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臨近年關，醫館卻不減忙碌，人手不足時舒顏便拉着十三打白工。
十四雖看不懂藥理，但搬運一類的苦力活也還是能幹的。
舒顏送走了一個病患之後，瞥見正在認真按照藥方抓藥的十三，只見他俊美的眉眼低垂，修長的手指掃過一個又一個櫃子，以往凜冽的面容也帶着幾分寧靜下的柔和。
舒顏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嘆息了一聲，馬上就要到自己的生辰了，也不知道阿霄哥哥還能不能記得與自己的約定。
十四看着舒顏一會兒歡喜，一會兒嘆氣的模樣，湊到十三的身邊說道：“我聽說神仙姐姐的生辰就在下個月，我們受了她這麽多恩惠，要不要也備一份禮？”
十三擡頭看了一眼用力揉了揉臉打起精神的舒顏，繼續分揀藥材道：“也好。”
但就在十四跑了大半個月準備好賀禮的時候，舒顏卻住到萬安寺去了。
舒顏将小院從裏到外打掃了一遍，靜心照料着比去年高了一截的梅花樹，從那一堆醫書裏面尋找着診治十三的方法。
舒顏放下手中的書，看着璀璨的星空，想着明日的生辰，心情沒來由的緊張起來，“阿霄哥哥應該會來的吧……”
一夜未眠的舒顏早早地便來到了梅花樹下等着，忐忑的心情随着日升日落而逐漸平靜進而暴躁。
看着夜幕來臨，巴巴等了一天的舒顏咽下了最後一口糕點，環視了夜空下有些寂寥的院子，忍不住破口大罵，“唐霄你個混蛋！騙人的登徒子！害我在這裏傻乎乎地等了一天，耍我很好玩是嗎！”
“你個王八蛋，簡直氣死我了！我不伺候你了！”
舒顏三兩下收拾起自己的包裹，看着升到頭頂的明月。
舒顏越想越生氣想要踹一腳旁邊梅花樹卻又舍不得，只好跑到院外找了一顆順眼的松樹狠狠地踹了幾腳，積雪紛紛落下，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舒顏微愣，用力地聞了聞，月光下那潔白雪上的點點殷紅尤顯刺目。
舒顏的手立刻摸上了腰間的荷包，擡頭看着樹上依枝而立的修長身軀。
舒顏眯着眼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放在荷包上的手立刻松開，擡腳就往樹上踹，“你下不下來！我讓你躲在樹上吓人！你有本事就別下來！”
被踹的松樹可憐地搖晃，好似下一瞬就要斷了，樹上的積雪散落一地，徹底露出了唐霄俊美的面容。
唐霄嘆了口氣，飛身來到舒顏的身後，看着舒顏停下動作也不肯轉過來，開口便道：“我錯了。”
唐霄見舒顏不說話，上前一步用食指讨好地勾起舒顏的手指，又道：“我錯了。”
舒顏握住了唐霄的手，用力地抹了一把滾落下來的熱淚，轉過身來問道：“什麽時候來的？”
唐霄頓了頓，将自己的手指慢慢塞進指縫變成十指相扣，道：“剛剛，在你罵我的時候。”
“……”舒顏淚眼朦胧地看着唐霄。
原本溫潤如玉的男子雖在她面前極力隐藏，但舒顏也能察覺到那些暗藏之下的不同。破舊的碎布包裹着玄色的刀鋒，點點血跡浸透了出來，還背了一個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
唐霄見舒顏一直盯着他背後的刀，便單手将刀拿了出來用力地擦了擦上面的血跡，放在舒顏的面前，道：“想看看？”
舒顏低頭掃了一眼，悶聲問道：“為何不用劍了？”
唐霄聽此一頓，笑着解釋道：“因為用劍之人潇灑凜冽，一身正氣，而用刀之人殺伐果決，滿身戾氣，現如今正好與我相配。”
舒顏聽着他故意調笑的語氣，想詢問他這一年多過得如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心裏越發的悶堵，只好氣惱地拉着唐霄的手往屋中走。
唐霄笑看着夜幕下兩人相牽的手心裏久違地感受到了寧靜，就如同在黑暗中行走了許久的人又看到了光亮一般。
舒顏回到屋中便将唐霄按在了床上，唐霄不說話也不反抗，就如同之前相處一般，寵溺地任由舒顏‘擺布’。
舒顏熟練地脫了唐霄的衣袍，看着唐霄健碩緊致的胸腹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疤，寬厚的後背一道從左肩劃到右下的傷口血肉外翻。
唐霄背對着舒顏，聽着她陡然沉重起來的呼吸聲，在她開口之前連忙解釋道：“我今日出門總要尋一個好的緣由，免得引起崔策的懷疑。正巧有一夥聽到消息的匪徒來到了鎮上，我便借着打探消息的理由趁機出門。”
“雖是借口，但也不能糊弄行事，所以我做完了事情才急忙趕過來，讓你等了、唔！”唐霄疼得悶哼一聲，有些委屈地回頭看着毫不留情清理傷口的舒顏。
舒顏紅潤的眼尾在燭光下更顯柔暖，見唐霄回頭過來，含着淚的雙眸狠狠瞪了他一眼，白嫩的手指戳着他的臉讓他轉過頭去。
唐霄低聲笑了，聽話地将頭轉回去，道：“我沒事，真的，從不騙你。”
“鬼才信你呢！”舒顏無比認真地幫唐霄上藥，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包好住猙獰的傷口後。
舒顏從背後環住了唐霄的腰腹，忍不住在混雜着血腥味與藥味的紗布外落下了一個又一個吻。
原本還在斟酌如何開口的唐霄被舒顏弄得措手不及，腰腹收緊，身子如拉滿的弓緊繃着，“顏兒？”
舒顏根本不理睬唐霄的話，環抱着的手臂收的更近，整個人都貼在了唐霄的後背。
唐霄感受着緊繃的後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柔軟，手搭在了舒顏的手上，深吸了幾口氣，才啞聲說道：“顏兒，你壓着我傷口了，有些……疼。”
唐霄察覺到身後的人動作微微一愣，正準備迎接舒顏惱羞成怒的話，卻感受到舒顏将頭移了一下，微涼的額頭貼在他滾燙的肌理上，失去了紗布的隔閡更能感受到唇齒間的柔軟。
唐霄無奈地強壓着身體的異樣，手卻不自覺地用力扣着舒顏的手，“好了，顏兒，我、嘶！”
背後傳來的那一下猝不及防的輕咬讓他差點沒忍住，額頭頓時浸出了薄汗，深吸了幾口氣，閉上了眼睛。
舒顏滿意地看着自己咬出來的牙印，心疼之下殘留的那一抹惱怒才消散，松開了手收拾起了藥箱。
唐霄坐在床邊動也不敢動，直到舒顏收拾好出去做飯，他才松了口氣。
待她做好了飯端過來的時候就見唐霄已經神色如常地穿好衣裳。
舒顏拉着唐霄桌前坐好，手攤開放在唐霄的面前，挑眉看着他。
唐霄看着燭光下眉眼精致又傲氣的笑靥，最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将那包裹放到了舒顏的面前。
“這是林記的糖人，我怕它化了特意讓小販用油紙包了兩層，你快嘗嘗。”
“這些是你之前一直念叨的糕點，他們家臨近年關還出了幾樣新的，應該也會有你喜歡的。”
“這是一把匕首，小巧不重但鋒利無比，你帶着防身最好不過了。”
“你每到過年的時候都說我畫的年畫最能鎮宅，今年的我也給你帶過來了。”
…………
舒顏看着唐霄将包裹中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擺滿了大半個桌子，眼眶又泛起了紅。
唐霄見此有些無奈，手指輕柔地抹去了舒顏眼尾的淚珠，“你怎麽又哭了？”
“因為開心啊！”舒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伸手将唐霄腰間破舊的胖錦鯉荷包換下，“這也是我繡的，我的繡工是不是進步很大？”
唐霄看着青墨色荷包上繡着一對鴛鴦，右下方的角落裏繡着“平安”兩字，笑道：“是進步不少，可是下功夫了？”
“那當然，自從我上次因為這個荷包找到你，”舒顏晃了晃那個舊荷包道，“我就覺得這種荷包就是我們之間的紅線，以後我每年都送你一個，你年年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沒想逃。”唐霄手指輕撫着嶄新的荷包，道，“那日出事之後，我被崔策救了，總想着同你報個平安，但總也找不到機會。等再見面的時候，時機又不對，更不好開口了。”
“崔策？就是你身邊的那個人？”舒顏将桌上的菜往唐霄身邊推了推，道，“先吃飯，嘗嘗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唐霄笑着點了點頭，夾了塊魚肉小心地剔刺，道：“我本以為他不過是好意出手相救，後來我才發現他似乎也在查戚家的事情，而且受命于人。如此，他救我想來也不是随手的好意，可能就是因為比旁人來晚了一步，無奈之下才救了我，想要從我身上找到什麽消息。”
舒顏聽此眉頭微皺，唐霄笑着用指尖戳了戳舒顏的眉間道：“但這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戚家的事情我們不過是聽爹爹在飯桌上說過那麽一次，許多事情我們還不清楚。既然他們在查戚家的事情，那麽早晚會遇上戚家遺孤。”
唐霄的目光陡然陰沉了一瞬，轉而恢複如常，将剔好的魚肉放在了舒顏的碗中。
但是舒顏沒有錯過唐霄方才一閃而過的殺意，抿了抿唇問道：“那你都查到了什麽？”
唐霄笑道：“就知道你會問。”
唐霄将這一年多自己從各方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舒顏。
當年戚家本是鑄造世家，傳聞戚家打造的兵器斬金斷玉，削鐵如泥，在江湖上獨霸一方。
而戚家夫人李婉彤原本是機關巧匠李坤之女。雖然李坤制作機關的技藝頗為精湛，但也僅有一個徒弟，在江湖上其實并不顯眼。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戚家公子也就是戚家下一任家主同李家嫡女成親的時候，世人都猜測兩家聯姻是各懷鬼胎的。”唐霄道，“戚家想要謀取李家的機關技巧，李家想要戚家的鍛造工藝。”
“他們都想獨吞？”舒顏倒是不意外，只不過有些反感，“那李家小姐豈不是一輩子都……”
唐霄摸了摸舒顏的頭，夾了一塊她喜歡的嫩豆腐到她的碗中，繼續說道：“不過在兩人成親三四年後李坤便過世了，那流言就不攻自破，畢竟只靠李婉彤一個女子想要承擔着戚家的記恨進而獨自撐起李家絕非易事。”
舒顏吃了那塊魚肉問道：“那李家沒有其他人了？那個徒弟呢？”
唐霄道：“聽聞這人為人十分低調，一心只想跟着李坤學習機關技巧，而且在李坤死前半年便離開了，而且連李坤的白事上也沒有露面。”
“但戚家還是被人算計了，”舒顏道。
“據說在李坤死後一年，江湖上忽然傳出了戚家有寶藏的傳聞。那傳聞說得神乎其神，說是戚家有一份秘寶，獲得者可鍛造絕世兵器，稱霸江湖。”唐霄道，“恐怕就是那時候被人惦記上了，之後的事情便如爹爹所言。”
舒顏咬着筷子思索着唐霄的話，又問道：“那你可知道崔策他們在查什麽？”
唐霄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戚家有份藏寶圖指示着這個寶藏的位置，我們現在就在找這份藏寶圖。不過我之前在家中從未看到過這份藏寶圖，也從來沒有聽爹說起過，想來當年爹他們失手了，不然今日江湖上也不會再生傳聞。”
唐霄說着擡頭看着舒顏，“那日去舒家确實是我大意了，我錯了，你別生氣。”
舒顏看着唐霄略帶讨好的目光，故意哼了一聲，道：“只是一句我錯了，我就能原諒你了嗎？你還點了我的穴！你知不知道我當時都要吓死了！還以為你不要我了，要殺了我爹爹要跟着你身邊那個混蛋遠走高飛了！”
唐霄解釋道：“有我在，肯定不會讓伯父出事的。而且過了崔策這一關，日後舒家便不會再成為他們的目标。點了你的穴是不想讓你牽扯到當時的情況中去，我怕我護不住你。”
舒顏不說話，唐霄便用手指小心地勾了勾地舒顏的掌心，道：“別生氣了。你生氣，我心裏着急後背就疼了。”
舒顏看着唐霄低聲哄自己的模樣有些心軟，但又不想就這麽便宜地放過他，便故意板着臉說道：“那你親我一下。”
唐霄呼吸一滞，想起方才上藥的情形心裏莫名又有些燥熱，看着笑靥如花的舒顏，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別鬧，說正事呢。”
“那說完正事，你親我一下。”舒顏說完絲毫不給唐霄拒絕的機會，想起之前唐霄讓她小心王家的事情，馬上說道，“你們可查到王家的事情了？崔策他們是不是懷疑王家？”
唐霄心知此番是逃不了了，只能回道：“此事确實有些棘手。上次伯父偶然吐露了王家的事情，崔策便想着去查一查，但是還沒等查出王家與戚家的牽扯，舒家竟重新同王家對上了。我生怕此事會引得他們對舒家起疑，便偷偷查看他們來往的密信。”
舒顏眉頭緊鎖，“信上說什麽？”
唐霄捏了捏舒顏柔軟的手指，笑道：“信上并未提及伯父的事情，王家的事情也只是說從別的江湖人士口中得知的。而舒王兩家對上是因為你跟王虎不和，在街上大打出手才導致兩家人護子心切進而發展成了這種局面。”
舒顏聽完哼了兩聲，道：“難得那個王虎還能促成一些好事，我真是想起他就來氣！”
唐霄聽此笑着往舒顏碗裏面夾菜，道：“等回頭我替你教訓他。”
“不過崔策的信雖然是送出去了，但背後那些人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崔策的話，重新派了一個人準備親自到王家探查，也不允許我和崔策再插手此事，因此我才告知你最近要小心王家，免得再将舒家牽扯進去。”唐霄又道，“這些就是我目前所知道的全部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