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然,“明先生想聽,點一出便罷。”
“不是正在唱嗎。”周鴻扭動他的腳,冷眼加持于明樓。
周佛海攆開他,順勢道:“這戲班有名,哪出戲都唱的好。”明樓橫望周鴻,擱下杯子,“周先生說的是,戲文而已,何必糾于此。”他示好般給周佛海點茶,遙遠瞧明誠一眼,“我這秘書不愛聽戲,門口遇到了吧?”
“阿誠先生倒是不太舒服,剛出門就被醉鬼纏上。現下恐沒回神。”
“暫且不用理他。”明樓蹙眉深沉擔憂得垂下眼,悶聲道:“戲韻綿長,要誤了吃飯時間。”劉培緒揮手喊來他人,附耳吩咐幾句。“周先生,原本就訂了桌菜,就在福昌飯店。”
“也好,明先生既然不愛這戲,不聽也罷。”周佛海別過手去扯一旁的周鴻,氣焰稍盛就不知分寸,周鴻勉為其難跟着明樓,明誠在遠處瞧得一清二楚,嘲笑的勾着嘴角。他也歇息夠了,他們吃飯排不上他,正好留出時間。
明樓路過明誠身側,淡然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明誠點頭應和,捂着頭洋洋灑灑退出去。他對上明樓意蘊延長的眼神,無聲說道,“當心。”
電梯工東工上去,鐵牢似将人兜一窩。明樓身側立着周鴻,偏過臉不理一分。周佛海倒是安心模樣,劉培緒雙手蹭來蹭去,汗津津的頭發。
菜已上齊,周佛海訝然道:“看來我們來晚了。”
“無妨,我也有些餓了。昨夜到酒店抵不住困意,直直睡了。”明樓親切口吻,放下身段不予周鴻計較。
周鴻被周佛海吓怕,全程悶聲不吭,蒼白的臉色在搖晃的風扇下陰影重重,木讷盯着飯菜動嘴。劉培緒光喝湯了,只有明樓細嚼慢咽,“南京的小菜,和上海風味也有相似。”
“江南本一家,這兒四周發風景也不錯,吃過飯可帶明先生逛逛。”他朝周鴻說話,半刻回應也沒有,他虛勞又道:“明先生,兆銘剛起步,正是廣納人才的時候。”
“汪先生根基深厚,又有才名。我在巴黎時,聽那些文化沙龍誇他,都是敬仰。他若有需豈會無人應招。”他話深含刺,就和卡在周佛海嘴邊的魚骨般。
“建設政府,最缺的便是資金。兆銘向我提過,我就是個經濟學家,連基礎都沒有,何談幫忙。明家世代簪纓,又同在巴黎留學。想來和兆銘有話可聊,說不定一見如故。”
明樓擱筷縛手,“明家當不得世代簪纓,不過富貴些。既承周先生的話,我頂算匆匆見過汪先生一面吧,連話也說上,何來一見如故。”他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擺明要讓汪精衛親自出面。
“也是,兆銘近日煩悶,萬事需他籌謀。”周佛海婉言回絕他,不想明樓道:“我可以等。”他笑得大方,韬光養晦得笑開。
飯局相持,頂頭風扇懸動的身子吱呀,腐敗黴味從外而來,嗆得人移開眼。
“先生,打擾了。”侍應畢恭畢敬,朝首座歉意道:“有個電話找明樓先生,說是急事。”
“電話打到飯店來了,恐怕真有要事。”周佛海拈出魚骨,對明樓道:“不耽誤的。”
明樓随侍應出門,話筒靜待一旁。沒幾個人知道他在飯店,思前想後該是明誠。
“先生。”不出所料。
“怎麽了?”明樓手指抵住話筒下方,側身擋過侍應視線。
“秘書處來的電話,銀行出了點問題,亟待解決。他們盡力拖了一天,最好今晚就走。”明誠強裝鎮定,音調碎在地上。
明樓躊躇片刻,“好。”
此刻周鴻放肆似得跨坐椅子,兩雙腿探至桌底。
“不成規矩。”周佛海呵斥他。
周鴻掃過劉培緒一眼,嘆息道:“我看此時只能汪先生出面,明樓軟硬不吃,且手段了得。”
“你既然知道,剛開始就不該激他。”周佛海恨鐵不成鋼,直搖頭。
“怕什麽,人又跑不了。”
話音剛落,明樓推門而入。劉培緒仍是正襟危坐,周鴻僵着腿,不自在撇嘴。
“抱歉,突發有事,76號秘書處來的電話。”明樓深意致歉,一舉一動滴水不漏。周佛海不可能強硬圈他不準走,何況他摸清汪精衛的态度,頗帶底氣。
周鴻坐不住,直愣站起來,“就這麽走了?”
“小周先生,覺得76號無所謂麽?”明樓反嘲,臉上挂特別的笑。
周佛海壓着胸口,“這孩子沒分寸,明先生見諒。既然是76號的事,當然得先辦。兆銘那邊,我來替你說。”
“那就多謝周先生。”
明樓帶門時暗自瞧周鴻暴躁卻無處發的生氣模樣,胸腔鼓鼓的,兩只腳好似互相牽絆,和他想象得麻雀不謀而合,心頭忽而松快起來。
周鴻擡手掃過桌面,噼裏啪啦碎一地的器皿,同他的怒氣四處亂跑。“叔叔,就這麽算了?”
“你什麽時候長點腦子!”周佛海噴薄的氣焰蓋過周鴻的聲音,斜撂劉培緒,“你出去吧。”他冷靜自如坐下來,手掌蹭木柄。
劉培緒畏畏縮縮挪出去,周鴻橫挑背影,捉摸不定道:“叔叔...你說那個電話?”
“節骨眼上,電話都不用查了。”周佛海擠眉道,“明樓非走不可,誰都攔不住。”
“汪先生出面的話...”
周佛海撫然搖頭,“兆銘把這事交給你,便就不願親自出面。何況政府剛剛建立,正有起色,不值得撕破臉皮。明樓是聰明人,他就算回了上海,也還任職于76號。以後機會千萬,別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還真是城府深,叫人捉摸不定。”
周佛海自嘆不如的笑道:“你是提到鐵板了。”猝而陰冷低聲輕語,“除之而後快啊。”狠話都散進風裏,審時度勢,時勢是死局,四方把持,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些道理,他又怎麽不懂呢。
大道理明誠都看透,他收拾好行李,将圍巾遞給明樓。
“風大,車票買好了,今晚就走。”
明樓長眉蹙開,道:“出什麽事了?聽戲時就不對勁,是不是有風聲?”
“大哥,我聽到周佛海和周鴻的談話,蒼鹘是個未知數,但他們似乎懷疑劉培緒。”他反複念着方才的對話,怕漏聽一字一句。
突而勾起明樓的猜測,他恍然道:“蒼鹘先不提,假設他真是軍統的人。計劃暗殺汪精衛的事,恐怕早就暴露了。”話出口真是提心吊膽,連他自己也滞後半刻。
“暗殺?”明誠拙澀探問,“大哥,劉培緒和你說了什麽?”
明樓杵進角落,他們靠着窗簾角,按弱的光鋪灑臉部明暗。“蒼鹘提出暗殺汪精衛的任務,希望我能幫忙,但情勢晦暗,我沒有答應。”他慎重看明誠,“劉培緒便說任務只能自己執行,兩條線連上了。”
“守株待兔,那我們需要提醒劉培緒嗎?”
“簡單提示下吧,如今我們自身難保。周佛海回上海需要段時間,可76號的老怪物各個精明,一場硬仗啊。”明樓習慣輕描淡寫,隐秘的情緒混入眸子,明誠只一眼就能懂他。
“大哥,其實我有個猜想。”明樓靜心給他倒水,“我們第一次見到周鴻,他身後跟串泥腳印。我記得他遲到大約半刻中,理由是路上耽擱。”
明樓點點手指,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南京城裏濕窪的地方很少,他若是從郊外時間不夠,只有可能是附近的地方。”
“日軍俱樂部最近翻新,汪精衛常去,偶爾還會舉行宴會。”明樓提下眼鏡,若有若無帶抹笑。
“劉培緒鞋上有泥,不過他用褲腳蓋住了。他今天的舉動也奇怪,周佛海來後,幾乎沒說話。”明誠仔細分析,他和明樓并排而坐,緊挨卻不黏膩。
“這事不歸我們管了,南京的地盤許多事瞞不過汪精衛。”明樓猝然嘆氣,“你找個人給劉培緒送樣東西,小心謹慎些,讓他延後行動。找不到證據就留條命。”劉培緒的孤勇論闖進腦袋,一腔孤勇,一意孤行,王天風的那些話早就刻在他心裏,有時閉眼就回響。但中國廣闊,能憑借的也就是這些了。
明誠按住他的肩,神情肯定,“大哥,我們得走了。”
車票攥在掌心,他拈出汗,紙張淩亂透濕。
章四 不虞之隙
明誠訂的《中國版書史》到了。差一位編輯送貨上門。
厚實的四卷書,高擂到胸前。明誠吃重的接過,捧寶貝樣拘在胸前。看人更加吃力,他情願移過頭去道謝。
“謝謝啊。”編輯部離霞飛路遠,門口停倆黃包車,他氣息喘似未回過神。“不用謝。”
“要不要進來喝杯水?”明誠禮貌發問,那小編輯年紀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