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也有一份?”十四拿着繡着富貴的平安福,笑眯眯地看着舒顏道,“借神仙姐姐吉言,我明年定會發大財。”
舒顏笑道:“那你發了財可不要忘了我。”
說着,舒顏看一眼拿着寓意康健護身符的戚忱,悄悄地将十四拽到了一旁,将一顆藥丸塞到了十四的平安福中,道:“這顆藥丸你收好。”
十四疑惑地看向舒顏。
舒顏解釋道:“你還記得我在寺廟中救你們的時候被十三打中了一掌嗎?”
十四聽此神情立刻緊張了起來。
舒顏又道:“你也知道十三體內有毒,但這藥我當時服用了,竟然可以解了十三的毒掌。我在你的平安福裏面補了一個夾層,你好好收着,若是十三又發病了,這藥丸可救你一命。”
十四聽此緊緊握着手中的護身符,但随機又想到了什麽,連忙問道:“既然這顆藥丸可以解十三的毒掌,那是不是可以解他身上的毒?”
舒顏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試過了,不行。解不了他身上的毒,只能暫時壓制,不過危急關頭也可以給他用,免得毒發了又跟上次一樣不認識你。”
十四聽此不禁有些失望。
正在這個時候,戚忱走了過來,問道:“你們在聊什麽?”
舒顏順勢指了指十四手中的護身符,道:“無功不受祿,所以我讓他這兩日在醫館裏面白打工。”
十四聽此将護身符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間,嘟囔道:“還是寧大夫好,每個月都會給我們結工錢。”
舒顏聽此毫不客氣地踢了他小腿一下。
戚忱見此竟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有了血一般的紅潤,仿佛春風拂過長年嚴寒的山林。
戚忱從懷中拿出了一包銀針,道:“賀禮。”
“什麽?”舒顏有些疑惑。
十四搶着說道:“前日你不是過生辰嗎?我們想着最近麻煩你的事情太多便拜托了好多人去打了這麽一副銀針,作為你的生辰賀禮。”
十四悄悄湊近舒顏的耳邊說道:“這東西可花了十三好多錢的,醫館裏面的人都說這副銀針是極好的,不可多得,你就趕緊收下吧。”
舒顏看着戚忱手中的銀針,大小不同,長細皆有所考究,确實是難得一見的東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等今晚請你們吃頓遲來的生辰宴。”
戚忱聽見“生辰宴”三個字神情有些恍惚,但不過片刻便恢複如常,笑看着舒顏。
十四十分熟稔地報出了一堆菜名。
舒顏瞪着他道:“你倒是會吃。”
幾日之後,寧蘭茹去別的鎮子上治病回來,舒顏便立刻帶着從萬安寺求來的護身符殷勤地獻給了寧蘭茹。
寧蘭茹瞧着護身符上繡的“白頭相守”的字樣笑道:“我竟然不知萬安寺什麽時候有了這模樣的護身符。”
“萬安寺當然沒有,”舒顏笑眯眯地說道,“這是我為娘親特意繡的,當然也是去萬安寺找方丈誦過經,一定靈。”
寧蘭茹看着舒顏信誓旦旦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道:“又來當你爹的說客?”
舒顏連忙搖了搖頭,道:“我自然是站在娘親這一頭的,爹爹不管幹什麽事情,怎麽能瞞着娘親呢?”
“說的好聽。”寧蘭茹嘴上說着不信,卻将那個護身符拿在手裏打量,似乎很喜歡的樣子。
舒顏見此趁機說道:“但這不是臨近年關了嗎?爹爹一個人在家過年會不會有些孤單啊?做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飯結果沒人陪着吃,好像是有點兒可憐啊。說不定爹爹已經知錯了,但苦于不知道找什麽理由跟娘親見上一面。”
舒顏看着自家娘親面上露出了有些猶豫的神情,再接再厲地說道:“你說爹爹會自己放煙花嗎?也不知道從這裏能不能看到爹爹放的煙花啊,爹爹會不會一個人喝悶酒啊?到時候醉了也沒有人管……”
“行了行了,你再說下去你爹就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人了。”寧蘭茹似有些無奈地笑道,“罷了,等過幾日将醫館這邊的病人安置妥當之後,我們便回家過年了。”
舒顏見寧蘭茹應允頓時松了口氣,猶豫了片刻,又問道:“娘親跟爹爹為何吵架?是因為王家的事情嗎?”
寧蘭茹聽到這句話,愁緒又染上了眉間,沉默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說道:“你之前便同我說你爹隐瞞定然是有他的道理,我自然也不願意揪着這件事情不放。但你走後,他忽然大調府上的侍衛,似乎是丢了什麽東西。我本也是好意詢問,但他卻讓我不要管此事。”
寧蘭茹說着,語氣有些氣惱,“夫妻之間還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嗎?他整日也不知在折騰些什麽,弄得整個府裏都人心惶惶的。再後來我聽管家說他跟王家對上了,我便想起之前他中毒一事,生怕他遇到什麽危險。”
“但我去問他,他依舊不答,說一些旁的敷衍我,真當我聽不出來?”寧蘭茹道,“既然他不想說,那我也不想聽了,就讓他自己自生自滅吧。”
舒顏見寧蘭茹又動氣了,連忙拍了拍寧蘭茹的後背,想了想,道:“娘親,有沒有想過爹爹現在忙的事情可能跟戚家的事情有關,爹爹不讓你知道,是生怕你卷到此事中來。”
寧蘭茹嘆息一聲,道:“我怎麽會沒想到。但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生氣。戚家的事情牽扯甚多,唐家更是因此滅門,我又何嘗不擔心。他不想讓我知道,自以為是保護我,但他沒有想過,什麽都不知道被蒙在鼓裏,整日提心吊膽有多麽痛苦。”
“想當年我也是跟着師父游歷四方的人,什麽樣的場面沒有見過。”寧蘭茹道,“又怎麽會被這些事吓到?不信我就是不信我,沒有其他的緣由可以解釋,我最恨被人騙。”
舒顏聽此抿了抿唇,她曾經因為唐霄的事情一整年都提心吊膽,牽腸挂肚直到前幾日她同唐霄互相坦誠才有所緩解,所以她能明白自家娘親的焦心。
外人都見娘親溫柔端莊,但其實舒顏知道她的娘親闖蕩過江湖,同那些俠客一樣有着自己獨有的驕傲。若真是有人做了什麽娘親不能忍受的事情,娘親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那娘親和爹爹是怎麽認識的?沒成親之前有沒有聽爹爹說過戚家的事情嗎?”舒顏問道,“成親之後有沒有見過其他人來找過爹爹?”
寧蘭茹搖了搖頭道:“自從知道了你爹因戚家的事情瞞着我之後,我也細細回想過之前的事情,第一次遇到你爹時,我在藥谷旁邊的林子裏摘草藥。”
那日天高氣爽,寧蘭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着漸落的夕陽正打算回去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血腥味。
寧蘭茹眉頭微皺,此山是藥谷的後山,再往外就是懸崖峭壁,一般人進不到這裏來,除非是後山裏面囚禁的那個師伯。
寧蘭茹心知師父同師伯之間有些不和,唯恐師伯做一些有損師父的事情便握上腰間的匕首,悄悄地走上前。
但還沒等她靠近就看到一個黑影閃過面前,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寧蘭茹暗覺不好,在那人的手摸上她的脖子時揮動匕首狠狠地劃傷了他的手,轉身刺進了那個的肩膀。
寧蘭茹絲毫沒有手軟,松開手拿出腰間的銀針封住了那人的穴位,這才打量起眼前的不速之客。
此人蒙着面,一身黑衣破破爛爛,身上傷口無數,漆黑的雙眸警惕地看着她。
寧蘭茹蹲下來,素手挑開了粘連在傷口上的黑衣,“劍傷,銀針,還有一些不規則的擦傷,恐怕是鐵鏈?真是有趣的武器。”
寧蘭茹伸手摘下了滿是血污的蒙面巾,露出了舒磊蒼白的臉,“你是誰?亡命之徒?”
“姑娘、咳、姑娘誤會了,我名叫舒磊,只是一方商賈,不小心被奸人所害,背井離鄉想要報仇結果……”舒磊說得有些急,忍不住咳嗽,“匆忙奔逃之下誤、誤入此地,十分、十分抱歉,但我,咳咳,但我真的沒有惡意,也不是故意對姑娘出手的。”
“我以為、咳咳,”舒磊氣息有些微弱,“我以為是追殺我的人,咳咳,所以才冒犯了姑娘。”
寧蘭茹聽此卻不為所動,道:“你可知這裏是什麽地方?”
舒磊眉眼低垂,道:“……不知道。”
寧蘭茹冷言道:“這是地獄,有來無回。”
說着,寧蘭茹便要起身離開,但沒想到舒磊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驚訝道:“你怎麽解開了?”
寧蘭茹看着崩裂在地上的銀針,看着咳嗽吐血的舒磊有些氣惱,“松開!”
“姑娘,我、”舒磊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來人有些功夫,不好對付。
舒磊連忙将寧蘭茹拉到身旁,在她出聲之前想要捂住她的嘴巴卻被她反手打開。
寧蘭茹狠狠地瞪了舒磊一眼,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了出去。
只見來人一身藏青色長袍,品貌非凡,一身淡然儒雅的氣質,寧蘭茹笑道:“師父,你怎麽來了?”
林然看着忽然竄出來的寧蘭茹立刻松了口氣,出口的話卻與他溫文爾雅的表象大相徑庭,“你這臭丫頭,出來采藥也不說一聲害得老子好找。”
“是我的不是,讓師父擔心了。”寧蘭茹笑着想要拉林然離開,卻沒想到被林然拽住了,“幹什麽?打算見死不救?”
寧蘭茹聽此回頭看了一眼,氣鼓鼓地松開了手,哼了一聲,跟在林然的身旁繞到了樹後。舒磊經過方才的一番動作已經昏迷不醒。
林然打量了一番,對寧蘭茹說道:“先把這個半死人帶回去吧。”
“師父!您又不知道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寧蘭茹伸手指着舒磊,“就他這一身傷看着就不是什麽好人。”
寧蘭茹才不信他剛才那一番說辭。
林然擺了擺手道:“我眼又不瞎,自然看到了。只不過這後山都是藥谷的藥童精心培育的藥材,你看看,”
林然指了指舒磊走過的路,憤憤不平地說道:“他都踩壞了多少藥材了!再把他放在這裏不管不顧,這些藥材還不知道要被他嚯嚯多少!”
“……”
林然将舒磊的胳膊搭在肩上,“來搭把手。”
寧蘭茹這才不情不願地幫忙将人帶回去。
回到藥谷之後,寧蘭茹仍然對舒磊十分提防,只希望盡快醫好他的傷,讓他離開藥谷。
舒磊似乎也看出來寧蘭茹對他的不喜,也從不對寧蘭茹多言免得惹她生氣。
因此,兩人幾乎從不說話。
一個月後是林然的生辰,藥谷上下皆是喜氣洋洋。
“我今年要百年的好酒,”林然背着手晃悠到寧蘭茹面前,“還想吃叫花雞,醒獅酥,酸菜魚,還有……”
林然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寧蘭茹笑道:“旁人都以節儉麻煩為由推脫大操大辦,怎麽單單你這麽多要求?”
林然哼了一聲,道:“那些人嘴上說的不願意大操大辦,心裏還不一定怎麽開心呢!咱們藥谷的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直來直往,問心無愧,你長大之後也不要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哎對了對了,”林然從懷中拿出了一塊上好的藥玉在寧蘭茹面前晃了晃,“嘿嘿,成色不錯吧!阿朿特意托人送回來的。只不過生辰宴他趕不回來了,真是可惜啊,吃不上這麽多好飯了。”
“他哪兒有師父這麽貪吃啊。既然他寄東西回來了,師父您也不用天天挂念着了。”寧蘭茹笑道:“單看這玉就知道他在外面過得不差,您就安安心心過生辰吧。”
“那你別忘了我的宴席,可不能糊弄我。”林然對寧蘭茹囑咐完,便又晃悠到其他人面前,“哎哎哎,我跟你說,這兒要挂紅的。”
之後的幾日,寧蘭茹一直呆在廚房。自家師父脾氣古怪,口味也挑剔,寧蘭茹冥思苦想了好久,也沒做出來合自己心意的飯菜,更別說給師父嘗嘗了。
“師姐,師父的菜做得如何了?”将酒壇搬到廚房的小師弟,看着寧蘭茹愁眉苦臉的樣子,問道,“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寧蘭茹指了指面前奇形怪狀的糕點,無奈地說道:“這份醒獅酥,我是真的沒有法子了。”
小師弟看着桌面上慘不忍睹的糕點,撓了撓頭,道:“要不你去找磊哥問問?”
“磊哥?”寧蘭茹眉頭微皺,“你說的是舒磊?”
“對對對,”小師弟連忙說道,“磊哥可厲害了,感覺他什麽都知道。就這酒,你也不是不知道師父嘴有多刁,我跑了好多地方都選不好,還是磊哥幫我找來了上好的竹葉青。”
小師弟說着将那酒壇開了一條縫隙,剎那間醇厚的酒香就溢了出來,确實是品質上乘的好酒。
小師弟見寧蘭茹驚訝的神情,笑眯眯地說道:“這壇竹葉青不錯吧,我真要好好謝謝磊哥。”
小師弟将酒壇小心翼翼地放在廚房的酒架上,“師姐,你要是實在做不出來就去問問磊哥吧,他說不定能幫你,感覺磊哥走南闖北知道好多東西,我還有事先走啦。”
小師弟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難不成他還真是一個商賈?寧蘭茹又想起剛見到舒磊的情形,繡眉立刻皺了起來,馬上搖了搖頭将這個想法晃出腦袋,低頭做折磨人的醒獅酥。
但一連嘗試了許久都沒有什麽顯著的成效,寧蘭茹不禁有些洩氣,就在這個時候舒磊路過廚房的窗前,往裏看了一眼,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道:“需要幫忙嗎?”
寧蘭茹剛想說不用,但看到自己慘不忍睹的成果,猶豫了許久才問道:“你有什麽好法子?”師父的壽宴馬上就要到了,可不能出差錯。
舒磊想了想,說道:“我認識一個廚師,做糕點很有一手,你要不去跟他請教一番?”
寧蘭茹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之後我同他出了藥谷,來到一個偏遠的小鎮上找到了那個廚師。”寧蘭茹道,“在跟那個廚師請教的過程中,我才知道你爹其實也是一個富家子弟,但因為家中人得罪了權貴舉家被流放,他心有不甘在被流放的路上殺了官兵逃了出來做了商賈。但因為身份的緣故也幹了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
“那爹爹也是一個可憐人啊。”舒顏如有所思地說道。
寧蘭茹嘆息道:“在遇到你爹爹的前一年,新帝登基,天下大赦。你爹他們家本就是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便被赦免了。但你爹爹當時已經走上了不歸路,不能回頭了。”
舒顏點了點頭,感嘆道:“爹爹的遭遇給唐伯伯好像啊。之後呢?娘親跟爹爹的關系有所緩和了嗎?”
寧蘭茹點了點頭,“既然知道了你爹的身世,我自然沒有再懷疑他的道理,藥谷之前也救過不少被冤枉而無法回頭的人。但後來……”
寧蘭茹似有些惱怒地抿了抿唇。舒顏見此問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寧蘭茹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師父的壽宴上出了一件事情,小師弟包藏禍心想要害我清白同他成親,但沒想到陰差陽錯我跟你爹生米煮成熟飯,師父大為震怒。我雖傷心,但我也并不想被這件事情束縛。不過,你爹卻始終心懷愧疚,甚至負荊請罪在我房門前跪了許久,後來我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他無論如何也要趕到我的身邊。”
寧蘭茹笑道:“長此以往,我忽然感覺有這麽一個人在身邊也挺好的。”
寧蘭茹說完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将這段時間郁結于心的悶氣都呼了出來,看着舒顏笑道:“說了這麽多,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登過兩日,我們就回家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