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洛桑被村長帶到觀測營地的時候,那裏只有江明宇一個人。

他半蹲在地上正在修理桌子壞掉的桌腿,但明顯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擅長做這種事情,忙活了半天最後也沒有修好。

見到他們兩人進來,江明宇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只能對着他們笑。

洛桑躲在村長身後,微微探出頭來,看到他的額頭上有一層薄薄的汗,大概是聯想到剛才他略顯滑稽的動作,輕笑了一聲。

江明宇聽到笑聲有些錯愕,轉過頭朝着她的方向看去,卻只看到一個飛速躲到村長身後的身影。

村長和江明宇解釋着洛桑的事情,洛桑聽不懂普通話,只能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兩人。

許久,她看到江明宇好看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灰色,看着她的眼睛裏充滿了難過。

她知道村長和江明宇說了什麽,這段日子村裏的所有人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的。

“洛桑,你好好待在這裏,要聽話,開學了我就接你回去。”村長轉頭用藏語和她交代,說着便把攥在手裏的行李遞給她。

洛桑聽話地接過行李,擡頭露出甜甜的微笑,目送村長離開。

見村長走遠了,她剛剛拼命忍住的淚水才流了下來。

“洛桑,別哭。”站在一旁的江明宇見她落淚,手忙腳亂的抽了一張紙巾,想要擡手給她擦去眼淚,又覺得不太合适,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紙巾久久地懸在半空。

“謝謝。”洛桑接過江明宇手裏的紙巾,用她僅會的漢語答謝。

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洛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帶過來的行李,就開始幹活。她從小就要學着做各種各樣的家務,這些事情在過去的日子裏她重複了千百遍,做起來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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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宇坐在桌前整理着前幾天的觀測數據,他長得很英氣,和這裏的男孩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少女懷春,洛桑幹活的間隙不免會多看他幾眼。

下午四點左右,外出觀測天氣數據的隊員陸陸續續回來了。

洛桑不擅長與人交往,江明宇向其他人介紹她的時候她只會怯懦的點頭,微笑。好在大家都比較和善,觀測隊的事情又比較多,大家吃過飯後就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她也很快就能休息了。

夜幕降臨,洛桑被包裹在睡袋裏,暖意遍布全身。

她從來沒用過這個東西,之前在家的時候只能睡在木板床上,靠着火爐裏的火熬過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天。

想到這裏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家了。

洛桑具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沒有家的,只知道那一天村長帶着一群人跑到她家門口,洛桑停下手中的活上前去,白布之下,是她的父母。

她家是村裏認定的貧困戶,平日裏靠着父母在外打一些零工和村裏的資助勉強生活,比起難過,父母的突然離世更讓洛桑擔心自己一個人該怎麽活下去。

洛桑心裏湧起酸楚,連忙罵自己不是人,終于還是控制不住的哭起來。

第二天,洛桑早早地起床做早飯。她剛把爐子裏的火生起來準備先為大家煮一壺酥油茶,就看到江明宇走了進來。

見到洛桑,江明宇先是一愣,而後才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洛桑聽不懂他的話,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頭來做事,表現得冷淡難以接近,她想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僞裝起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可憐。

可是江明宇偏偏要湊過來,他的一雙眼睛裏充滿笑意,晃了晃抓在手裏的手機。

洛桑不解地看着他。

只見江明宇對着手機說了一通,過了一會兒把手機湊到洛桑跟前,陌生的機械女聲說着她熟悉的藏語,“我叫江明宇,我想和你做朋友。”

洛桑微微一愣,臉先紅了起來,江明宇期待地看着她,半晌她才點點頭。

之後的日子裏,江明宇都會用手機和洛桑交流,只是洛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因為太忙,她都是簡單的回複他兩句就沒有了下文。

每次江明宇都是興致勃勃地跑過來和她說話,又在得到她平淡的回複後失落的離開。

洛桑看着江明宇失落離開的背影心裏滿是酸澀,她一個人到這裏來,沒有一個熟人,語言又不通,江明宇熱情陽光,她本能的想要靠近他,但又害怕江明宇只是因為可憐自己才這麽做。她自尊心很強,不希望得到別人的施舍。

到很多年以後洛桑才知道,當時觀測地裏沒有網絡,為了能和她說上話緩解她的不安情緒,江明宇跑了十幾裏路到附近的村子裏,只為了下載一個離線語音包。

那天早上,他是從外面趕回來的。

兩人關系發生質變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雪是前一天晚上開始下的,第二天他們醒來的時候觀測地附近已經堆滿了雪,雪不是很厚,但是天氣狀況有些糟糕,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觀測隊決定暫時離開。

帶隊的陳老師領着幾個經驗豐富的隊員清出一條路來,其餘隊員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日落之前他們要趕到離這裏最近的村子去。

就在一切收拾好大家準備離開的時候,江明宇突然暈倒了。

洛桑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眼看着身材高大的人突然倒下去,她被吓得瞪大了眼睛,來不及思索就朝着江明宇沖過去。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江明宇重重地砸在地上,他身體落地的一瞬間洛桑清楚地聽到她的心也跟着砸在地上,止不住的疼。

“江明宇!”洛桑跌跪在雪地裏,想要把江明宇扶起來,可是江明宇沒有一點反應,她用奇怪的口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其他人也很快反應過來,朝他們跑來。

好在觀測隊裏有醫生,醫生簡單查看了江明宇的情況,做了搶救措施,給他吸上氧,過了一會兒他才醒過來。

見他情況略有好轉了,陳老師讓洛桑照顧江明宇,其他人則繼續為撤離做準備。

因為耽誤了一會兒,再加上江明宇病倒了需要有人擡着他下山,等他們到達村子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冬天的香格裏拉正值旅游旺季,酒店民宿的房間已經完全訂滿了,他們只能到附近的老鄉家裏借宿。

觀測隊一共有十二個人,再加上洛桑,人數衆多,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住所。

江明宇的情況又變差了,躺在擔架上的他臉色蒼白,洛桑看着他難受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平日裏內向的洛桑突然跑了出去,她沿着路一家又一家的去敲門,過了很久才跑了回來。

“找到了!”洛桑欣喜的聲音傳來,她朝着觀測隊員們招手,雖然他們聽不懂藏語,但就洛桑的神情來看,小姑娘是找到了地方。

收容他們的是一個獨居老人,他的兒女們為了生計外出務工,偌大的房子裏只住着他一個人。

老人很歡迎他們的到來,聽說他們是觀測隊來這裏搞科研的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大家把江明宇安置好,去附近的診所裏請來醫生為他看病。

醫生診斷後說江明宇是因為氣溫驟降加重了高原反應才暈倒的,好在他這種情況在當地很常見,醫生經驗豐富,迅速為他打上了點滴。過了一會兒見他情況好轉大家才放下心來。

“小姑娘也是你們觀測隊的嗎?”老人指着角落裏的洛桑問,“她很勇敢呢,小臉凍得通紅來敲門,看得我心疼。”

陳老師微笑着點點頭,“今天要不是有洛桑,我們都不知道住在哪裏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洛桑睜着一雙大眼睛無措的看着他們,老人注意到她的神情,用藏語朝着她說:“洛桑,陳老師說你今天幫了他們大忙,是你們觀測隊的大功臣呢。”

洛桑擡頭看向陳老師,因為被肯定了她開心得漲紅了臉,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喜悅,她只會低着頭傻傻地笑。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洛桑執意要留下來照顧江明宇。

陳老師平日也注意到兩人關系比較好,囑咐她也要照顧好自己就離開了。

洛桑把陳老師送出去,回來的時候江明宇已經醒了。

他用力的張張嘴,洛桑反應過來他應該是想喝水,趕緊倒了熱水送到他跟前。

江明宇在洛桑的幫助下坐起來,喝了一點水之後,他掏出手機。

“我很搞笑吧,身體條件那麽差,還因此耽誤大家的時間。”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自責。

洛桑聽着翻譯器裏傳來的聲音皺了皺眉頭,一把搶過江明宇手裏的手機,“那我呢?你覺得我說漢語的時候很搞笑嗎?我們只是不擅長一件事而已,并沒有犯很大的錯誤。”

聞言,江明宇愣住了。

他暈倒的時候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喊他,聲音急切,原來那個人是洛桑。

他一時失神,盯着洛桑的臉說不出話來。

洛桑被江明宇看着覺得有些別扭,臉控制不住的燙起來,只好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我知道了,那洛桑你以後也要像今天所說的這樣,不要故意為難自己。”

聞言,洛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掉在地上。

啪嗒,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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