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舒顏拿回這兩樣東西之後也不知道如何處置，本想一把火燒了，但又害怕日後說不清楚，牽連更廣，只好先将它貼身放着。

“這也不是一個辦法啊。”舒顏小臉皺成一團，她也不敢貿然将此事告知唐霄。

衛黛端着茶水來時便見舒顏苦惱的樣子，道：“小姐，若是還不放心唐小公子，不如去萬安寺拜拜佛，佛祖會保佑心誠之人的。”

舒顏一聽萬安寺忽然想到了萬安寺旁的小院子，那院子除了她和唐霄無人知曉，将這些東西放在那兒倒是正好，忙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去跟娘親說一聲，我去萬安寺呆幾日。”

舒顏說着就逃一般地出門，生怕衛黛要問成親的事情。

自從知道了林興的事情之後，她便不知要如何面對衛黛，不想讓她身陷火海，但又不知如何同她說。

“小姐等等！”衛黛卻追上了舒顏。

衛黛能看出來舒顏這兩日在躲着自己，在舒顏面前跪了下來道，“小姐恕罪，奴婢心中急切，不知小姐是否同夫人說了奴婢的親事？夫人怎麽說？”

“呃……”舒顏小臉又皺在一起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你，你覺得林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啊？”

衛黛一聽這話便知舒顏并沒有勸動寧蘭茹，神情頓時黯淡了許多，卻又堅定地說道：“林大哥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奴婢此生非他不嫁。”

舒顏撓了撓頭，道：“那什麽，世人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要不你再等等或者查查當年的事情，你不想報複一下那個富家公子嗎？”

衛黛苦笑了一聲，道：“當年的事情是奴婢對不起林興，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人奴婢也不想再提了，奴婢現在只想跟興哥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衛黛說完便起身離開了，神情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舒顏看着衛黛落寞的背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但現在也不是憂心此事的時候，要趕緊把這燙手的山芋送出去。

舒顏便去找寧蘭茹借着為唐霄和唐伯伯祈福的理由去了萬安寺。

初冬時節，寒風凜冽，冷青色的山峰上波翠起伏，舒顏帶着地契急匆匆地上山。

路上她聽說最近江湖上十分不太平，不知從哪兒來的消息說當年同戚家有關系的人家全都被人滅門了，甚至還有人說被滅門的那些人家全都是被一把大火燒死的，就猶如當年的戚家一般，是戚家的鬼魂來索命了。

一時間江湖上的人對于戚家寶藏的事情也有些畏懼。

也不知阿霄哥哥會不會有事？舒顏心裏有些擔憂。

正在此時，舒顏忽然聽到身側的草叢中傳來幾聲輕微的響動，“什麽人？”

舒顏繡眉微皺，手摸上了腰間的藥包，雙眸死死盯着那草叢。

“唔……”一聲壓抑到極致的苦痛□□傳了出來，舒顏眉頭皺得更緊了，擡腳上前，繞過松樹只見一個木棍迎面劈了下來。

舒顏連忙避開，将手中的藥粉向那人撒了過去，只聽“哎呦”一聲，那木棍便掉在地上。

舒顏看着一身褴褛的小乞丐捂着眼睛疼得滿地打滾，“小乞丐？”

舒顏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她在唐家鎮上遇到的那個求藥的小乞丐，他朋友的病情十分古怪，所以她印象很深。

小乞丐乍一聽舒顏的聲音沒聽出來，見她認識還以為是他之前騙過的人，便道：“啊啊啊，大俠饒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別跟我們一般見識！之前騙您的銀子，我日後一定還上！您大人有大量，現在就把我們當個屁放了吧！”

“我、”舒顏話還沒說完就被小乞丐打斷了，“您看我們這小打小鬧的事情不值得鬧出人命來，您要是為真鬧出人命來的事情而來，那一定不是我們做的，我們這小胳膊小腿，還重病，怎麽可能殺得了人，您、”

“好了好了！”舒顏被小乞丐喋喋不休的話弄得腦仁疼，從懷裏拿出解藥灑在了小乞丐的眼睛上。

小乞丐揉了揉眼睛，剛能看清楚模糊的景象便拔腿就跑，幸虧舒顏早有防備，拽着小乞丐的胳膊，“還想跑！？”

舒顏見小乞丐又要說話，連忙捂住他的嘴道：“你先看看我是誰。”

小乞丐眨了眨眼睛，待看清楚舒顏嬌美的樣貌時瞪大了眼睛，随後思索了許久才像是想起來了，笑眯眯地看着舒顏。

舒顏便将手拿開，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神仙姐姐，真是好久不見了。”小乞丐笑着解釋道，“我就是路過路過，本來想找佛祖保佑的，但想到自己身上也沒什麽錢就準備回去了，沒想到能遇上神仙小姐姐。”

舒顏才不信這一套說辭，雙手環抱問他道：“少來這套，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裏幹什麽？你那位病重的朋友呢？身子可痊愈了？”

小乞丐沒想到舒顏還記得，搓了搓手道：“我哪兒有鬼鬼祟祟的，這不是怕身上髒沖撞了來這裏拜佛的貴人才走小路的，我那位親人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多謝神仙小姐姐挂念。”

“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不然他應該要擔心了，神仙小姐姐多逛逛。您長得這麽漂亮，心也善，佛祖一定會保佑你的。”

小乞丐說着就想要告辭，但沒想到松樹後忽然傳來一聲痛苦的□□。

小乞丐臉色大變，擡眼看着舒顏。

舒顏掃了一眼小乞丐背後的樹，她方才就注意到了樹後面有人。

那淡淡的血腥味她早就聞到了。

但舒顏也沒動，看着小乞丐說道：“是你那位病重的親人？”

舒顏見小乞丐警惕地看着自己，聳了聳肩道：“我就說兩件事。一，我是一個大夫，雖然比不上我娘親的名氣，但尚且不辱師門；二，這裏荒郊野嶺的，你拖着一個病重的人，想在天黑之前下山是不太可能的，風餐露宿一晚上，你那位親人的病情很有可能雪上加霜。”

說完，舒顏看也不看小乞丐，轉頭就往山上走。

舒顏往前走了幾步便聽見小乞丐在後面喊道：“你等等！”

舒顏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小乞丐深吸了一口氣才下定決心帶着舒顏來到了樹後，就見一位身着黑色寬大長袍的男子一臉蒼白地躺靠在樹上，精致的眉眼閉緊似是痛苦不已，領口微露的鎖骨和胸膛白皙如玉，幾道血肉外翻的傷口盤延其中，粗略碾碎的草藥敷在上面。

舒顏眉頭微皺，快步走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燒起來，他這傷是怎麽回事？”

小乞丐看着舒顏動作熟練地檢查傷口知道她沒有騙人，心裏微微松了口氣，答道：“他叫十三，這傷已經半個多月了，本來都已經快好了，結果因為毒發掙紮的時候又撕裂了。”

舒顏用身上的藥簡單地為十三包紮了一下，十三身上的傷着實有些嚴重，她沒帶那麽多藥。

舒顏眉頭微皺，思索了許久才嘟囔道：“罷了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來那老爺爺也不會介意的。”

說完，舒顏将十三的胳膊搭在肩上，踉跄地站起身來，小乞丐見此連忙上前搭把手，問道：“我們要去哪兒？”

“你們随我來。”舒顏帶着小乞丐來到了小院子，将十三妥善安置在偏房內，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說道：“你們這段時間先住在這裏，後院右側的田地裏面種了蔬菜，左邊的田地裏面是一些藥材，不過你、”

舒顏戳了戳小乞丐的腦門，道：“你不能去随便采藥。這人身上有毒，若是亂用藥說不定會引起毒發，他這幾日一直做噩夢說不定就是因為你亂在他身上敷草藥的緣故。”

小乞丐聽此吓了一跳，連忙點頭。

“行了，你現在這裏照顧他，我去做些吃的。”舒顏撸起袖子在小乞丐驚訝的眼神中，熟練地洗菜做飯。

半柱香之後就做了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小乞丐看着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舒顏見此笑道：“去洗手吃飯。”

“好嘞。”小乞丐立刻跑到水桶旁将自己的手洗得幹幹淨淨才回到桌子旁将自己的手舉給舒顏看。

舒顏笑道：“挺幹淨的，趕緊吃飯吧。”

“謝謝神仙姐姐！”小乞丐說完就端起碗狼吞虎咽起來。

舒顏見此忙說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小乞丐扒着碗點了點頭，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沒閑着。

舒顏趁機打量起了小乞丐，雖是蓬頭垢面的，但也能略見其俊俏的五官，那一雙如墨玉般的雙眸總是含着笑意，“你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大，你父母呢？”

小乞丐聽此噎了一口飯直咳嗽，喝了一大口水，拍了拍被噎到的胸口，才道：“我爹娘早就死了，我從小就是跟着一群老乞丐過的，而且、”

小乞丐神情有些羞惱，“我已經十六歲了，可不是你說的那種小孩子。”

“你已經十六了？”舒顏看着比自己大卻還沒有自己的小乞丐，一臉驚訝。

小乞丐見此，臉上羞惱的神情更甚了，“小時候沒吃好，所以長得慢了些！你別看我長得慢，乞讨的時候可比那些高高瘦瘦的乞丐容易的多！”

“那你叫什麽名字？”舒顏見小乞丐停下了碗筷也沒有催他再吃，暴飲暴食可不好。

小乞丐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卻沒想到抹了一嘴泥，“呸呸呸，我沒有名字，他們一直都叫我小乞丐。”

舒顏倒了一杯茶給小乞丐漱口，問道：“那你跟十三是怎麽認識的？”

小乞丐道：“去年冬天我沒讨到東西，我當時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本來都覺得自己熬不過去了，沒想到十三看到我給了我一塊饅頭。我再去乞讨的時候看到他毒發昏倒在雪地裏面，我将他背到了破廟裏面，之後我就一直跟着他了。後來我才知道，他當時身上也只剩下那半塊饅頭了。”

“原來如此。”舒顏又問道，“那你們之後都一直在求醫嗎？”

小乞丐原本盛滿明媚的雙眸忽然就沉寂下來了，點了點頭悶聲道：“但是我們看了很多人，他們都說十三已經沒救了，讓我們早做準備。”

舒顏皺眉思索了片刻，剛想開口就又聽到小乞丐說道：“你是不是還想問我，十三身上的傷和毒是從哪來的？”

舒顏沒想到這小乞丐心思還挺敏銳，輕咳了幾聲，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點了點頭。

小乞丐見此笑道：“不怪神仙姐姐追問，兩個來路不明的人，總會讓人擔心些。十三身上的毒是怎麽來的，我不知道，他也從來沒有提過，我只知道他毒發的時候特別吓人，好像入了魔一樣，好像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說話。”

小乞丐轉頭看了一眼偏房，“他身上的傷就是他毒發的時候自己弄得，拿到刀劍就亂砍，一不留神就能把自己劃傷了，偏偏他好似不知道疼一般。上次毒發的時候十三還把燭火打翻了，我們倆差點就被燒死在大火裏面了。”

“是嗎？”舒顏垂眸思索着，她方才包紮的時候見過十三身上的傷，确實上面有幾道刀劍傷和燒傷，但是一個人身上拿劍真的能把自己胸口劃傷嗎？

舒顏按下心頭的疑惑，去廚房端出來一碗青菜粥，小乞丐連忙跟在舒顏的身後。

舒顏帶着小乞丐走進房中，将十三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給他喂食。

十三的臉色白如雲紙，嘴唇卻泛着不尋常的青紫，緊閉的雙眸間略顯痛苦。

但好在東西尚且吃得下去，想來這個人也不想死。

“他現在尚且只能吃一些流食，不能有葷腥，這兩日先養好身上的傷，不然毒發之後只會傷上加傷。”舒顏喂完粥便為十三診脈查看，只見他脈象虛浮，一時間也看不出來他所中的毒到底是什麽。

舒顏從懷中拿出一瓶甘霖遞給了小乞丐，道：“這藥用的都是一些相性較為溫和的藥材且先試一試。你也先去洗洗，洗幹淨了之後再給他上藥，免得感染了傷口。”

小乞丐雙手接過藥瓶，貼身放在懷中，聽了舒顏的話連忙跑到水井邊打水洗澡。

舒顏見此，想了想又說道：“去屋裏面燒水，他還沒好，你又凍病了。”

“好嘞。”小乞丐對舒顏唯命是聽，立刻打了水回到房中。

舒顏見小乞丐離開才悄悄來到桃花樹下。去年光禿禿的梅花樹今年也長出了枝桠，随風飄蕩的紅條昭示着主人這麽多年的心事。

舒顏想了想将這些紅條全部取下，小心翼翼地貼身放好。

待聽見了小乞丐屋中傳來了水聲，舒顏才伸手扒開了梅花樹下的泥土，将藏着地契和那張紙的小包裹小心翼翼地藏了進去，又将土地踩實。

舒顏将手上的泥土洗淨就見小乞丐披散着頭發跑了出來，洗過澡的小乞丐露出他掩蓋在塵土之下的樣貌，柳眉之下一雙微挑的桃花眼讓人心生驚豔。

“這年頭乞丐都這麽好看了嗎？”舒顏忍不住嘟囔，但又見小乞丐骨瘦如柴的身子，“嗯，沒阿霄哥哥好看。”

小乞丐來到舒顏面前，疑惑地問道：“你剛才在說什麽？”

“沒什麽。”舒顏搖了搖頭，從院子旁邊的架子上抽了一條錦布塞到了小乞丐的懷中，“我就是在想你要不要起個名字？”

小乞丐拿起錦布擦頭發，聽見舒顏的話眉頭微皺，“倒也不是沒想過，但我大字不識幾個，想不出什麽好名字。”

“那要不我幫你起一個？”舒顏給自己倒了杯茶，道，“明明年紀比我大，還一直叫你小乞丐，也怪別扭的。”

小乞丐聽此眉頭更緊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舒顏見他神情似有些為難，便又道：“你不願就算了，小乞丐這個名字也挺好的。”

“嗯嗯。”小乞丐緊鎖的眉頭頓時松開了，道，“你不用覺得冒犯了我，神仙姐姐。”

“停停停，”舒顏知道小乞丐的年紀之後再聽他叫自己神仙姐姐就起一身雞皮疙瘩，“你可別叫我神仙姐姐，不然我現在就将你們兩個扔出去，我叫、”

舒顏頓了頓，到嘴邊的名字轉了一個話，“寧顏！記好了，可別叫我神仙姐姐了。”

“好的，神仙姐姐。”小乞丐笑眯眯地說道，“時候不早了，神仙姐姐早些休息吧。”

說完，小乞丐便一溜煙跑回屋中。

舒顏氣得直跺腳，憤憤地回到了自己屋中，關門的時候又看到小乞丐跑進了十三的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