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第21章 021
翌日, 桑桑是在自己的房間醒來的。
對于昨晚的擁抱,她什麽也沒有解釋,符熠也什麽都沒有問。或許對他來說, 擁抱就只是擁抱而已。
用完早膳後, 桑桑便去了他的房間找他,跟他說, 自己想去三十三重天尋找師父的下落。
本以為他會果斷拒絕,但他只道:“你去不了三十三重天。”
她不解:“為何?”
符熠解釋道:“你雖有仙籍,卻只是一個散仙, 只能去往一二三重天,再往上你便去不了了。”
這件事情她倒是從未聽說過, 不過想想也合理, 三十三重天是最高統治者所在的地方, 哪是別人想去就能去的。
于是她又問:“那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去嗎?”
符熠将視線從手中正在擦拭的劍上, 轉移到桑桑身上,“你真想去?”
桑桑看着他, 眼底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我必須要找到我師父, 無論他是死是活, 我就是要一個結果。”
許是她的認真感染了符熠, 他凝視了她半晌, 微微嘆了口氣,道:“想要去三十三重天,有三個辦法。一是飛升上仙以上的仙階;二是有仙職;三是拿到低階仙靈專用的通行令牌。”
桑桑想了想, 一和二對她來說都不大可能, 于是問:“令牌怎麽獲得啊?”
“令牌都是由管理層發放的,用來方便低階仙靈為自己辦事。你不是認識岓嶼嗎, 他再怎麽無用,也應該認識一兩個管理層吧,讓他去找人幫你拿一個就行了。”
聞言,她眨了眨眼,緩緩靠近符熠,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為什麽這麽讨厭岓大哥啊?”
“讨厭?”他嗤笑了聲,“我不讨厭他,他還沒有資格入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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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他無用。”
符熠收了劍,面無表情的看向她,“因為這是事實。”說完,便自顧自往門外走去。
桑桑連忙跟了上去,問道:“那你陪我一起嗎?”
“一起什麽?”
“找師父啊。”
“沒興趣。”
話落,她立即抓住符熠的袖子晃了晃,“陪我一起嘛,你就不怕我悄悄跑了嗎?”
身旁的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你有這麽大膽子?”
“......興許有呢?興許...找到了師父,我們要一起回舟山呢?”
符熠微眯起眸,“你在吓唬我?”
桑桑立刻幹笑了兩聲,道:“我哪敢啊,我就是列舉一下可能性嘛。哎呀,你就陪我一起去嘛,求求你了。”
看她一臉真誠的乞求,符熠竟然有些心軟。片刻後,他道:“你說一個必須要我一起的理由。”
桑桑想都沒想,幾乎是脫口而出:“因為我需要你的保護!”
明亮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龐上,襯得那雙杏眼閃閃發光,她是那麽的堅定,堅定到仿佛她說的不是需要他的保護,而是需要他。
少頃,符熠收回視線,淡聲回了一句:“知道了。”
*
出發尋找無山的決定在當日午時執行,他們先回去了一趟舟山,桑桑找到岓嶼把自己的目的跟他說了以後,岓嶼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并表示晚上就能把令牌給她,于是她便與符熠在歸山宮裏等待着。
符熠坐在她房間裏的矮桌前,閱讀着她收藏的那些帶畫面的話本子,桑桑則坐在對面,雙手捧着臉看他。
看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說道:“你要不要易個容啊?我怕天上的神仙們把你認出來。”
他頭也不擡,“現在的三十三重天神仙都不知換了幾批了,見過我的都是古神時代的人,如今不是在福澤之地養老,便是在有重兵把守的權力中心。別說你了,就連那些神官也不一定能見着,其他人又如何認得出我?”
“可是神史書上有你的畫像啊。”
符熠微微蹙眉,擡起頭道:“拿來給我看看。”
桑桑起身從後面的書架上翻了一本神史書出來,翻到第二百七十頁後遞給他,指着上面的畫像說:“吶,就是這個。”
他看了一眼書本上堪稱奇形怪狀的生物,又擡眸看向她,眉頭越發深了,“所以,你初遇我的那天,就是靠着這個畫像認出了我?”
“是啊。”她對即将到來的危險毫不知情,天真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桌面上的神史突然燃燒起來,在瞬息之間便化為了灰燼。
符熠冷眼瞧她,“我看你有臉盲症,這是病,得治。”
“......”被他的氣勢吓住的桑桑只能默默腹诽:區別有那麽大嗎,我覺得挺像的啊......
仿佛能聽見她心聲似的,符熠突然說了句:“不像。”
桑桑倒吸一口冷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能聽見我的心聲?!”
“聽不見,但我能猜到你在想什麽。”
“......”
桑桑想:我不信。
符熠:“不信也得信。”
桑桑:“!!你真的能猜到?!”
符熠:“我說了我能。”
桑桑還是有些不信,于是抱着考驗他的心理,故意問道:“那...昨晚睡前,我在想什麽?”
符熠拿着話本的手一頓,他還真不知道她昨晚在想什麽。
萬千明燈下,她問自己為何對她這麽好,他知道自己躲避不開,也懶得去編造些理由,便說了實話,可沒想到聽到實話的桑桑反而擁抱了自己。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擁抱,他再怎麽沒有感情,也能感覺到它的特殊性。
桑桑不知道的是,那一刻,自己竟下意識地想回抱她。可他克制住了,那時的自己思緒亂得讓他煩躁,他也不知這種“亂”從何而來。
世間事雖不是件件都有緣由,但這種找不到緣由,又失去掌控的感覺讓他十分厭惡,以至于昨晚他竟一夜未眠。
現在,她問自己她昨晚在想什麽,他不知道,便如同......
他也不知道昨晚的自己又在想什麽。
“怎麽不說話了?”見他沉默許久,桑桑忍不住開口:“你看,我就說你猜不到吧,你也不是......”
“你在想我。”符熠開口打斷了她。
桑桑的表情滞了一瞬。很明顯,被他說中了。
無論他說的是想念他,還是想關于他這個人的任何,他都說中了。
“你......你為什麽知道?”她問。
他為什麽知道?因為昨晚他腦子裏的一切混亂,來源都是她。自她而起,又無法因她而結束。
所以他猜,她想的......也是關于他吧。
不過這個回答他沒能說出口,因為岓嶼的到來打斷了他們。果然如約定的那般,岓嶼拿到了通行令牌遞給她。
桑桑面露喜色地接過令牌,向他道了聲謝,正把玩着令牌時,忽然想到什麽,對符熠問道:“對了,令牌只有一塊,那你怎麽進去啊?”
岓嶼聞言冷笑了聲,“你擔心他?他的修為早到古神之階了,隐個身進去沒人能發現他。”
“原來是這樣。”她點點頭,而後又沖岓嶼笑道:“岓大哥今日真是麻煩你啦,天色不早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她話說完,岓嶼卻沒走,只問道:“那你們倆呢?”
“我們?額......今天已經太晚了,我們決定明天早上再出發。”
“不是問你們這個,我是問,你們倆就在這兒睡下了?”
這話倒是把桑桑問得回答不出來了,她可不敢告訴岓嶼,他們在大罹王宮都是一起睡的。
于是想了想,正要說一人一間房時,符熠突然開口了:“對啊,一起睡。”
他輕蔑地看着岓嶼,像是炫耀自己戰果的老虎一樣,享受着岓嶼臉上的震驚、不可置信、到憤怒、最後到怒不可遏地拉着桑桑往門外沖。
他并未阻止,反倒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悠哉游哉地喝起茶來。
“你怎麽想的?!你怎麽能跟他一起睡?你在魔界也跟他一起睡嗎?是不是他逼迫的你?你讓我怎麽跟蜜淘說啊?”岓嶼将她拉到轉角處便控制不住地質問起她。
桑桑連連安撫:“沒有沒有,他沒有逼迫我,我是以真身形态跟他一起睡的,他就只是把我當一只寵物而已,岓大哥你想多了啦。”
“寵物?他都知道你有人形了還能單純的把你當寵物?桑桑,你涉世未深太容易相信別人,尤其是男人。男人最不可信了你知道嗎?男女同床共枕他不可能對你沒有想法,到時候發生什麽事情吃虧的可是你!”
“可是......”她小聲道:“你不也是男人嗎......”
“就是因為我也是男人,我才知道他在想什麽。”
岓嶼深呼吸平複了一下心情,語重心長地道:“桑桑,你對男女之事不夠了解,容易上當受騙,總之你信我的沒錯,他肯定對你抱有別的想法,你不能再與他一起睡了。”
桑桑低垂着頭,攪動着自己身前的手指,聲音越發的小了:“那......那若是,我對他抱有想法呢?”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你說什麽?”
“我,我說......我對他抱有想法。”
“你......你喜歡他?”
桑桑連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是喜歡。”
“那是什麽?”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跟岓嶼說。
她不是喜歡,她只是有那麽一些想法,想和他一直保持着現狀、想臨終關懷永遠不要結束、想他對自己一直一直這麽好。
“哎呀,岓大哥你別問了,我心裏都有數。”桑桑實在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便推搡着他往外走,“你趕緊回去吧,再不回去蜜淘要着急了,幫我跟蜜淘帶聲好啊。”
岓嶼拿她沒辦法,只好一邊嘆着氣一邊搖着頭走了。
桑桑回到房間裏時,符熠已經躺上了床,手裏還捧着那本沒看完的話本子。
她撇了撇嘴,走過去問道:“你當真要同我一起睡啊?”
符熠翻了一頁:“不然呢?”
“歸山宮這麽多房間,你為何非要睡我的房間?”
他淡聲回:“不行嗎?”
桑桑翻了個白眼,心裏很是不痛快。
難道在他眼裏,昨日的擁抱就什麽也不算嗎?他竟還能沒事人一樣,與自己同床共枕?
真是越想越氣,索性衣服也懶得換,直接躺上了床。背對着他說了一句“睡覺”後,便揮手關了屋內的燈。
符熠的話本子還沒有看完呢,桑桑自作主張關了燈他也不生氣,只輕輕把話本子在枕邊放好,然後躺了下來,在黑暗中望着她的背。
“你生氣了?”他問。
“沒有。”雖然嘴上這麽說着,可語氣卻一點也不輕快。
“我覺得有,是因為我跟岓嶼說我們一起睡的事情嗎?”
“不是。”
“那是因為什麽?”
桑桑忽而将被子蒙住頭,聲音嗡嗡的:“我覺得,我們不适合再在一起睡覺了。”
她說這話是真心的,方才岓嶼的話她也想過,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睡在一起,不可能沒有想法。可符熠對她是真的沒有想法,雖然也不是非要他有想法吧,但就是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好像自己對于他來說,同一個物件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吸引力。
可符熠并不知曉她心中所想,不明所以地問道:“為何不能一起睡?”
“因為......我不只是一只小熊貓,我還是一個女人,我們天天這樣睡在一起不好。”
他不以為然,“這裏又不是人間,哪有那麽迂腐。”
說完,他頓了頓,又問:“這些都是無山教你的嗎?”
聽他這麽說,桑桑突然湧上一股無名火,一把把被子猛地扯下來,坐起身揚聲道:“符熠,你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我不想做寵物,更不想做你的寵物!我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沒有七情但我有,這麽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見她生氣,符熠也坐起身來,透過朦胧的月色認真看着她。
聽她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她的意欲在開始發作。不想做寵物是想要名利、提起七情是想要聲色和愛情。
桑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麽,只見他始終沉默着不說話,不免有些失望,嘆了口氣說:“算了,睡覺吧。”然後便要繼續躺回去。
可人才剛轉過身,手臂忽然被人猛地一拉,符熠将她抱入了懷中。她還沒反應過來,一雙溫熱的唇瓣便貼上了她的。
一剎那,桑桑的腦子像在放煙火似的,“嗡”的一下炸開,渾身如木偶般僵硬得不能動彈。
他在吻自己。
他竟然在吻自己!
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的桑桑,此刻根本不知該如何回應他,腦子裏渾沌的就像一團漿糊一樣,手和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
“張嘴。”符熠微微後退,嗓音有些低啞,說完又繼續吻了上來。
她不知怎的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按照他說的,微微張開了唇。一條小/舌立即迫不及待地鑽了進來,瘋狂汲/取她口中的空氣。
“不...”
不能這樣,她想要的不是這個。
桑桑腦中尚留最後一絲清醒,奮力推開了他,喘着粗氣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與她的慌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符熠的冷靜,他甚至連氣息都一如往常般平穩,不鹹不淡地回她:“在吻你。”
“我當然知道...”她頓了下,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我是說,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不是想要這樣嗎?”
桑桑不解,“我何時說過我想要這樣了?”
“方才。”
“......”早知他沒有七情,卻不想連自己的意思都聽不懂,就不該跟他談這個的。
她擦了擦嘴,不想在今晚橫生枝節,便平複了心情柔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是你理解錯了。不過也無所謂了,方才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我說的話你也當我沒說過。我們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呢。”說完,便自顧自躺了下去。
見她情緒似乎穩定了下來,符熠便信了她說的話,覺得真是自己誤解了。
不過,她的意欲早晚會發作,也不知下次意發作之時,他是不是得做出更進一步的事情去安撫她......
看來,還是應當早些把心拿回來才是。
想罷,他也躺了下去。見桑桑仍舊背對着他,似乎不願意讓自己觸碰,他也就轉了過去,閉上眼睡了。
符熠并不知道,一旁的桑桑哪裏睡得着。
那可是她初吻呢,就這樣被他奪走了,還一臉淡然地仿佛在做一件日常一樣,想想就氣。
她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裏想着,以後一定要找機會報複回來,不能讓他白白占了自己這個便宜。
夜越發深了,待她氣到困意席卷,便也沒撐住睡了過去。
*
翌日。
符熠早早的将她叫醒,而她因為昨日睡得太晚,怎麽也不肯起來,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
無法,他只好用淨決幫她洗漱了一遍,接着又施法給她換了身衣裳。等一切做好後,他才将她再次叫醒。
桑桑揉了揉眼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明顯換過的衣服,擡頭問道:“你幫我換的?”
他“嗯”了一聲。
她又問:“動手換的。”
符熠想了想,動手施法也算動手吧,于是點了點頭。
下一瞬,一聲尖叫當即劃破屋頂,“啊——,符熠你無恥!”
“我怎麽無恥了?”
“你趁我沒醒脫我衣服,還不無恥嗎?”
符熠抿了抿唇,有些不耐:“我是施法給你換的,不曾脫你衣服。而且,你怎麽就确定我會喜歡看你脫光?”
他話說的太直白,桑桑一下紅了臉,“那,那你說你動手換的?”
“動手施法不算動手嗎?”
“......”無語。
桑桑白了他一眼,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令牌道:“也省得我費時間洗漱了,我們走吧。”說完,兩人便一同前往三十三重天去了。
從未來過天宮的桑桑,還未進去便被南天門給震撼到了。那叫一個氣勢恢宏、大氣磅礴,聽說連柱子上的裝飾都是價值連城的玉石和寶石呢。
由于符熠提前隐了身,于是她便一個人走到南天門前,緊張地掏出那塊通行令牌遞給門口的侍衛。等待了一會後,侍衛便示意她可以進去了。
她走進去後,沒想到天宮裏面比南天門前更為震撼。這裏靈氣充沛,宮殿素雅又不失奢華,與大罹王宮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桑桑一邊觀賞着四周的建築,一邊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符熠突然在她身邊現了形,陰陽怪氣道:“你再走慢一點,等找到你師父就是猴年馬月了。”
她不得不将注意力強行收回來,問他:“我應該先去問誰呀?”
“無山脾氣溫和,雖是古神卻沒有架子,應該朋友挺多的,你找個仙娥問吧。”
桑桑不解,“為何是仙娥?”
符熠抱起雙臂,挑了下眉,“你不知道嗎?你師父女人緣很好,愛慕他的神女仙娥幾乎可以從北天門排到南天門外。”
“......”
她還真不知道。不過想想也是,師父長得那麽好看,性子又那般溫柔,喜歡他的女子自然很多。
于是按照符熠的建議,她在路邊攔了一位正端着果盤的仙娥,問道:“這位仙友,我們第一次來這裏辦事,想請問一下,無山古神的住處在哪兒呀?”
“無山古神?”那位仙娥似乎很吃驚,四周望了望,即便沒有其他人,她也壓低了聲音回道:“這位姑娘,你們第一次來肯定不知道,三十三重天是不能提起無山古□□諱的,否則被發現了會受到天君的處罰。”
“為何呀?桑桑問。
“我也不知,我才來這裏不過百年,也是聽別人說的。我有一位很久以前認識的姐妹,她比我早一千年來這裏當差,有一次就是因為提及了無山古□□諱,便被天君貶為罪奴,流放到下界去了。”
“這麽嚴重?”她詫異道。
仙娥點點頭,“是呀,所以你千萬不要在這裏提起他。那個,我還有正事要做,就先走了。”
“好,謝謝仙友。”
那位仙娥走後,桑桑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符熠,問道:“你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吃驚啊。你知道不能提起師父名諱的原因,對不對?”
符熠倒也不遮掩,坦然回道:“我知道啊。”
“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我早就跟你說過,無山很有可能已經死了,是你自己不信,非要來這裏找他。”
桑桑想起來,他的确說過這話,當時自己還因此吼了他。
于是她抿了抿唇,放緩了語氣又道:“那我現在問你,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可惜符熠拒絕了,“我跟你說過,我沒興趣談論別人的八卦,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清楚。”
“問誰?”
他指了指前方遠處最高的那座宮殿,回道:“天君,夜尋。”
*
高聳的殿宇巍然屹立在天宮最中心,桑桑擡首望去,嘴裏喃喃着牌匾上的三個大字——“聖英殿。”
這裏是天族神官上朝的地方,天君夜尋就在裏面。
符熠說的沒錯,她得自己來問清楚原因、得自己找到師父的下落、得自己給自己這麽多年的等待一個答案。
可是這種地方,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進去的,她得想個辦法讓天君願意見她。
桑桑看了一眼身旁的符熠,好心提醒道:“你要不要易個容,天君總認得你模樣吧?”
說的也是。
符熠想了想,寬大的袖子一拂,一張清秀的儒生面容便出現在他臉上,“這張臉如何?”
她微愣在原地。面前這張臉不是其他人,正是她的師父,無山古神。
符熠這是在幫她。
桑桑露出笑顏,輕聲說:“走吧。”兩人便一同朝着聖英殿的守衛天兵走去。
那兩位天兵一看來人,紛紛膛目結舌,互相對視了一眼後,其中一位連忙跑進了聖英殿去禀報情況,另一位則半跪行禮,道:“參見古神,殿內正在上朝,未經天君允許,恕小仙不能放你們進去。”
符熠沒說什麽,他知道,方才跑走的天兵很快就會過來放他們進去的。
果然如他所料,不出片刻,那位天兵便跑了回來,示意另一人讓出通道,禀道:“古神,天君有請。”
話落,符熠便帶着身後的桑桑,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桑桑緊張得心髒幾乎要跳出來,她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幾十位威嚴肅敬的神官們分列而站,所有的目光皆投落在他們身上,或探究、或驚訝、或想從他們身上,看點熱鬧的戲碼。
相比桑桑,符熠的心情就平靜許多。
這條路他曾走過無數次,那些人的眼神,他也曾日日所見。那時,坐在前方至尊之位的,還不是眼前這個人。
而現在,坐在那上面的,是一位面容硬朗的年輕男子。看見無山那張臉的到來,眸底溢出無法掩飾的憎惡與敵視。
桑桑看着那樣的眼神,不免有些害怕。但還沒等她開口,夜尋便先問道:“堂下是何人,竟敢在本君面前冒充古神?”
話音剛落,桑桑登時猛地一怔,渾身血液都凝固了似的。
他怎麽會知道的?如岓嶼所說,符熠的修為已至古神之階,而天君夜尋不過是上神之首,他的變化之術不可能會被夜尋一眼看穿。
可現在,符熠的的确确被認出來了。也就是說,夜尋知道無山的下落,才敢肯定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無山。
得知這一結論的桑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天君,我們不是故意冒充古神的,但只有如此才能見到您,我們才出此下策。”
夜尋稍稍蹙眉,眼眸微眯,“你又是誰?”
“我叫桑桑,是無山古神的徒弟。今日冒死來到聖英殿,就是想問您我師父的下落。他已經失蹤百年,無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還請天君如實相告。”
桑桑說完,周圍的神官們都面面相觑,互相交換眼神,一副知道真相卻不敢說的樣子。
“你們都知道對不對?”她轉身看向那些神官,眼眶不知不覺地泛紅,“你們都知道,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她越說越激動,幾乎是無法控制地發洩了出來:“我師父做錯什麽了?堂堂古神,本應受你們尊敬朝拜,如今卻成了天宮禁忌,名字不能提,下落不敢說,這就是你們神官嗎?!這就是三十三重天嗎?!”
桑桑的眼淚不可抑制地滾落臉頰,看在符熠眼裏,仿佛心被燙了一塊,讓他再次煩躁起來。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接着擡袖一揮,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魔尊?!”
“是魔尊!”
周圍的神官們皆大驚失色,原本寂靜的氛圍一下子亂了套。
夜尋在短暫的詫異過後,站起身擺出防禦姿态,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想知道你師父的下落,卻把魔尊帶上三十三重天,你到底是你師父的徒弟,還是我天族的內奸?!”
桑桑本想反駁什麽,卻被符熠制止了,只聽他冷笑了一聲道:“數千年不曾踏足此地,沒想到你們還是如此虛僞。怎麽,連一段往事也不敢說嗎?”
話未說完,他又看向前方的夜尋,眸底盡是輕蔑地笑道:“還是說,某人不讓你們說?因為......他嫉妒。”
“符熠!你休得在此放肆!”
一柄金劍随尾音向他刺去,盡管速度之快,卻被符熠的噬霧輕輕松松欄在了不遠處。
“天君怎的如此容易惱羞成怒?”他歪了下頭,似乎為心中的煩躁找到了發洩點似的,忽而笑了起來,“今日清閑,本尊便陪你玩玩。若是你實在打不過,那就向你的‘情人’告狀去吧。”
桑桑還在消化他話裏的信息量,忽然被他攬着腰抱進了懷裏,聽他在自己耳邊低聲安撫:“別怕。”
話音剛落,兩人腳底下便旋轉着升起一道龍卷風般的黑霧,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外面的夜尋已經被他最後一句話氣得怒不可遏,召集了天兵向他們齊齊進攻,可沒人能對大殿中心的這道黑霧造成任何傷害。
“符熠!你說的玩玩便是做縮頭烏龜嗎?!”夜尋刺激道。
黑霧裏面,桑桑擔憂的看着他,“我們今日,是不是走不出這裏了?”
符熠笑了笑,不答只問:“你昨日讓我陪你一起時,是如何說的?”
她想了想,“我說,我需要你的保護。”
“嗯,我是答應了才來的。”
說完,便見他擡手一個握拳,周身的黑霧頓時化成無數把利刃,在大殿之中瘋狂游竄,速度快到肉眼甚至還未看清,身體便已被劃破了肌膚,此起彼伏的慘叫響徹在聖英殿中,綿延不絕。
夜尋擋住了所有朝他而來的利刃,再次召出金劍向符熠攻去。
符熠一只手牽着她,一只手則慵懶至極地揮了幾下,對面那人的攻勢便全被他身體裏湧出的噬霧化解了。
這些霧氣恍若具有生命,即使符熠不用親自控制,它們也能自動攻擊夜尋,分化成數十道繞着他進攻。而後趁他無法招架之時,又集合成一道巨大的霧氣,卷住他的身體将他丢出了聖英殿。
同時,符熠也牽着桑桑跟了出去。三十三重天的天兵天将們迅速将他們包圍在中心,但奈何天君在他們手上,于是誰也不敢擅自行動。
“你就這點本事嗎?看來你的‘情人’也沒怎麽教過你。”符熠嘲笑道。
“閉嘴!你沒有資格這麽叫她!”夜尋雙眼猩紅,恨不能将他殺之而後快。
桑桑雖不知“情人”指的是誰,但她看得出來,夜尋的憤怒并非來源于符熠對他的羞辱,而是來源于符熠以“情人”一詞對那個人的侮辱。
“這點你倒是沒有說錯,我确實沒有資格。”符熠十分坦然,倒也不惱,“你聽着,我對你們那段往事不感興趣,今日來也不是為了挑釁。你如實告訴她無山的下落,我立刻放了你。”
夜尋冷笑了聲,“那真是讓你們失望了,你說的這個人,本君不曾聽過,更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你!”桑桑簡直氣得發抖。
她從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天君竟然如此無恥!一時間,對自己族人的失望、與為師父感到的不平交雜在一起,讓她既寒心又憤怒。
符熠牽着她的手捏了捏,随即冷臉看向夜尋,“是嗎?真是可惜。看來,天族得舉辦葬禮了。”
話畢,他眸中寒光一閃,捆綁着夜尋的黑霧流動着迅速縮緊,一副要将他擠壓成肉泥的架勢,疼得他嘶吼出聲來。
周圍的天兵們見狀,再不敢擅自行動也得行動,齊喝一聲便朝他們二人攻來。
“住手。”眼見大戰一觸即發,一道七彩虹光随着一道女聲,從衆人頭頂落下,包圍了捆綁着夜尋的黑霧。
須臾,虹光消失,黑霧也消失不見。
說話的女子并未出現,桑扣qun:一烏爾而七五耳吧以桑轉頭看向符熠,他的表情倒沒什麽變化,似是早就料到有人會出手阻止。
而周圍原本向他們攻來的天兵們,一見虹光出現,便齊齊跪拜在地,就連剛解脫出來的夜尋也是如此。
“符熠,好久不見。”那女子的聲音來自衆人上方,本人卻始終未曾出現。
“是挺久的。”他道。
那人沒有再與他說話,只是用虹光将一只玉哨遞來桑桑面前,而後說:“這只玉哨能喚來無山曾經的坐騎,它熟悉無山的味道,你跟随它便能找到無山的下落。”
桑桑接過玉哨,擡頭道了聲謝謝。
随後,那女聲又對夜尋說道:“夜尋,往事已去,今後天宮不必再禁無山名諱。”
“是。”
說完,女子停頓剎那,語氣裏染上幾分唏噓,對符熠說道:“符熠,今日之事便當是我了卻往事,給你身邊之人一個結果,因此你今日的行為我不予追究。但若你他日仍對我天族抱有進攻目的,那我與你便只論生死了。”
桑桑的手一瞬間被符熠捏得生疼,她轉頭望去,只見他神色冷漠,周身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淩厲之氣,一如自己初見他那般。
符熠并未回答那人,只轉頭對她道:“走吧。”
随後,便牽着她一同離開了三十三重天。
回到下界後,桑桑察覺出他因那女子的話而心情不佳,卻又不敢問他緣由,于是只說:“謝謝你,符熠。今日要不是你,恐怕我小命就得交待在那兒了。”
他“嗯”了一聲,“吹玉哨吧。”
“好。”桑桑拿出玉哨吹響,沒一會兒,一聲龍吟自天邊傳來。
緊接着,一條銀龍在桑桑驚訝又興奮的目光中,飛到了他們面前。繞着他們轉了兩圈後,緩緩低下了身子,示意他們坐上來。
“是龍欸!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龍呢!”桑桑格外幸福,立即拉着符熠坐了上去。
又是一聲龍吟,銀龍旋即飛上了天,在空中盤旋幾圈後,朝一個方向迅速前進着。
“它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呀?”桑桑忍不住問道。
符熠低頭觀察了一遍腳底下的山形地貌,心裏大致有了猜測,于是回她:“應該是要帶我們去海角。”
她面露疑惑,“海角?”
話音剛落,銀龍突然猛地向下沖刺,伴随着桑桑的尖叫聲“噗通”一下沒入了海水中。
“嗚.....”桑桑捏住鼻子,心想完了,自己不會游泳啊。
出于害怕,她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識地向符熠伸去,可水裏浮力太大,她撲騰了好幾下也沒能抓住他。
就在她越發着急之時,一只大掌從身後握住了她胡亂撲騰的手,“別怕。”
一顆透明泡泡不知何時包裹住了他們,桑桑捏着鼻子的手被他拿開,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呼吸了。
她回頭沖他笑:“你怎麽上天入海都會呀?”
“你想學?”
她搖搖頭,“我懶,還是你來好了。”
一絲笑意爬上他的眼底,他輕聲回道:“好。”
銀龍不知向下游了多久,終于在一座散發幽光的宮殿門前停了下來。二人從銀龍身上下來後,它便直接飛走了。
這座宮殿已十分破爛不堪,只剩下殘垣斷柱,更像是一個遺址。因此桑桑一眼便能看見,這座遺址的幽光全部來自于前方一個長方形物體。
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她心底逐漸攀升,她緩緩走上前,終于看清那個長方形物體究竟是什麽。
那是一口冰棺。
而裏面躺着的,正是她的師父。安安靜靜,毫無血色,就像......
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