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第39章 039
桑桑醒來時, 根本無法分辨自己身在何處,周圍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自己躺着的這塊地方有光。
她的手腳都被鐵鏈綁住了, 鐵鏈的盡頭淹沒在黑暗裏, 把她像個實驗品一般呈大字形綁在最中間。
她本想調動乾坤袋裏的鏡子,可施法才發現, 腰間的乾坤袋早已被人收走。
怎麽又被綁架了,桑桑心裏欲哭無淚。
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到底是擋了哪位大佬的路, 三天兩頭的就要綁架她。
正當她長嘆一口氣時,身旁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醒了?”
他的聲音已經過特殊處理, 分辨不出本音。穿了一身可以融入周圍環境的玄衣, 臉上戴着一個青銅面具, 徹底遮住了面容。
不過從身形和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看, 能分辨得出此人外形是年輕男人。
桑桑迅速在腦中搜尋自己認識的年輕男人,極少, 但沒有一個是與她結仇的, 她實在想不出來有誰可能做出這種事。
那男子仿佛看穿她在想什麽似的, 說道:“不用想了, 你放心, 我不會傷害你, 我只是想從你身體裏取走一點東西而已。”
桑桑聽見這話都吓死了。
取東西?不會是想要她的心肝脾肺腎吧?這還不是傷害?
那人看着她驚恐的眼神,忽地輕笑出聲,“你還真是不藏心事。放心, 你的心肝脾肺腎我都不要, 我要的,是你身體裏別人的東西。”
話落, 桑桑腦袋“嗡”的一聲,渾身僵硬。
這個人是沖符熠的心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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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拿他的心髒幹什麽?!”她問。
那人只道:“你不用知道這個,你只需要知道,取出心髒對你并無害處就夠了。”
說罷,他打了個響指,桑桑的身下立即出現一個大陣。
她只看了一眼便認出來,這就是當時在山洞裏,那個老者綁架她後沒來得及畫完的法陣。
原來他就是那個幕後之人。
*
另一邊,無法聯系上桑桑的符熠,此刻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這一切都來得太巧,辛鳥一族向來本本分分,從沒有任何反叛心思,況且也沒有反叛的能力,他們再清楚不過,自己被鎮壓不過是時間問題。
那麽,他們又為何要鬧這一出呢?
現在符熠知道答案了,他們是聲東擊西,真正的目的在桑桑身上。果然,他擔心的還是來了。
無論幕後兇手是誰,一定都是沖着她身體裏的半顆心髒去的。
符熠将東境的事情擱下,直接開門去了大罹王宮,找到了正在研究醫術的月迷。
月迷捧着一本醫術,見他來得匆忙,還沒開口詢問,便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嵌進她的皮膚裏。
“桑桑在哪兒?!”
她一臉懵,“我不知道啊,她不在自己房間嗎?”
符熠沒有再同她多說,連忙去調了烏鴉查看。
月迷看出來出事了,跟在他身後一個勁問道:“是不是桑桑出什麽事了?她昨晚都還來找我聊過天,今日就不見了?”
見他沒理自己,她直接拉住他,“發生什麽事了你倒是跟我說啊!”
符熠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不回只問:“我問你,我上次給你的殘破法陣,你找出來到底是什麽沒有?”
此話一出,月迷的臉色僵了一瞬後,不可避免的浮上幾分心虛。
她移開眼神,道:“我...我暫時還沒找到......”
“你辦事可從來不會如此拖拉。”
“那個法陣許多書籍都沒記載,我肯定要花些時間啊。”
符熠一步步逼近她,猛地掐住她的脖頸,低沉的嗓音裏充斥着顯而易見的怒氣:“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麽說實話,要麽你和楚山孤,去做一對孤魂野鬼。”
掐住她脖頸的手緩緩收緊,新鮮的空氣也争先恐後的從她身體裏離開。
月迷這才發現,符熠其實從來沒有變過。
他不是因為獻祭了七情才沒有感情的,他是本來就沒有感情,當初天族那些人沒有說錯他。
自己跟了他這麽多年,自認為算是朋友,可今日,這個想法卻全然被推翻。
“放...放開......”她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臂。
符熠冷眼看着她,手一松,她便墜到了地上,劇烈咳嗽着。
等緩過來後,月迷才将法陣一事說了出來:“那個法陣,你當時給我的時候我便覺得熟悉,所以不敢跟你說,只說我要點時間查一查。其實......”
她頓了頓,“其實,那是我巫靈族的陣法,只有巫靈才知道。”
符熠蹙起眉頭,“當初綁架桑桑的那個人也是巫靈?”
月迷搖搖頭,“巫靈只有一個,死了才會有下一個巫靈。”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偷看了你巫靈族的陣法?”
她沒說話,已是默認。
符熠緩緩蹲下身凝視着她,聲音冷得可怕:“能從你手上偷看你的陣法,并且還讓你瞞着護着的人,只有楚山孤。他到底在哪?”
“我不知道。”見他不信,她又提高了聲量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好些日子不曾見過他了。”
“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她回想了一下,“是桑桑回到王宮的第二日,早上我正想同他談談陣法的事,桑桑就來了,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符熠沒有再問什麽,起身就走。
月迷也意識到出了事,便連忙跟了上去。
他來到藏寶閣找到一只金鈴铛,并攏雙指施了個法,那鈴铛便立馬叮鈴鈴響了起來。
“尋靈鈴?”月迷道,“可是這東西對修為高深的人沒有用,能找到阿孤嗎?”
符熠看也不看她,“能找到桑桑就行。”
說完,兩人的西北方立即傳來更悠遠的鈴聲,是尋靈鈴給的回應。
聽到鈴聲的那一瞬間,符熠便知道她在哪了。
他雙眸迸出戾氣,冷聲自語:“還真是找了個好地方。”
話落,只見他手指一劃,一扇通往西北荒小木屋的門便出現在他們眼前。
*
“啊——”
陣法已經開始,巫靈族的剝離之術雖不會傷及性命,卻非常痛苦。
桑桑忍不住嚎叫着,只覺自己的右胸口像伸入一只手掌,生生的将心髒從她身體裏剝離。
那種血肉分離的疼痛清晰的傳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疼得她一張小臉煞白,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站在一旁發動陣法的男子似乎是聽見了什麽動靜,他微微側首,随即變出一個分身繼續維持陣法,而他本人則隐入了黑暗中。
符熠和月迷趕到小屋時,只見到楚山孤一人盤坐在床榻上,周圍根本沒有桑桑的身影。
楚山孤緩緩睜眼,看見來人并不驚訝,只道:“我還以為,你們來得不會這樣快。”
符熠二話不說便朝他出手,可沒想到有結界擋在了二人之間。
楚山孤冷笑一聲:“不要着急,馬上就會結束了。”
月迷上前道:“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就算你拿了心髒又如何?符熠若不想發起戰争,你還能逼他不成?”
“我是不能逼他,所以...”他上前一步,隔着結界與符熠對視道:“這顆心髒,我打算自己用。”
月迷心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什麽意思?”
楚山孤看向她,“你和桑桑那日的談話,我都聽見了。”
聞言,她猛地一怔,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符熠不解的看向月迷,“你們說了什麽?”
月迷無言,一旁的楚山孤則冷笑一聲,替她說道:“符熠,你還不知道吧,桑桑消失的那段時間,根本不是在躲你,而是去了不眠森林。”
見他依然不解,楚山孤繼續說:“不眠森林裏有一個樹洞,可以看見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桑桑的目的就是這個。而這些,都是月迷告訴她的。”
符熠再次看向她,“你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
“我,我...”她不敢說。
“還不是因為想弄清楚你的真實目的。”楚山孤又道,“月迷說,你想得到噬霧的真實目的,并不是發起戰争消滅天族,但又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所以便告訴了桑桑,讓她去不眠森林一探究竟。”
符熠微眯起眸,冷冷看着月迷,“是這樣嗎?”
猶豫片刻,她終是點了點頭。
随即,他又看向楚山孤,問道:“那你現在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我和你的目的,好像并不沖突吧?”
“不沖突?”楚山孤嗤笑一聲,“當然沖突!我要的是他們死!而不是變成一個個冷血怪物,那樣太便宜他們了,他們得為我族人的死付出同等的代價!”
楚山孤忽然激動起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此刻充斥着濃烈得讓人無法直視的仇恨。
符熠的眼神也冷了下來,“既然如此,那我便沒必要留你了。”
說完,便即刻召出霧劍,對着兩人間的結界砍出數十道劍氣。
*
另一邊,桑桑整個人大汗淋漓,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叫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半顆心髒已從她右胸口裏冒出了頭,等剝離之術完成,這顆心髒就得落入他人之手。
無論那個人想幹什麽,總歸不是好事。
她得想個辦法,毀掉這顆心髒。
而外面的符熠也在想辦法毀掉這個結界,方才的劍氣刮在結界上,連一道裂縫都沒造成。
結界向來是楚山孤的擅長之處,他一時半會肯定破解不了,可桑桑此刻深陷危險之中,他必須盡快毀掉它!
楚山孤冷笑着,“你以為我沒有料到你會找到我嗎?符熠,別白費功夫了,還不如在這慢慢等着帶你的小熊貓回家。剝離之術不會傷及她性命,你讓她好好養幾天,便又同從前一樣了。”
月迷皺緊了眉,怒道:“楚山孤!我警告過你,別傷害桑桑,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沒有傷害她,你比我更清楚,剝離之術不過是施行途中疼一些,耗一些氣血而已,之後在床上養幾天便好,怎麽能算是傷害她?她的身上連一個小傷口都不會有。”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不想同你在這辯論,我就問你,你到底放不放了她?”
月迷眼神堅定,似乎只要他回答“不”,她就打算與他再無瓜葛,此生不見。
楚山孤哪能不懂她的意思,可他只垂眸沉默了少頃,便定定看着她道:“對不起。”
一聲抱歉,便已是答案。
月迷眼眶微紅,嘴角卻笑了出來,“好,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既如此,那從今往後,我們便是敵人了。”
說罷,她退後半步,結了幾下手印,腳下突然湧現出一個燃着火的法陣。
她站在火焰中央,眼神堅定地看着他,道:“這是你做的選擇,別後悔。”
話落,通紅的火焰倏地擴大,似要将整個屋子燃燒一般。
楚山孤震驚地看着她,“住手!這是你的神魂之火!你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嗎?!”
“這是我欠桑桑的。”她神色平靜,随着她的發動,火焰化成一只鳳凰沖破屋頂飛向空中。
鳳鳴啼叫,火鳳凰繞着小屋飛了一圈即消失,整座木屋都燃燒了起來,包括楚山孤的結界。
它的結界在神魂之火的燃燒中,很快崩潰瓦解,符熠抓住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掐住了楚山孤的脖頸。
“她在哪?!”他雙眸微睜,湧出來的戾氣如熔岩一般沸騰,一只有力的手恨不得現在就能掐斷楚山孤的脖子。
而楚山孤只是笑,即便青筋已爬滿他的額角,他卻仍是嘴硬道:“符熠,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這輩子你都別想知道她在哪兒。”
“找死!”符熠的手正要收緊。
身後的月迷用虛弱的聲音及時喊住了他:“等一下。”
“桑桑應該在他的識海裏。”她說。
符熠問:“你怎麽知道?”
“我了解他,他若真想藏什麽東西,只會帶在自己的身上,他只信得過自己。”
說完,符熠沒有猶豫,施法鎖住了楚山孤後,便趕去了他的識海之中。
*
剝離之術已完成大半,符熠的半顆心髒幾乎馬上就要離開桑桑的身體。
就在此時,符熠終于趕到,在看清這裏的情形後,便欲施法解開的桑桑手腳上的鎖鏈。
可楚山孤早在這裏埋下陷阱,他的靈力根本施展不出,而楚山孤留下的分身在發現他的到來後,便立刻向他展開了攻擊。
分身是可以使用靈力的,符熠卻不能,因此一時之間兩人打得不可開交,他根本騰不出手去解開桑桑的束縛。
躺在地上幾乎失去意識的桑桑,在聽見打鬥聲後費力睜開眼。
不知為何,在看見符熠身影的那一刻,她竟然并沒有欣喜和感動,反倒,讓她想起了曾經在樹洞中看到過的一切。
他的過去、他與魔神的交易、他達成目的的未來,這些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出現在她腦海裏。
心髒已出,萬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那麽,它要麽落入有心之人手中,要麽,回到符熠的身體裏。
若是後者,那樹洞裏預料的未來,便是真的了。
看着自己胸口上即将離開的心髒,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漸漸在她腦中成形。
符熠到底是符熠,很快便壓制住分身,抽出空來向桑桑甩去兩個特質的飛镖。
只聽“叮叮”兩聲,桑桑被捆住的手臂終于獲得了自由。
他正要去解開剩下兩條鐵鏈是,分身又很快反撲上來,兩人再次陷入不可開交的打鬥中。
桑桑費力擡起自己的手臂,撐着身子勉強坐起來,而後,攤手從識海中召出了符熠曾送給自己用來護身的短匕。
月迷當初替他把短匕交給她時,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她說,它連弑神都輕而易舉,刺進去,便能讓人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
桑桑看着前方那個身影,似乎是決定了什麽,雙眼一閉,兩行眼淚便淌了下來。
随即,她短匕對準右胸口的心髒,高高舉起手臂,然後...
猛地刺了下去!
黑暗的識海中爆發出亮眼的綠色靈力,照亮了整個空間。
符熠和分身紛紛望過去。
看見眼前的場景,他幾乎不敢眨眼,好似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雙腳一步也邁不動。
“桑桑!”在外發現異常的月迷也趕了進來,她用盡全力一掌拍暈了分身,而後沖過去抱住搖搖欲墜的桑桑。
綠色的靈力逐漸消失,符熠這才找到魂兒似的,艱難地挪動自己的步子,走到她身邊将她抱入懷裏。
平日裏充滿生氣的桑桑,此刻仿佛一朵枯萎的花兒一般,了無生氣地躺在他懷中,勉強牽起唇角沖他笑了笑。
“為什麽?”
啪嗒,一滴淚從符熠臉上落下,他喉頭哽咽得根本說不出別的話來。
“別哭。”桑桑想擡起手為他拭淚,可眼下虛弱得連根手指都擡不起來。
似乎是知曉她的心思,符熠連忙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歪頭蹭了蹭。
桑桑用僅存的力氣,同他斷斷續續地輕聲道:“對不起,我...我不能把心髒...還給你。符熠,這個世界...很美好,不要...不要改變它。我是...因為有感情,才愛你的。”
說完,似乎是力氣消逝得太快,她喘着氣停頓了片刻。
月迷已在一旁泣不成聲,符熠更是眸底猩紅,強忍着心頭悲痛,眼睜睜看着她在自己懷裏逐漸閉上雙眼。
而後,她蒼白的嘴唇張了張,用身體裏最後的一丁點力氣,極輕地說——
“符熠,我很愛你......”
無力的手從他臉頰墜落,像枯萎的花朵落下最後一片花瓣,生命在此刻,歸于了無處可尋的天地與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