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 10
林也一共唱了六首歌,除去中間主持人串場活躍現場氣氛,他在臺上待了半個多小時。
夏日高溫下,他襯衫前後隐隐被汗浸透。
最後一首唱完,他甩了甩額發,單手取下吉他,樣子格外不羁。
“小林老師,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詹雪雙眼冒桃心,跟漫畫裏的花癡女孩一般無二。
姜頌小臉被曬得通紅,她努了努嘴,違心道:“也就、還好吧。”
詹雪來不及控訴,拉着她往後臺走,“去跟小林老師拍張合影!再要個簽名!我打賭,他要是堅持搞音樂以後一定能紅!”
“沒必要吧。”
姜頌嘴上這麽說,步子一點沒落下。
她想找機會和林也說轉賬的事,至于合影……
姜頌抿唇,反正她是不會主動提的。
“小林老師!诶,小林老師呢?”
兩人從外圍繞開觀衆,直奔舞臺後方。詹雪四處張望,姜頌立在原地餘光往周圍瞟了幾眼。
那個外表鶴立雞群的年輕男人卻不見了蹤影。
詹雪不信邪,問一個看似工作人員的人,“剛才在臺上表演的人呢?”
“誰?”工作人員盯着手裏的表單,另一手拿筆在上面勾畫,反應了好幾秒,他才恍然大悟,“哦,林也?他走了啊。剛結完錢。”
說着,他抖了抖手裏的工資清算單。
姜頌敏捷地投去視線,但那人很快轉過身去,姜頌一個字也沒看見。
“那個,”姜頌叫住他,“請問唱一場給多少薪酬?”
工作人員聞言,轉頭看她,目光從上至下,然後又上擡,很露骨的打量。
姜頌蹙眉,往後退了半步。詹雪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你說就完了,看什麽啊?”
工作人員擺手,“條件好的肯定就給得高。我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他明顯對姜頌的外形很滿意,緊接着問:“學過跳舞還是唱歌?參加過比賽嗎?”
“會唱歌,沒比賽過。”姜頌簡略地答。
工作人員說:“要不你現場來兩句?”
“……”
姜頌醉翁之意不在酒,微表情已經替她拒絕了這個提議。
詹雪看出來了,立刻搶答:“反正就和小林老師唱的一樣好!”
工作人員眼睛一亮,“這麽好?”
姜頌雙頰快被陽光烤熟了,熱辣辣的。
她移開視線,心虛道:“差不多吧。”
“那還說什麽啊,要是跟林也一樣,那就是高水準高報酬!”工作人員用拿筆的那只手比了個數字,“怎麽樣?一場就這個數!”
詹雪驚呼:“三百?!有沒有搞錯!”
詹雪挽着姜頌轉身就走。
工作人員莫名其妙,“低了還是高了?又不是明星,我們搭臺子讓你唱還給錢,半個小時三百,比白領時薪都高好嗎!”
詹雪翻了個大白眼,跟姜頌吐槽:“頂這麽大太陽嗓子都唱啞了,三百?我真服了,你看沒看見他剛才那樣,還覺得小林老師賺大了呢!”
姜頌沒應聲,過了會,她問:“你們培訓班的老師一節課收入多少?”
詹雪皺起鼻子,“不知道,也是看資歷的吧。好的能有個五六百,一般的就、一兩百?”
“哦。”
“你問這個幹什麽?阿姨克扣你零花錢了?”詹雪說,“沒事,我支援你!”
姜頌搖頭,“沒有。”
詹雪下午沒課,提議再找個地方玩。
姜頌提不起興致,“我好像中暑了,想回去了。”
詹雪見她無精打采,是像中暑的症狀。她點頭,“那行。”
司機先把詹雪送回去。
之後,姜頌獨自坐在後座,手機屏幕被她點亮又摁滅,如此反複,電量告急,她卻始終沒有等到林也的回複。
“他課表挺滿的,好像是缺錢吧。”
“又不是明星,我們搭臺子讓你唱還給錢,半個小時三百,比白領時薪都高好嗎!”
姜頌耳邊循環播放詹雪和那個工作人員的話。
腦海裏閃現林也背着吉他站在烈日下吟唱的樣子。
姜頌頹然靠在椅背上,心裏那股煩躁愈加濃烈。
她思忖再三,決定曲線救國,發去一句毫無營養且明顯帶着閑聊性質的話。
【你唱歌挺好聽的。】
姜頌心想,就是再冷淡的人,女生主動發起聊天信號,他本着禮貌的态度怎麽也該回一句的。
可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一個小時過去了,姜頌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
“到了。”前排司機忽然說。
姜頌擡眼,才發覺車子早已停在自家別墅車庫多時,而她坐在後座盯着手機,等一句可能永遠也不會出現的回應。
像個傻子。
“嗯。”
姜頌下車,手機徹底沒電,她決心不充。
如此,林也沒回信息,就變成了一個未知。而不是直白的現實。
可等她沖完澡,躺在床上翻滾幾圈之後,胸腔裏的躁意不減反增。
她拿不準這股煩躁的緣由,是因為林也不回信息,還是因為是她造成了林也四處打工還債的困頓。
姜頌四肢朝半空并攏,做了幾個四不像的仰卧起坐,最後,她失力地仰躺在床墊上。
彈簧受力,帶着她的身體上下小幅度輕颠。
少女的心像雲絮一樣,被躁動的情緒之風吹散,然後慢慢聚攏,聚攏成少年背着吉他在日光下演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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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廣場的演出結束之後,林也就近乘地鐵離開。
年輕男人白衣黑褲身姿挺拔,背着吉他排隊走進車廂。盡管他俊極的面孔上神情淡漠,但仍引得這節車廂的乘客頻頻轉頭窺視。
有兩個年輕女孩一邊偷偷打量他,一邊把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過了幾站之後,客流疏散,車廂不再那麽擁擠。
兩個女孩身旁的位置剛好空出來,其中一個女孩推了同伴一下,後者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紅着臉蹭地一下站起身。
“你好,那個……”
女孩聲如蚊吶,林也其實根本沒聽見,只是他立在車門前,玻璃面映出女孩仰頭望向他的身影。
林也偏頭,墨色額發低低壓在黑眸前,他淡聲問:“有事?”
女孩的臉變成豬肝色,擡手指着旁邊的座位,吞吞吐吐道:“有、有空位,你你要不要……”
地鐵廣播緊接着響起,提醒澄湖站到了。
林也蜻蜓點水般收回視線,“我到了。”
“不是讓你去要微信嗎?怎麽變成好人好事讓座了?”同伴吐槽。
“我也不知道,腦子好亂。他真的好帥。”
“那怎麽辦?他下車了。我們跟上去!”
“這樣會不會不好?”
“淩可同學,你到底去不去?!”
“不……”
“快點!
那輛灰撲撲的舊三輪就停在地鐵站外的車棚內,林也徑自走過去,把吉他放在後面貨箱。
他坐上駕駛座,很自然地扭動把手啓動。
後視鏡裏兩個女孩瞠目結舌地立在行道樹下,“額,他不應該開邁巴赫嗎?這車好……接地氣。”
林也沒聽見,也或許聽見了根本不在乎,三輪車挪出車棚,駛入旁邊一條小道。
澄湖是蘇城市區內的景點,但随着城市化速度加快,各種摩天大樓拔地而起,已經很少有人注意到其實澄湖的北邊還有一個稍顯落後的村子。
當初市政規劃時,或許是出于保護澄湖原生态的考量,這個村子被原樣保留。
林也的家就在澄湖村。
三輪車停在一幢灰瓦水泥牆的兩層小樓前,屋內一個穿灰色背心的瘦高男人剛好走出來。
他沉默看着林也從車上取下吉他,額頭上如刀刻般的紋路在陽光下顯得又深又硬。
林也喊了聲“爸”,林達俊沒應聲。
“回來了?”鄒舒然從二樓窗戶探出頭,笑着對林也招手,“快進來。給你留了飯。”
林達俊冷冷道:“出去賣唱,主人家難道不供飯?”
林也沒說話,淡淡看向自己的父親。
林達俊皺眉,往前走了兩步。
鄒舒然已經下來了,她過來擋住林達俊,“好啦!你快出去看攤吧!”
她也不等林達俊回話,另一手便拉着林也進屋。
“你爸就那樣,他說什麽,你就當沒聽見。”鄒舒然從冰箱裏拿出半個西瓜,林也接過來,自己走到廚房拿刀切成四牙。
他語氣平平,“知道。”
停頓一會兒,鄒舒然說:“暑假你在家也待不了多久,能不讓他生氣就別讓他生氣。唱歌樂隊什麽的,你可以等回北城了再悄悄弄。”
林也吃完一牙西瓜,把瓜皮丢到屋門口的垃圾桶裏,折身回來的時候,他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壓了壓嘴角。
鄒舒然目光追随少年挺拔的背影,她有些擔憂地問:“你卡裏的錢還夠下學年的學費嗎?不夠的話我這裏——”
“夠了。”林也轉頭看向自己的母親,頓了一秒後,他彎了彎唇。
他不常笑,做這個動作時,只有唇瓣兩側小幅度翹起,朗月清輝般的眉眼似有薄冰,經年不化。
鄒舒然要給他熱飯菜,林也說自己就能弄。
鄒舒然沒堅持,戴上草帽去地裏了。
林也進了房間,單手解開襯衫扣子,另一手從西褲外兜裏拿出手機。
習慣性地點擊屏幕掃一眼,然後他将手機随手放在一邊。
他赤|裸着上半身往浴室走,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頓住,然後轉身回到房間,修長的指尖撈起桌上的手機。
頌頌子:【不用轉了。】
頌頌子:【你唱歌挺好聽的。】
兩條信息,第一條發送于中午一點十五分,第二條發送于下午三點。
而現在快到四點半。
林也盯着聊天框看了一會兒,然後熄滅屏幕。
晚上的時候,他在北城大學的室友打來電話。
“裙子找到了。我跟你說,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就說了個大概款式,要不是我有個妹妹,不然真大海撈針。”
“我妹篩選了三條出來,都發給你了。”
林也插|上耳機,切換到微信聊天框,看見室友轉發的三張圖片。
他一一點開,和初見那天姜頌穿的裙子做對比。
他确認道:“第二條。”
“真假啊!”室友驚愕道,“你在追白富美?還是被拜金女纏上了?”
林也想起那天,滿院盛夏繁景,少女蹲在他身前,紫色裙擺鋪了滿地。
“都不是。”林也說。
室友費解,“那你找這玩意兒幹什麽?別說你要買啊。但凡你說出這個字,哥們連夜飛蘇城投奔你!發了啊這是!”
“叮”的一聲,室友把這條裙子的官網鏈接發過來。
林也點開,看到售價那一欄的七位數,他有瞬間沒反應過來。
室友等了一會兒,好奇道:“怎麽着?真中彩票了要買啊?我跟你說,國內沒現貨,要的急還得飛去國外。”
林也漂亮的指尖懸停在半空中,半秒後,下落,按在屏幕上叉掉頁面。
“再說,挂了。”
林也取下耳機,手掌抵在書桌邊沿,椅子反作用受力朝後拖動,發出一道刺耳的摩擦聲。
他走到窗前,看見院子前面那一片生機盎然卻蕪雜的農地,少女清甜的嗓音在耳邊回蕩,“五千?”
林也垂眸,忽然笑了。
眼底的淡漠似乎也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