好好說話,不知道又去哪裏吃了炸藥,考完試你跟我去........”

“白相生,謝謝你,但是我不想去。”

韓柯不等白相生說完,幹脆地拒絕了他——

好像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開始頻繁拒絕白相生的邀約,他開始不想做他們之中的那個小醜,他終于認清,有些關系是強求不來的。

手機鈴聲拉回韓柯的思緒,他看着還在樓下一只手準備給自己打電話,另一只還在大力揮動吸引他的注意力的白相生,以及,一臉不耐煩,早已經坐在遠處的長椅上雙手抱胸、滿臉堆着不高興的原肆。

“喂。”

韓柯那個時候學不會拒絕,從來不會不接白相生的電話。

“小柯,快點下來吧,不用收拾太多東西,你人跟着我們就好!”

“我不是說了不去.......”

“哥知道你是因為那天原肆說的話,我已經教訓過他了,你看我今天不拉着他過來了?我讓他跟你道歉,你就跟哥出去玩吧........好嗎?原肆,別傻坐着了!快過來給小柯道歉!”

聽筒裏,還有窗外,全是白相生大聲喊原肆名字的聲音,空間裏便又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了。

“你快點,跟小柯道歉........”

“別磨磨蹭蹭的,還浪費時間嗎?要不是你當時霎不住嘴……..我們之前說好了!”

“你快點!”

.........

韓柯安靜地聽着兩耳不同的聲音,聽筒裏還有沙沙作響的空氣聲,使得兩人的聲音沒有那麽清晰,語音含糊。

他剛想開口解圍,說不用了,人家原公子是多麽驕傲的,更何況,旅游這種事有不喜歡的人一起,原肆肯定會更不高興.......

“對不起,那天是我說錯話了,你跟我們出去玩吧。”

原肆別扭、很嫌棄的低沉聲音突兀的卷進耳朵。

韓柯半張着嘴,有那麽一瞬間,心髒猛的跳動,手心差點松了手機——

啊.........

原來從來不低頭的原肆也會道歉啊。

居然還是給自己道歉。

………

韓柯看着下面原肆狠狠地捏白相生的後頸,似乎低頭在威脅說着其他的話,看樣子讓他給自己道歉真的是好難好難的一件事……..

雖然還是少年,但原肆的那肩膀已經是寬厚偉岸,可以........

完全可以從背後保護只比他矮幾厘米的白相生。

看着看着,那個人突然擡了頭——

韓柯和原肆的目光在隔着很遠的距離似乎碰撞到了一起。

但是原肆很快地扭開頭。

所以韓柯自己也無法确定對方有沒有看到他.......

但他就是覺得........

他們兩個,在這一刻,一定是對視了。

………

最後韓柯還是無奈妥協,挂了電話,簡單地從衣櫃裏取了幾件衣服,迅速收拾好洗漱用品,全部分類整齊地放在書包裏,帶上了最喜歡的一本書,開門下樓——

韓柯的父母很早離婚,韓柯之前一直重複在他們的兩個家兩地奔波,分別在各處居住一段時間的日子,很難穩定下來。

每次有人問他:你的家在哪裏?

他都會啞然失語,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他哪裏有家?

哪一個算是他真正的家?

上高中後,他鼓起勇氣自己提出要單獨居住,于是韓父韓母也只是抱怨了一下他長大要求變多了,便爽快出資,為他租了這套經濟的小公寓。

父母會每個月初會按時将生活費打到卡上,偶爾一通電話,假裝真情實意地問候他的近況,還說如果有什麽需要的随時聯系他們,卻在韓柯想多問一句他們還好嗎時,父母挂斷電話的動作一個比一個迅速利落........

韓柯有時候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算什麽樣子的父母?自己又算怎麽樣家庭的孩子?

至于之所以租房子在這裏.......

理由太簡單,白相生也住在這一片,不過,是不可企及的高檔小區,雖然只和這小公寓隔了一條街,卻是鮮明的分界線。

………

韓柯背着書包,推開樓梯門,光亮播灑進來的下一刻,便看到白相生不斷地往兩側躲避,而原肆臉上挂着壞壞的笑,幼稚地伸出長腿要去踩白相生雪白的球鞋.......

兩個大男孩玩着小學生的游戲,一方氣急敗壞,另一方卻樂在其中。

連四周的空氣都被他們的快樂所渲染。

韓柯站了一小會,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出聲打斷他們:

這是他一直扮演的角色,不出聲,看着另外的兩個人的故事,一次又一次,把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思.......全部壓下去。

“你他媽夠了啊,原肆,你簡直幼稚死了.......”

“你今天要敢踩老子的球鞋一腳,我就........哎,小柯你下來啦!”

白相生一看到韓柯,愠怒的眉峰展開,一臉欣喜,轉身就小跑着來到他身邊。

“你可算下來了!你都不知道,原肆真的煩死了,非要踩我的鞋………”

因為韓柯正對着二人的正前方的視角,于是他同樣清楚地看到,對面的原肆,那勾起的、好不容易有的淺笑,在回頭因為看到了自己,變化莫大,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就好像自己是洪水猛獸,他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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