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遭襲
夜遭襲
狼人肩頭的鹦鹉撲棱着翅膀,在狼人耳邊莺莺低叫了幾聲。鷹翅狼人随即轉身,看向了正在拼命搏殺的莫雨歇。
蕭毅一瞬間就明白了那怪物的意圖。然而他整個人的體內卻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着,身體中仿佛有兩個人在争鬥,要将他撕裂。使得他渾身繃得僵硬,不能自由活動。
在鷹翅狼人抓起莫雨歇,展翅起飛的一刻。蕭毅拼命嘶吼一聲,突然發力,宛如山崩海嘯,拼足了勁踏地而起。直直撲向黑翅狼人。眼疾手快的他扯住了對方的一條腿。
莫雨歇也在掙紮,但很快便受創昏了過去。她完全不知道蕭毅在為她所做的鬥争,也不知道周圍正在發生的厮殺。
整個蔚城中,所有的人類都已昏睡不醒,而所有的玄武人都如被事先精确訓練過的狗一樣,聞風而動,越來越多的往這裏聚攏。
蕭毅被狼人提上了半空。
鷹翼狼人單手抱着莫雨歇,一對黑羽巨翅揮動間,輕松将蕭毅甩了下去。
蕭毅直線墜落,沒入大海。
蕭毅感覺自己墜入了夢境,又深又沉,無限昏沉,無限黑暗,前所未有。
三天後。蕭毅醒來。
身邊圍繞着羅紳、龐才俊、陳心怡。周遭的環境一如昏睡前,什麽都沒有變,除了少了莫雨歇。
龐才俊見他醒來,立刻興奮地說:“這裏的國王派人來看過你。叫你醒了去見他。”
陳心怡在一邊翻檢着剛剛送來的衣服和用品,撇撇嘴:“國王?哈,你當這裏是歐洲十六世紀?”
羅紳暗暗舒口氣,對蕭毅說:“你醒了就好。真怕你一直這麽睡下去。你睡了太久了。”
陳心怡翻出些彩色的小珠子,拿在手裏看,順口說:“我就說呀,蕭毅是不可能變成植物人的,就你亂擔心。嗳,你們看,這是什麽啊?像寶石耶?這裏其實還不錯。每天都有人送好東西過來。”她站起身,擡手給羅紳看掌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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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白白的手臂,被幾顆五光十色的小珠子映襯着,晃了羅紳的眼。令羅紳一時間愣了神。
龐才俊在邊上看不慣地吼一嗓子:“有你們這樣的嗎?他都昏迷三天了,醒來你倆居然跟沒事人似的。”
羅紳被這一嗓子驚得醒回神,立刻清清喉嚨,問蕭毅:“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陳心怡也适時地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呀?肚子餓不餓?”
蕭毅看眼窗外,問:“雨歇呢?她人在哪裏?”
陳心怡一臉的天真無邪:“不知道啊!我還想問你呢!前天一早醒來就到處都找不到她,想來問問你吧,你又一直睡着不肯醒。”
蕭毅想起了那晚的情景,急道:“她被抓走了。”
陳心怡奇怪:“她被誰抓走了?我猜她是被國王請去了。”
蕭毅仔細回想那晚所發生的事情。先是他無心睡眠,想去找莫雨歇解釋,可又不知道解釋什麽。他的頭腦時而清醒,時而混沌。于是,他就只能站到莫雨歇卧室的窗下,想把事情想清楚。再後來,他看到了天上的東西,一個長有巨大黑色羽毛翅膀的人,人身,狼頭,樣子兇惡。再往來,莫雨歇不知為什麽從窗口跳了出來。
鹦鹉,那只鹦鹉。蕭毅想到了那只鹦鹉,它和狼人是一夥的。當時還出現了很多高大魁梧的玄武人,玄武人是句町的,是來攻打那幾個妖人的。所以,抓走莫雨歇的,是句町的敵人。
蕭毅從床上起來,要去見國主摩延青,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麽的。
句町王宮。
摩延青這次是在花園中見的蕭毅。句町的花園建在半山腰,有些許坡度,擡眼遠望。無數花草掩在白蒙蒙的雲霧之中,仿佛仙境。
摩延青的身邊只跟着兩個裝束一致的男仆。他手中閑适地握着一只晶瑩剔透的玉光杯。對于蕭毅的到來,他一點不意外。一雙狹長鳳眼,看不出喜怒。身上的長袍在日光下顯出金黃的光澤,華貴而耀眼。
“有什麽想問的?問吧。”摩延青先了可口,舉杯仰頭。
“抓走雨歇的是什麽?為什麽抓她?把她抓去了哪裏?我怎麽才能救回她?”
摩延青莫名搖頭,似在惋惜:“你怎麽不問問,這一切和你有什麽關系?”
這一句問得出乎意料,蕭毅沒有接話,只拿眼盯住摩延青,等着他自己說下去。
摩延青似乎無意吊人胃口,又開了口:“在這千珠島,除了我句町國,還有一個原本不足一提的勐昭。近些年,勐昭國屢犯我境。那歹人居心叵測。”
蕭毅無心聽國史。這和他有什麽關系?但他很給面子地問了句:“那歹人是誰?”
“勐昭的嚴家。”摩延青這樣回答。
蕭毅不得不問:“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勐昭如今的國主嚴清。”摩延青突然看向蕭毅,眼神專注而犀利。“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蕭毅耳邊仿佛有什麽震響了一聲。但他神色平靜地問:“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這能說明什麽?”
這點摩延青現在也不知道:“答案要你自己去找。我可以告訴你,抓走那個女人的狼人是嚴清手下四大妖獸之一。人一定是嚴清想要,至于為什麽想要?要來做什麽?你想知道只能自己去查。”
蕭毅思量片刻:“國主叫我來,就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不知我有什麽可以為國主效勞?請國主明示。”
摩延青站起身,來到蕭毅身邊,依舊是晦暗不明的眼神,一對粗重的眉毛飛揚入鬓,他的年紀已經不輕,野心卻仍藏在眼底:“你果真不是玄武人,不但有血肉,還有自己的思維。”
蕭毅不言。
摩延青言歸正傳:“我助你找回你的人,你幫我殺掉嚴清。”
蕭毅默認:“這是你我間的交易。”
在這次談話之後不久,蕭毅成了句町國的一員武将,手下掌管着數萬玄武人和海中魚人軍隊。然而,這并沒能使蕭毅盡快攻去勐昭國救莫雨歇。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蕭毅變得消瘦、虛弱,仿佛即将油盡燈枯。陳心怡被蕭毅的狀态吓到了,完全理解不了一個人怎麽可能在極短的時間裏變成這樣。
陳心怡:“這不科學!”
就在羅紳等人萬念俱灰之際,摩國主派人将蕭毅接進了王宮。對于蕭毅出現的狀況,摩延青看了許久。最後,他給蕭毅喝了一杯東西。仿佛仙漿玉露,化腐朽為神奇。蕭毅在此之後奇跡般的複原。
“你一定知道原因。”蕭毅盯住摩延青,“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摩延青搖頭:“我并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你魂魄不全,可能是被分魂做了玄武人,但這又說不通,因為你還活着。真正的答案是什麽?還是要你自己去尋找。我給你喝下去的,只能保你一時。”
茫茫大海,海天相連,無邊無際。
一塊大型礁石島嶼的外延,隐隐可見一座霧氣嶙峋的小島。退潮時,小島與大島連成一片;漲潮時,小島便成了一座孤島,在雲霧缭繞間若隐若現,險惡而神秘。
島上只建有一座房子。房子由石頭所建,是座灰色的城堡。城堡背後是一座山,山體常年被雲層籠罩,有銀色的瀑布從岩石間流下,仿若幻境。
每到夜晚,星光在城堡上空移動,寂靜安詳。
每到黎明,海岸的海浪拍打礁石,洶湧澎湃。
海邊有無數石灰岩形成的石柱,連綿有序,十分壯觀。
石柱的邊緣建有一排木質的小屋,每間小屋都有着船舶狀的底基、藍色的窗棂,窗廊上還有白色的遮陽傘。漲潮時,小木屋會被海水浮起,在海面上搖搖蕩蕩,為灰色的城堡憑添了些許的靈動和趣味。
城堡的頂層,有一間寬大的卧室。一個美麗的少女正沉睡在雪白的大床上。
少女睡得不好。似在夢魇中掙紮。頭發鋪散,眉頭緊皺。
終于在一聲驚叫中,少女睜開了眼。
這是莫雨歇第八次在這間房子裏醒來。她環顧四周,房中的陳設與她前七次醒來時,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然而,她卻與之前醒來時不再相同,她的眼中充滿了疲憊與木讷。再沒有了前幾次醒來時的瘋狂和力氣。她之前在這間屋子裏拼命的打、砸、摔;她大喊、大叫、大罵;她氣憤的從窗口跳出去……然後,便是如同剛剛這樣的從夢中驚醒,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做了個夢。如此反複,循環不斷。
這是一座孤島,一個空蕩蕩的房子,只有一扇窗,沒有門。這裏沒有人回應她的叫罵,沒有人理會她的打砸。
她呆呆的坐在床邊,聽着不知哪裏傳來的風鈴聲,叮叮鈴鈴,空靈清脆。有幽幽的香氣在屋內萦繞,很溫和,像美麗少女在翩翩起舞時飄散出的女兒香。
莫雨歇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這樣的折磨,如同熬鷹,可以磨光人所有的脾氣與烈性。最後,只剩下人性的本能。她覺得餓,餓得頭昏眼花,手腳發軟。
她掙紮着起來,在房中翻找可以吃的東西。她第一次知道饑餓的滋味,這滋味原來這麽的令人難受。
耳邊的風玲聲漸漸近了。越來越清晰。
一陣海風從窗口灌入,吹開了房中的一扇門,一扇原本根本沒有被她發現的隐形門。
莫雨歇顧不得其他,踉跄着從門口奔出去,随之進入一間更大的房中。這間房裏,有序的擺放着各式的家具用品,像客廳。最前方,有一扇落地窗,窗上挂着一串風鈴。風鈴下,站着一個人,一個男人。
莫雨歇被那個男人的背影驚得瞬間睜大了眼睛:“蕭毅,蕭毅……”
莫雨歇向着那個背影撲過去。
那人聞聲半轉過身,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身側,他半轉過的左側臉龐,堪稱完美。然而,随着他的轉動,露出了他右側臉上的金色面具。
他不是蕭毅,失望瞬間襲上莫雨歇的心頭,那金色的面具閃着光,晃了莫雨歇的眼,她不适的閉眼,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第九次醒來時,莫雨歇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戴金絲面具的男人。
“餓嗎?”男人問,聲音沉穩而溫柔,很好聽。手裏端着一碗面,海鮮面。
餓,餓,莫雨歇很餓,聞着面香更加的餓。她一把奪過碗,狼吞虎咽的吃。三分鐘,她吃光整碗面,根本沒有咀嚼過。仰頭喝光面湯。她這時才想起問:“你是誰?這是哪?我為什麽在這裏?”語氣毫不客氣。
男人坐在床邊,一直很專注的看着她。這會兒聽到她的問話,男人站起身,很認真地答:“在下清風,是姑娘的仆人,姑娘今後有什麽需要,盡可以吩咐清風。”
“清風?仆人?”莫雨歇皺着眉從床上蹦到地上,“誰派你來的?那個人在哪?這裏除了你還有誰?”她已經且問且向門外走。
“清風是受國主所遣。”男人答,随着她走。
“國主?摩延青?他幹嘛讓你服侍我?我的朋友呢?蕭毅呢?”想到這裏,莫雨歇加快了向外的步伐。城堡中的樓梯是螺旋狀向下。莫雨歇走得不耐煩,幹脆坐上扶手,一路滑下。
大門外,海浪翻湧,濤聲陣陣。
莫雨歇原地轉了一圈,所在之地,一眼便可見全貌。一片大海、一棟石樓、一排風車。
莫雨歇看傻了眼:“這什麽鬼地方?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她看到了海邊浮動的小木屋,立刻想其定是船。
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她向那裏奔跑過去。
小木屋裏有床,有桌椅,有風鈴,有紫色花朵的擺設。很顯然小木屋不是船,只是海邊的裝飾品。
“姑娘。”金絲面具男跟了過來,追得急,站住時咳嗽了幾聲,“你不要徒勞了。沒有國主的容許,你是離不開這裏的。”
“你誰啊?!”莫雨歇吼,她吃了飽飯,有了力氣,脾氣也回來了幾分。“你憑什麽管我?”她盯住清風的臉,“為什麽要戴半個面具?你的臉怎麽了?沒臉見人嗎?”
莫雨歇打算把心頭無處宣洩的氣,全都發在這個除她之外唯一的活物身上。不等清風說話,她強硬的一把扯下清風臉上的金絲面具,将面具丢在了地上。
目及所見,令莫雨歇的呼吸一滞。
那半張被面具遮蓋的臉下,如同被火灼燒過,如同被硫酸腐蝕過,血紅的皮肉上凹凸嶙峋,只有眼周圍的一點皮膚尚存些許本色。這與另半張俊美的臉有着天壤之別。
清風随之卑微的跪伏在地,撿起那張金色的面具,重新貼敷在那半張醜陋的臉頰上。
場面一時間陷入尴尬。
揭人短處,這并非莫雨歇的本意。她生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做事太過沖動。看着男人可憐的樣子,她覺得愧疚。
“對不起。”莫雨歇是個勇于承認錯誤的人。她也跪坐到地上,突然像是被卸掉了周身的力氣一樣。剛剛吃得太快太多,這會兒被小木屋晃蕩的反胃。莫雨歇幹嘔了下,臉色變得慘白。
清風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俯身将她抱起,走出小木屋,走向了城堡。
莫雨歇不想再回到那個魔幻的房間。但又沒有力氣掙紮,只得低聲抱怨:“不要,我不要回去。那個房間太古怪。”
清風聞言停住了腳步,問她:“你是想在這裏嗎?”說着,他把莫雨歇放到了沙灘上。
莫雨歇團坐起來,抱着雙膝。她的胃不舒服,不想講話。她要好好想想,這一切到底都是怎麽回事?
清風在一旁陪她坐在沙灘上,下意識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并不多言。
不遠處便是大海,碧藍色的海水不斷的拍打着海岸的沙灘。遠些的地方是一座城。一座看上去很繁華的城池。
“那是什麽?那是哪裏?”莫雨歇突然問,指着遠處有樓有塔的城池。
“勐昭國。”清風答。
“勐昭國?”莫雨歇被驚了一下,“這裏不是句町了嗎?勐昭不是離句町很遠的嗎?我怎麽會在這裏了?我怎麽來的這裏?”
“你不要着急,慢慢你都會明白的。”清風望着大海,回答她的同時仿佛是松了一口氣。
莫雨歇瞪大了眼睛看他,末了深深吸了一口氣。若是以往,她定是又要跳腳又要跟人打架了,可是這幾天她的心性被打磨得沒那麽鋒利了。她發飙不起來了。但她還是要問:“你們的國主是誰?為什麽要把我囚禁在這個島上?怎樣才可以放了我?”
“國人都叫他嚴國主。其他的問題……”清風眼神閃爍了下,“其他的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
“嚴國主。”莫雨歇小聲的重複。
清風聽到了,眼神溫柔的看着她,卻聽到她說:“這個王八蛋!”
清風:“……”
莫雨歇惡狠狠的語氣:“總有一天,我會把他狠狠的踩在腳下,讓他給我磕頭道歉。”
清風看着她,輕輕的笑了。
“你笑什麽?”莫雨歇突然轉頭,将他的表情抓了個正着,“那個王八蛋國主為什麽會派你來這裏看管我?”
“因為……”清風一時口拙。
莫雨歇問完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問得多餘。這肯定是因為他那半張臉太醜陋,太恐怖,沒人願意看到他。所以才把他遠遠的打發到這個孤島上來。
因為心裏的那一點愧疚,莫雨歇第一次正眼打量了身旁的這個男人。男人身上穿着一件長衫,是洗得有些發白的淺藍色。身形清瘦,完好的那半張臉也是略顯蒼白的顏色。還會時不時的咳嗽幾聲,看上去身體不太好。但是眉宇之間卻隐含着些許的英氣,若是另半張臉沒有受傷被毀,定是個美男子。
清風察覺到她的打量,轉頭與她對視。他的瞳仁很黑很亮,黑白分明。他的眼神很溫柔。
莫雨歇看着他水潤潤,柔情似水的眼睛,有那麽一瞬,她覺得這一刻的感覺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