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一個月後的清晨,舒顏站在舒府門口探頭探腦,見管家急匆匆地跑了回來,連忙迎了上去,一臉期盼地問道:“今天有阿霄哥哥給我的信嗎?”
這一個月多,唐霄每隔五日便給舒顏寄信,還附帶着沿路上各種各樣的小玩意。
舒顏算着日子,這幾日應是唐霄到家的日子了。
管家卻是一臉為難地看着自家小姐,嘴裏的話不知道要怎麽說出口,只能說道:“小姐,我還有要事要禀告老爺,請小姐稍等幾日,過幾日說不定就有結果了。”
說完,管家對着舒顏行了一禮便匆匆離開了。
舒顏看着管家有些古怪的模樣,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連忙跟了上去。
舒顏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了茶杯破碎的聲音和舒磊的驚呼聲,“你說、你說雲哥、雲哥死了?!”
管家繼續說道:“聽、聽說,唐家镖局一夜之間被人滅門,一百多口人無一活口,唐老爺和唐夫人都、都死了……”
“阿霄哥哥呢?”舒顏推門進來,眼眶通紅地看着管家,“他是不是還沒有回到家?他是不是還、還在路上?”
管家為難地搖了搖頭,說道:“唐、唐小公子在當日已經回到了唐家,想來、想來也已經遭受了毒手。”
舒顏聽此腳底踉跄了一下,深吸了幾口氣才穩住了眼前的天旋地轉,轉身跑了出去,“我要去唐家看看!”
“等等,顏兒!”舒磊眼看着舒顏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連忙吩咐管家備車,喚來寧蘭茹,一同去往唐家。
這一路上,舒顏騎馬飛奔,腿根被磨得通紅,但她依舊一聲不吭,雙手死死地拽着馬上的缰繩。
經過五天五夜的趕路,舒顏臉色都變得十分憔悴,在唐家門口翻身下馬時腿腳都軟了,顫顫巍巍地扶着馬鞍才站穩。
往日興盛的唐家镖局破敗不已,大火燒毀了大半,焦黑的牆壁隐約殘留着血跡,門口的石獅子殘破不已,滾落的石獅子頭壓着“唐家镖局”的牌匾。門口的屍體已經被人擡走了,但那門前随處可見的血跡和還未消散的血腥味依舊昭示着當時的殘酷。
舒顏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踩過幹涸的血泊,在四處無人的唐家門口張望,顫聲呢喃道:“阿霄哥哥呢?”
眼淚順着舒顏的臉頰滑落,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猩紅,她找不到任何一個活着的人。
她知道她或許應該去亂葬崗找找,但奈何腳似乎被釘在地上一般只能讓這刺痛的紅色充斥着自己的眼眸。
血色一點一點侵蝕着腦海中閃過的每一個往日的畫面,那些畫面似乎都變成了遙遠的不可觸及的存在。
恍然間她似乎聽見了喚她名字的聲音,就如同往日一般。
但舒顏回過神來回頭看向朝自己奔來的人,卻發現不是自己想的那個人。
舒顏迷茫地看着抱着自己寧蘭茹,聲音喑啞,問道:“阿霄哥哥呢?我怎麽找不到他?我來找他了,他為什麽還不出現?”
寧蘭茹看着眼前的場景,聽着舒顏的話淚流滿面,不知該說些什麽。
舒磊沉着臉徑直走進了唐家,但燒了一夜的唐家只剩下焦黑的廢墟,什麽也看不見。
漆黑的木頭橫在舒磊的面前,舒磊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才轉過身來,吩咐管家道:“去問問是誰幫忙埋葬了雲哥他們,埋在哪兒了?”
衆人馬不停蹄地找了一天一夜,才将唐家人找了個七七八八,重新為這些人修了墓,立了碑,燒了紙錢。
舒顏再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衛黛在一旁照看着她。
舒顏揉了揉腫痛的眼睛,渾脹的腦袋讓她十分不适。
衛黛攔下舒顏揉眼睛的手,“小姐,夫人吩咐過了,您醒來之後需要冷敷一下眼睛,不然肯定會腫得更厲害的。”
衛黛說着将手帕敷在舒顏的眼睛上,絲絲涼意順着眼睛向外散去,讓舒顏的腦袋也清明了些許,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衛黛嘆了口氣,心疼地說道:“小姐悲傷過度哭暈了過去,老爺命人将小姐送了過來,讓小姐好好休息。”
舒顏頓時想起來那彌漫着濃重血腥味的唐家,連忙抓着衛黛的手問道:“爹爹那邊的情況如何?”
衛黛搖了搖頭,道:“唐夫人的屍體已經找到了,夫人親自安排人修碑刻名。但管家帶着人将方圓十幾裏都找遍了,也沒見到唐老爺和唐小公子的屍體。”
“沒、沒找到?”
衛黛拿下手帕見舒顏眼眶又紅起來的樣子,忍不住寬慰道:“小姐不必擔憂,找不到唐小公子也許是一個好事,說不定他還沒死。”
“嗯……”舒顏摸了摸眼角的淚珠,眼眶微微有些刺痛,道:“那我也去幫忙吧。”
說着,舒顏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衛黛連忙說道:“哎哎,小姐,夫人說了您不必再過去了,她有別的事情想讓您去做。”
衛黛幫舒顏穿好鞋子,道:“夫人想讓小姐去一趟藥鋪,買些姜片和蒼術,還需要熬幾碗姜湯和食醋。唐家這次死的人太多,夫人唯恐會引起瘟疫。”
舒顏抿了抿唇,心知娘親是不願讓自己再去唐家了,猶豫了許久才點了點頭,“那我現在就去。”
唐家所在的鎮子不小,但藥鋪卻沒幾個,舒顏跑了兩條街才買夠了蒼術和生姜。
舒顏抱着大包小包的藥材往回走的時候還不忘打量着來來往往的行人,妄圖想要從這些人裏面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方才買藥的藥鋪忽然傳來了争吵聲,就見一個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對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大夫磕頭,哀求道:“求求您了,銀子我日後一定能補上,我給您打借條,您、您能不能先把藥給我,我、我求求您了!”
舒顏見此腳步一頓,走了過去,問道:“得了什麽病?需要多少銀子?”
小乞丐見舒顏衣着精致,連忙說道:“不多不多,二十兩銀子。看您傾國傾城的容貌就知道您一定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您行行好,佛祖一定會記得您的善舉,天天保佑您的。”
舒顏聽着那小乞丐不重樣的花言巧語,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那位老大夫說道,“麻煩幫他抓藥吧,我幫他付錢。”
那老大夫見此,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我去給你拿藥。”
小乞丐歡天喜地磕頭道謝,拿着藥材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舒顏拿了銀子遞給老大夫,老大夫擺擺手道:“我好歹是個大夫,這點兒藥錢我還是能出的起的。”
舒顏聽此,笑道:“您身為大夫自然心懷天下,我自然欽佩。但是方才那小乞丐也說了佛祖會保佑我,但我若是利用您的仁心不給錢,豈不是壞了我跟佛祖的約定。我心中亦是有牽挂之人,希望佛祖能夠保佑他,所以這銀子您一定要收下。”
老大夫聽此,無奈地笑了笑,“姑娘都這麽說了,我若再不拿,倒顯得我有意為難姑娘了。”
老大夫拿了銀子,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也不是我不願給那個小乞丐拿藥,只不過他想要救的那個人早已病入膏肓,無力回天。”
舒顏問道:“是什麽病症?”
“中毒,而且中毒甚是奇怪,我還沒有見過成百上千種毒藥在一個人體內,那個人能活到這個時候已是稀奇,但想來也是命不久矣。”老大夫搖了搖頭道:“一個月前,那個小乞丐便哭着喊着求人去診治他,我見那小乞丐着實可憐便去了。當時那人已經毒發,渾身劇痛難忍,體內的真氣互相沖撞。因着他體內的毒我也不敢擅自給他開藥,但見他情況危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以毒攻毒,沒想到竟然救活了。”
“那人也是一個有主意的,醒來之後便自己抓藥,想來也是知道自己體內是怎麽回事,我便也沒有插手。但哪曾想這幾日又毒發了,”老大夫搖了搖頭,嘆息道,“看那人的情況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倒也不是我心狠手辣,只是這生老病死,該來的總會來的。”
“這世上還有如此奇怪的人?”舒顏也有些驚訝,她随母親學醫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古怪的毒症。
衛黛見舒顏心中有所惦念的樣子,問道:“小姐既然挂念,不如我們去看看?”
舒顏搖了搖頭道:“若真如老大夫所言,那這人定然是救不回來的。唐家的事情已經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焦頭爛額,斷不能再惹麻煩事了。”
之後舒家在唐家附近搜尋了一個多月也沒找到唐雲和唐霄的屍體。
在坐上馬車離開之際,舒顏忍不住回望着幹淨卻衰敗孤寂的唐家,心裏祈求着唐霄能夠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