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空
夜空
宋子衿病好後整一個月沒有搭理周青，看到他心中還是抑制不住一股氣。
周青倒也老實，很久沒有去找宋老爺。只是每天帶着宋子衿身邊。有時他會和宋子衿講起自己原來的生活，來逗宋子衿開心
講起外面的時間時，他眼中總有光。
宋子衿好似對外面的世界不感興趣，每次周青絮叨時，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嘁，外面有什麽好的？不過是人多些，聒噪的要命。”宋子衿坐在床榻上手中捧着書對着坐在床邊看雪景的周青不屑道。
他倒不是憑空捏造，幼時那此出行，這便是他對府外世界的全部印象。
“不是的少爺！”周青從窗邊跳下來興致勃勃的開始了自己的講解。
“外面可有趣了，少爺。您不常出門，不知道外面的樂趣。現在是年末，外面正是熱鬧的時候呢。街上滿是買東西的小販，畫糖人的，賣新布的，還有皮影戲。這時候家裏沒活兒，孩子大多都在外面玩。什麽打冰壺啊，拉雪橇，打個雪仗什麽的。我之前可是我們那條街上打雪仗最厲害的一個！”
周青說着，還裝作大俠一般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拳腳。惹得榻上了宋子衿笑了出來，但很快便收斂的笑容，轉身道：“哼，莽夫。”
“少爺您剛剛明明笑了，我都看見了。”周青走上前看着宋子矜笑道。
“...貧嘴！”宋子衿被周青說中，臉瞬間紅了起來，用手中的書卷輕輕敲了一下周青的腦袋，轉過頭去不理他。
周青見狀，嘿嘿一樂，沒說什麽。他知道少爺要面子，便轉身道：“少爺，我去廚房幫你看看銀耳粥。”
說罷，轉身一蹦一跳的出了屋子。
待他走後，宋子衿緩緩放下手中的書本，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實，這個小黑娃也挺有意思的。
元旦前一天，宋子衿破天荒的和祖母提出要出門逛逛。祖母與母親都高興壞了，準備的一頂保暖最好的轎子，卻被宋子衿拒絕。他命人找了棉靴與棉褂，沒有披自己的狐裘。只因為他聽周青說，過年時母親會給他們納棉被，棉被蓋上，就算家裏漏風也不會冷。
宋子衿很少進市井街巷，那裏煙火氣太重，人太多，太熱鬧。
這是長大後第一次，宋子衿擡頭看着滿街都挂着火紅的燈籠，街道上的孩童都穿着新棉衣，手裏拿着自家哥哥做的新玩具相互攀比着，人們穿梭在大街小巷，各家的飯香氣飄散在街上，好不熱鬧。宋子衿扭頭看向周青，看到他眼中的光，嘴角淡淡勾了勾，等周青眼神轉向他時，又立刻板起臉轉過頭。
冰糖葫蘆紅豔豔的，周青說這叫山裏紅，宋子衿不屑的撇撇嘴道：“冰糖葫蘆就是冰糖葫蘆。”
周青看着宋小爺傲嬌的模樣，嘿嘿傻笑兩聲，拉着他向前走去。烤地瓜好香，甜香甜香的。
“你想吃是吧？”宋子衿轉頭看了一眼周青，不等他回答，便讓跟着的小厮掏出錢買了一個，擺成了兩塊，遞給他一塊。
“我..”周青低頭看了看，他其實并不多麽喜愛甜食，反倒是知道少爺嗜甜。
不過也沒說什麽。宋子衿咬了一口地瓜，軟糯香甜，熱乎乎的捧在手裏，倒是有了暖爐的感覺。
兩人朝前走着，周青拉着宋子衿。這是周青為數不多拉着他的時候，宋子衿愣愣的跟在後面。
他不愛市井，甚至有些害怕喧鬧，但周青喜歡，他便不能怯場。他才不要在他面前示弱。
“少爺，您等等我。”忽然，周青放開了宋子衿的手，朝前跑去。
宋子衿愣了一下，伸出手想叫住他，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得與小厮站在街邊，看着來往高聲叫嚷的孩童，有些犯怵。從小身子便不好，看上去十分柔弱，有時一次出來被別的孩童砸了石子，紅了額頭，疼的他眼淚直流。
烏黑的眸在人群中尋找着熟悉的身影，期待能周青快點回來。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立刻收回了眼神，裝出一副自在的模樣，等人跑到面前，轉頭正要問周青何時回府，卻忽然被人将熱乎乎的東西放在嘴邊。
他愣了一下，低頭瞥了一眼，是一塊肉，用油紙包着。
這是街角大叔賣的烤雀兒，香嫩無比。周青想，大戶人家的少爺肯定沒吃過這個，便想讓他嘗嘗。
宋子衿猶豫一下，伸手接過油紙轉頭瞥了他一眼。
心想今日且陪他吧。
“少爺。”周青忽然湊上來在他耳邊輕聲道：“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那些游戲嗎？想玩嗎？”
說着，指了指伸手的随從。
宋子衿打量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輕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說罷轉頭對随從道：“你去，幫我買塊烤地瓜。”
随從點頭離開，周青拉着宋子衿拔腿就跑。宋子衿第一次邁開腿狂奔，在巷弄之間，火紅的燈籠在眼前略過。
心髒跳的飛快，像是要跳出來似的。
周青帶他找到了一群孩子，那群孩子與他原來遇到的那群不同。他們很聽周青的話，如同周青聽他的話一般。只是，他們的身份不同。
一個年長的孩子知道他的名字後，指着兩人道：“你們都名字很般配，青青子衿。”
宋子衿心中一頓，有些心虛的低下頭。
“什麽意思？”周青問道，那孩子搖搖頭，他只是聽學堂裏的哥哥念叨過。
周青便轉頭問他。
少爺讀過這麽多書，肯定曉得的。
沒想到宋子衿只是擺擺手道：“不知道。”
周青愣愣的看着少爺緩緩變成粉紅色的臉，不知是怎麽回事。
拉雪橇，打冰壺，打雪仗。宋子衿第一次玩這些，謙謙公子的身軀在這些玩物上顯得有些笨拙。宋子衿在冰上站不穩，幾次險些滑倒，被巷子裏的孩子嘲笑了一番。
反觀一旁的周青，卻是游刃有餘。
“不許笑！不許笑！”少爺白淨的臉被凍得通紅，卻滾燙無比。
宋子衿轉頭想要回府，卻忽然被人抓住手。
“少爺別慌，有我呢。”周青拉着宋子衿的手，将他拽了回來。
常握筆的手被握住，這手依舊黝黑，瘦，卻溫暖有力。
清冷的松木香灌進了周青的鼻子，他不知道何時自己嘴角輕輕勾起，只因，他整個懷裏都是松木香。
“來打雪仗！”一個男孩團起雪球朝他們扔來，宋子衿躲閃不及，被砸中後背。
“少爺！”周青急忙上前扶住宋子衿幫他拍掉後背的雪。心想完蛋，少爺定是要發脾氣的。
誰知宋子衿卻忽然握住他的手，他微微一愣，擡眸看見少爺通紅的臉頰。
“周青，給我打回去！”少爺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這是宋子衿第一次主動握住他的手，很有力，很堅定。
“好，少爺你等着。”他緊緊捏了一下宋子衿的手，将白皙的皮膚捏出一個淡淡的紅痕。轉頭笑着朝那群男孩子撲過去。
他一個人将一群男孩擋在了宋子衿面前，沒讓一個雪球砸中他。
宋子衿站在周青身後，看着他同那群男孩子打成一片，笑的開心的模樣。唇角不由的輕輕勾起。
原來，外面的日子，也不錯。
最終，周青将幾個男孩都打趴在地上。幾人都倒在雪中。周青轉過頭，抖抖身上的雪，看着宋子衿嘿嘿一笑。
“阿青哥哥好厲害！”一旁的小孩看着他的樣子紛紛鼓起掌來。
周青眼裏閃爍着光芒，讓宋子衿微微一愣，一陣柔軟的風吹過來，他低頭輕咳兩聲，想收住了笑意，但卻抑制不住。
“少爺，我再來教你打冰壺。”周青走過來，将木棍遞給宋子衿。
宋子衿接過木棍，握在手裏。
他心想自己才不需要周青來教，但卻沒有開口。
等到他們玩累時，已經傍晚了。
街巷裏的人家的飯香，飄了出來，讓人有些餓了。宋子衿有些驚訝，他從沒餓過。
周青又給他買了一只烤雀兒，大叔說，這是今天最後一只。
孩子們在街口點起煙花，爆炸聲将他吓了一跳。周青急忙拍拍他以防他噎着。
“他們為什麽叫你阿青？”宋子衿抱着烤雀兒問道。
“阿青這個稱呼代表他們喜歡我。”周青轉頭看着宋子衿道：“如果你不是少爺，我也可以叫你阿宋。”
宋子衿微微一愣，轉頭道：“你想得美。”
街口的煙火炸上了天，熱烈璀璨，今晚天氣不錯。
宋子衿擡起頭，天上的煙火映在了他眼中，美麗動人。
他不知道周青沒有看夜空的煙花。
他眼中，有比煙火更美的風景。
小巷裏吹來一陣清風，夾雜着煙花爆炸的味道和家家戶戶的飯香味，不凍人，很輕柔。
“好看嗎？”周青笑着問道。
宋子衿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沒有告訴周青，他其實從沒看過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