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腦袋一熱發洩的踩油門。冷靜過後又發狠似的不滿自己。
既然來了,也就給明樓重新定件衣服。談不上老字號,但千絲萬縷都有歷史遺跡。裁縫熟悉明誠,翻出衣號款式就敲定。
他心不在焉,擺出正色和老板告辭。
附近一帶怕是受到方才游行的影響,少人多車。明誠摁喇叭,急促短暫。拐角堵好幾輛車,渾不知自己造成了堵塞。慢悠悠片刻挪一點,目中無人嚣張霸道晃車身,終是有人忍不住下車敲窗。
老套的上海吵架方式,你一言我一句,最後咕嚕腦全倒出來。明誠百無聊賴的看表,李士群許是仍在76號,他敲打方向盤,忖度起對話來。
吵架沒完沒了,大有後來居上之勢。明誠魂不守舍得四處張望,試圖估量巡撫房的距離,轉念一猜,怕都去阻止游行了。
匆忙中一撇,淺色瘦高身影晃過,秋風落葉間銷聲匿跡,明誠頓足失色。他徒而以為那是已死之人現然眼前。
兇猛的喇叭聲,明誠訝疑回頭看,方才路通了,車主都在催。他心中固然疑惑徒生,但事情緊急。
特工總部忙進忙出粉飾太平,明誠頗有威勢,直剌剌開秘書處的門,驚一衆人。
“阿誠先生?”徐秘書胳臂夾文件,剛從李士群處回來。
明誠猶疑橫他一眼,冷然道:“學生暴動,明長官受了些輕傷,這幾日不會來總部。你們各個警醒,所有報告由我轉交。至于邀請函之類似,有點眼力見,別添麻煩。”
一番話堵死李士群的康莊大道,徐秘書啞口無言,嗫嚅試探,“李先生方才還提起明長官,說新家搬遷,勞請他賞光。”
明誠別過身,抽查書桌上的文件。“明長官剛從李先生處離開,就受了傷。他如今何來心思。”
“這些學生,無法無天,仗着人多勢衆煽動民情。”徐秘書咬牙切齒,抛出由頭去探路。
“何止無法無天,簡直目中無人。叫嚣着罵明長官。”明誠嘆息般頓住,徐秘書會意地湊近,“罵什麽了,明長官如此生氣?”
明誠處事向來圓滑,雖面上嚴厲,實則友善。徐秘書定是枉顧這一點,才敢上鈎。
“還能什麽,明長官最忌諱別人說他什麽,我們都機會。青天白日大庭廣衆,聲音要震天,他能不氣麽。”明誠擠眉弄眼,心裏也憋火。
徐秘書點頭,聽阿誠規勸道:“這兩日你們沒事別去吵他,邪火還得發呢。”
“行,多謝阿誠先生提醒了。”
“大家都是同事。”明誠喃喃一句,舒開臉茫然沉思。明樓許是早猜到李士群會請他過府一敘,所為何事,明誠不能亂猜。只是此刻丁默邨也在上海,幾方勢力,不知該何去何從。
明公館點一盞燈,明樓支頭盹靠沙發。他愁思面容,連睡覺也不安穩。明誠撫平他的眉心,俯下身看他。
“見到李士群了?”明樓本就睡淺,閉目笑起來。
明誠于他身側坐下,“見到了他的眼線,搬了新家,請你過府。”
“他倒是心思重。我總覺他與丁默邨面合心不合,而他有些其他的打算。”明樓回想起,手心竟微微出汗。
“丁默邨回滬時機湊巧,前段日子傳李士群為讨好汪精衛給他送了批槍械。周佛海那邊也有問題,他手下的鷹犬和李士群不合是人盡皆知的事,有這麽一來頭,丁默邨莫不是周佛海請來的?”
他長長灑灑一大串,明樓安靜聽,沉着道:“周佛海和丁默邨未必如此,我到覺得他是沖日本人來的。”
“日本人?”
“現在戰事吃緊,76號看似風光,可是日本人早對它的暴行多有不滿。丁默邨怕人常年在外,勢力被架空。”
明誠略微點頭,挑眉瞅他,“大哥,你腦袋不疼麽?我聽得都腦仁疼。”他尋毯子給明樓蓋上,抽走手邊雜志,“我給你重新定了套衣服,過幾日就去拿。”
“哪一家啊,最近好像長胖了。”明樓比劃下,被他按到沙發墊上,長手長腳舒展開來。
“榮昌祥,他家老裁縫最熟悉你,做衣服總放寬點尺寸,應付你最好不過了。”他話輕巧,臉上卻帶頑皮的笑意。
明樓躲進毯子裏的手暗自握住明誠的腰,“你啊,怎麽就不長肉呢。”
“沒辦法,天生的。”明誠一臉驕傲神氣,果不其然被明樓點了眉心。
他們攤手攤腳,難得放松的蓋一條毯子。明樓啞然開口,“我想了許久蒼鹘的事,他既然清楚劉培緒的身份,應該是重慶內部的。”
“重慶沒給我們回應,要麽他們也知道,要麽蒼鹘是條暗線。”
“可你仔細想一想,他在上海卻不方便聯系,昨天後,也沒有任何進展動作。”
“卧底?”明誠暗道,明樓抿唇不言,片刻後動了動身子,“算了,靜觀其變吧。”
“李士群那裏呢?”
明樓沉思良久,捏按下鼻梁,恍然道:“我去一趟吧,先明白他的境況,也好有對策。”
“我明天送你去。”明誠玩手指,一沓沓票從口袋被帶出來。
“不趁機躲懶?”他眨眼——也是很安靜的眨,用往下的睫毛微微閃動,明誠拿他沒法,向來的小脾氣都磨盡了。“我和裁縫越好明天去拿,順路。”
“繞出租界還順路。”他嘀咕,明誠就跳開一段距離,手腳并用搭在沙發椅背上。“太累,睡了。”
他半個身子挂在明樓腿上,小孩子般的脾氣。明樓曉得他裝睡,任由他去。明誠戒備心重,他只有在自己身邊才能放松。明樓迫切希望自己的弟弟、愛人沒有負擔,但伏龍芝回來後的明誠,一眼望穿,他抉擇一條沒有頭的路。
木已成舟,他所能做的便是護他周全。
明誠堪堪翻個身,小臂戳在地上,貓一樣低沉笑喘。明樓拎他手臂,“床上去睡。”
“不折騰你了。”明誠一溜煙跑進內室,毛毯滑到腳邊,明樓笑斥,“沒規矩。”
內室窸窸窣窣是明誠埋進被窩的聲音,明樓長嘆,心滿意足的疊好毛毯,輕手輕腳進屋。
翌日清晨,明樓捂着頭下樓梯,他一貫的生物鐘。明誠不在手邊,竟有隐隐不安。
餐廳桌上準備齊早飯小菜,明樓展眉,自個動手系領帶。“什麽時候起的?”他朝廚房喊,輕而溫柔。
明誠抹手端碗粥,氣色不錯,眼角笑紋泛動。“昨天睡得早,晚上就精神了。又怕隔天眼酸,閉目盹了會。”
他沒說具體時間,明樓也懂,估摸夜裏還愁日後的問題。阿誠就是如此,想不通的事總盯着,絞盡腦汁要找出個所以然。
“是我近來太累,沾枕頭就困。”離開巴黎後,難得有睡飽的時候,他的頭疼病愈發嚴重,好在還有阿司匹林治它,否則他怕要倒下。
可回來後的歲月,時間催人走,哪敢生病。
“大哥。”明誠給他舀粥,神思憂慮,“我有點頭緒了。”
“說說看。”
“那枚子彈,應該是去年的事。也就是說,這個蒼鹘是之前的情報人員。明...毒蠍犧牲後,整個上海換了一批人,沒走的除了你我,所剩無幾。”
明樓小口小口抿粥,“昨晚沒睡就琢磨這個呢?”
“大哥。”明誠忸怩的喊他,細蚊聲音,明樓舉手投降,“不提了。既然有方向,那就查查看。”
“我還得去拿衣服,快些吃。”明誠笑鬧口吻,明樓瞪他,越來越沒大沒小。
明誠記着茬到車上,他對上海熟門熟路,榮昌祥的确偏遠,他先把明樓送去李士群南區的宅邸。
大路算好走,車子卡陸家洪街就得小心翼翼,轉彎有巷口名—天福巷,李士群不知哪裏買的地,離租界頗遠,明樓卻啧啧稱奇,“李士群倒是好眼力。”看似簡單的街巷,隔一段就是軍營,他真該誇李士群謹慎。
明誠不接他的橄榄枝,又是吊胃口。明樓自個坦白道,“過條路就是軍營,有什麽突發狀況也安全。”更何況,這附近千家萬巷,真不是暗殺的好地方。
“喏,還有一些路。”明誠剎車,玻璃窗外小小一條巷,兩邊磚瓦搖搖欲墜,石子鋪的青石路,天氣冷下來。
“我開不過去了,勞煩大哥走一走。”他笑得一本正經,明樓虛勢指指明誠,“回家找你算賬。”明誠搖頭晃腦,端得是開心得意。
目送明樓慢悠悠走過小巷口,明誠發起愁,他可得橫穿半個公共租界,心疼油錢的緊。可眼前除了倒車走人別無他法,大哥讓人操心啊。
榮昌祥早準備好衣裳,明樓是上海數得上的人物,又擔要職 自然不敢怠慢。
明誠看一眼便知款式,爽快付錢。難得跨越半城,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