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清風

清風

“你要在這裏坐多久?”清風收回目光,轉過頭,“天已經暗了。”

莫雨歇不搭理他。

“正在漲潮,這裏很快就會被海水淹沒。”清風過了會兒又開口,小心的提示着。

莫雨歇聞言幹脆躺下,以示自己心情不好。身下的沙子并不細膩,還有點硌得慌。但她不想動。靜靜感受着沙灘的餘溫,看着遠處的夕陽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還好,還好,這個地方至少還可以被太陽照射到。有陽光的地方就有溫暖,就有生命和力量。這就會給人那麽一點不被世界遺棄的安全感。太陽就要落下去了,不過沒關系。總會再升起來的。

蕭毅,蕭毅,你在哪裏呢?

你看得到太陽在落下嗎?

你知道我被人擄走了嗎?

你會來救我嗎?

你能找到我嗎?

莫雨歇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對一個人的思念和愛戀。她現在知道,她是喜歡蕭毅的。再見到他時,她一定要告訴他。告訴他,自己喜歡他。讓他不用再做備胎了。他一定會高興的。

“不冷嗎?”身旁的清風再次開口,輕輕将她從地上拉起。語氣和動作都很溫柔。

差點忘了身邊還有個人,莫雨歇掙了下:“不要你管。”

“管你是我的職責。”清風再次将她整個人抱起。

莫雨歇本想掙紮,但貼上他胸膛的一刻,她聽到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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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歇再次覺得這個人的身體不好,心髒也不大好。

她擡眼,天空已經暗了下去。莫名的,讓人有種認命的錯覺。

莫雨歇被放回到了之前的卧室,白色的大床,藍色的風鈴,紫色的裝飾花束。

清風不言不語的打算退出去。

莫雨歇突然坐起來:“喂!你回來。”

清風轉身回來,垂眼站在地中央。等她發話,恭敬的模樣。

“既然今後我是主,你是仆。”

莫雨歇清清嗓子,這話說得沒底氣且別扭。她可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倡導人人生而平等,不分高低貴賤。現在這種文明倒退,人性泯滅的事,她做起來心肝有點發顫。

“嗯,我得給你立點規矩。”她硬着頭皮繼續,“今後沒我允許,你不準抱我、不準進我的房間、不準坐我的床。”她觀察着清風的神色。

清風一直低着頭,看不出什麽異樣,于是她又說:“還有,我不讓你走,你不準走。我讓你走,你就得馬上走。嗯,暫時就這些,再有想到的,我随時再補充。”

清風依舊垂着眼簾,不見喜怒,問她:“我現在可以離開嗎?”

莫雨歇轉轉眼睛:“不可以,我現在想洗澡。浴室在哪裏?熱水在哪裏?”

清風聞言走去了床尾。拉開了一扇莫雨歇原本以為是衣櫃的門。裏面正是浴室。

莫雨歇當即走進去,轉了一圈又出來,懊惱地問:“馬桶呢?浴室裏怎麽沒有馬桶?上廁所怎麽辦?”說着話的時候,她自己已經意識到了旁邊那扇衣櫃的門。

哎,為什麽要做成衣櫃的樣子?這種衣櫃門,在童話故事裏那可都是通往黑暗森林的魔法門。

浴室裏有模有樣,浴缸又大又白。

莫雨歇從衛生間出來時,清風已經放好了一大浴缸的熱水。

莫雨歇看着浴室裏的溫熱水汽,滿意的打發清風:“你走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清風退出去。

莫雨歇把自己浸入溫熱的水中,舒服的深吸一口氣。

水汽中有一股幽香,是這房子中随處可聞的香氣。

莫雨歇還蠻喜歡這個氣味的。

周身的肌肉在這一刻得到了全面的舒展放松。她閉上眼睛,心裏想的卻全是蕭毅。不知道此刻的蕭毅,在做什麽呢?

遠在數千海裏之外的蕭毅,現在的日子過得很煎熬。以往極少睡覺的他,現在卻常常昏睡。昏睡時會做夢,夢裏會有莫雨歇。他夢到莫雨歇在一座孤島上,夢到她在耍脾氣,打了他的臉,還給他立規矩,不準他進她的房間。

醒來之後,他會分不清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他覺得有莫雨歇的那個才是真實的。而這個不真實的現實裏,他身邊又憑空多出個人來。

“喂!魂不全,你今天做夢沒有?夢到什麽了?”一個小丫頭在他身後叮了當啷的問。

小丫頭叫巫敏,是摩延青派到他身邊的巫醫。說是巫族的第一百九十八代傳人。巫族的人都懂巫蠱之術。摩延青說蕭毅身上可能是中了蠱毒或巫術,看看巫敏能不能幫到他。巫敏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年紀。渾身上下都是鈴铛。走起路來叮了當啷的響,蕭毅煩她。聽到她的問話也沒有搭理。

“喂!魂不全,我跟你說話呢?”巫敏站到蕭毅面前,“你總也不回答我的問題,我怎麽幫你啊?”

蕭毅無奈:“我告訴過你,我叫蕭毅。不叫魂不全。你為什麽還是總這麽叫我?”

巫敏掐着小腰站到他面前,理直氣壯:“我有跟你解釋過,你的魂魄不全,以及魂魄不全這件事情對你的嚴重性。你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嗎?”

蕭毅不說話。他覺得巫敏說的話根本不靠譜。

巫敏似乎能聽到他心裏的話,振振有詞:“你不信我的話也沒關系。你先告訴我,你夢到什麽了?”

蕭毅問:“你會解夢?”

巫敏拍着胸脯點頭:“我會的東西可多着呢!”

蕭毅沒其他選擇,便說:“我只要睡着就能見到雨歇,夢到我和她生活在一個小島上。她有跟我講話,她的音容笑貌都很真切。”

巫敏捏着自己小下巴,陷入沉思。

蕭毅就知道,和巫敏說了也是白說。他現在沒辦法攻打去勐昭,摩延青說時機未到,要蕭毅靜待時機。他去視察過句町的水軍和玄武人陸軍,訓練有素。他一時間插不上手。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想見莫雨歇,不如睡覺來的快。

莫雨歇再次醒來時,窗外正在下着大雨。雨滴打在窗子上,噼噼啪啪的響。因為下雨,屋子裏也暗了許多,如果現在是白天的話。

幸好,幸好這次的醒來不是重複之前的情景。莫雨歇舒服的翻了個身。下一刻,她吃驚的掀開被子看自己的身體。

怎麽是裸着的?

哦!睡前有在浴缸裏泡澡。啊?是自己走出來的嗎?是嗎?

莫雨歇擡手抓頭發,她想不起了。抱着被子坐起身,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床邊放着的、疊得整整齊齊的淡紫色衣服。她一把拎起來,是女裝,長裙。

這,這……果然是他!

“清風——”莫雨歇叫了一嗓子。幾乎是一瞬間,清風就推門走了進來。

“出去,出去。”莫雨歇馬上意識到自己還裸着,“誰讓你進來的?我說過沒我允許不準進我房間。你是不是男人啊?知不知尊重女性啊?”

清風默不作聲的站在地中央,一身半舊的淡青色長衫,頭發理得半長不短,遮擋了一小部分右臉上的面具。他很清瘦,但個子很高。在莫雨歇看着他的時候,他總是弓着背,垂着眼。有些卑微的意思。就如現在這樣。

直到聽她說完,清風才開口,聲音很輕地說:“我擔心浴缸裏的水冷了……也擔心會不小心嗆水。”

莫雨歇還想犟嘴。但裸在床上和個男人吵架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清風這個樣子,給人卑躬屈膝的感覺。莫雨歇能理解,她想這個男人被毀了容,地位又低,難免會自卑軟弱些。看着真是……怪可憐的。

她縮回被子裏,只露個頭,聲音緩了下去:“你先出去吧,請幫我把門關好。”

清風退出去,門關上的一刻聽到他說:“早餐已經做好了。”

莫雨歇用被子蒙住頭,賴在床上不願起,心思千回百轉,想東又想西。她先是扭動幾下身體,感覺身上并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要是被那個了,第一次應該會很疼的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感覺吧?瞧他那樣子,量他也不敢對自己做什麽。

不過她又想,就這麽在不清醒的情況下被個陌生男人看光光,心裏還真是不舒服。

翻個身,她又想,蕭毅現在怎麽樣了?她是不擔心蕭毅安危的。因為她認為蕭毅是不會死的,也沒人能殺得了他。她現在只是擔心蕭毅會找不到她。所以,不能只等着蕭毅來找。她要設法從這裏逃出去,去找蕭毅。想到這裏,她起床穿衣服。

下樓時,莫雨歇看到清風正坐在樓下的餐桌旁,桌上的飯菜都被罩着。他像是一直在等她下來。

見她走來,清風起身依次拿掉了餐盤上的蓋子。

外面的雨仍在下着,但小了許多。

莫雨歇坐下,也不客氣,直接開吃,發現菜還都是熱的。

“做好多久了?”莫雨歇問的很随意,心裏卻有了歉意。

“有一會兒了,我每隔半小時就熱一熱。怎麽?不新鮮了嗎?”清風有些擔憂地問。

“沒,挺好的。謝謝!”莫雨歇難得客氣禮貌。

桌上的菜品沒有一樣她認得是什麽。

叫不出名字的綠葉蔬菜,不知什麽海味的大塊烤肉,不知是什麽貝類的湯品。

但有一樣,她在咬了一口之後,甚為驚訝地問:“這是饅頭嗎?面粉做的嗎?我以為你們這裏沒有小麥呢!”

清風笑答:“有的。只是耕地少,産量也少。因為臨海,所以人們的飲食還是以海産品為主。”

“我還是喜歡吃糧食,天天吃海鮮我不習慣。”莫雨歇咬着饅頭說。

“那今後我就按你的習慣來做。”清風真是個稱職的仆人。

莫雨歇點點頭,頓了會兒,她說:“我剛剛想了想,我不能一直在這裏待下去、等下去。我要想辦法離開這裏。我知道你不會幫我。但是你最好明智一點,不要阻礙我。我不想和你大打出手。”

清風聽得很平靜,聽完了便說:“我幫你,你想怎麽做我幫你。”

莫雨歇聞言有些遲疑:“你不怕……”

清風态度很肯定:“你想怎麽做?”

莫雨歇坐直了身子:“這個島上,除了你我,還有其他什麽人嗎?”

清風看着她,答:“沒有。”

莫雨歇問:“這麽說,島上的這些食材,一定是有人定期來送了?”

清風了然,淺笑着勸她:“送貨來的兩個是玄武人,每次都是趁着退潮時一路跑過來。你沒有那樣的體力,沒等跑到地方就又漲潮了。”

莫雨歇不甘心:“有沒有車?”

清風搖頭,嘴角含着笑意:“沒有。就算有,過去那面是勐昭的國境,是首都芸城。你去幹什麽呢?”

莫雨歇吃不下去了,放下饅頭,望向窗外。外面的雨不何時已經停了。天空放了晴,天地間一片潔淨清新。

這樣的好天氣,莫雨歇的心情卻很遭。有種渾身是勁卻無處使,滿腹怨氣卻無處發洩的郁悶。

清風起身,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子。一陣海風吹進來,夾帶着大海腥鹹氣,吹響了不知挂在哪裏的風鈴。

“那個該死的嚴國主抓我幹什麽啊?把我困在這裏,到底是要幹什麽啊?”

莫雨歇越想越氣。

不過她現在的脾氣比之從前,好了不知多少倍。若是從前,有人把她這麽坐牢似的困着,她肯定是要掀桌子打人的。事實上,她在這裏也作鬧過,如今是鬧不動了。脾氣被熬沒了不少。

“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答案總是會有的。”清風走到她身邊,“我帶你出去走走,這裏的風景其實很不錯。”

“沒心情。”莫雨歇拒絕。

“說不定能發現離開這裏,以及離開勐昭的法子呢。”清風誘導。

這座小島的風景還真的挺不錯。

從城堡的後門出去,沿着門前石子鋪就的小道一路走。路兩側是一大片紫色的花,這花莫雨歇不陌生,她睡的卧室裏就有不少這種花做的裝飾。

“這花,是誰特意種在這裏的吧?”莫雨歇問。

“你喜歡嗎?”清風含笑問。

莫雨歇随手“咔嚓”一聲折斷一朵花的花枝。

将那朵差不多掌心大小的花朵舉到眼前看。濃紫色的花瓣,淡紫色的花蕊。湊到鼻端,能聞到淡淡的花香。這花香她在睡房裏也一直能聞到。只是她一直心煩意亂,沒心思注意這些。

“香嗎?”清風在她身邊問。

“一般。”莫雨歇将花丢給清風,繼續向前走。

“你不喜歡這花嗎?”清風追問。

“我為什麽要喜歡?”莫雨歇反問。

清風無言以對。

不遠處有一座黑石山,山頂有雲霧缭繞。山腳下有一片茂密的樹林。

“這山有名字嗎?”莫雨歇且走且問。

“沒有。你給它取個名字吧。”清風說。

莫雨歇撇嘴:“關我什麽事?我才沒那閑工夫。”

清風笑笑,在一旁不遠不近的地方随着她的速度走。

“這個島是火山爆發形成的吧?”莫雨歇望着半山腰的黑石問,“這火山是活的?還是死的?”

清風笑問:“怕不怕它現在爆發?”

莫雨歇停住腳步,挺納悶地看着清風,問:“你總笑什麽?”

清風立刻躬身退後一步,低垂着頭,輕聲答:“姑娘寬恕,清風并沒有不敬之意。”

莫雨歇忙說:“我又沒怪你什麽,你不用這麽緊張。”

莫雨歇在心裏替眼前這個清瘦的男人感到惋惜。她能清楚的感覺得到這個男人在她面前活得戰戰兢兢,有心想讨她這個主子歡心,卻又沒自信。同時,她又為自己剛剛的話感到抱歉。仔細想想這麽相處多累,不如把話都說開,圖個輕松。

“你跟我過來。”莫雨歇在路邊找到一塊大石頭,想坐下和清風好好聊聊。

走近發現石頭上的雨水還沒幹。想放棄,轉身卻見清風正脫下身上的長衫。她還沒來得及阻止,清風已經将衣服鋪墊在了大石上。

既然如此,莫雨歇幹脆的坐上去,清清嗓子,她一本正經地開口問清風:“你知道中國在哪嗎?”

清風看着他,沒有回答。

“我是中國人,我來自上海。也不知怎麽就來到了這海上。”莫雨歇努力想把話說的清楚些。

“我剛來的時候是聽不懂你們講話的。後來不知怎麽就能聽懂了。在我們那裏,人與人之間禮貌相待就行了。不用怕,沒人敢随便打人或者殺人,那是犯法的。所以,你不用怕我,我不會打你或者怎麽樣你的。”

清風聽了,臉上顯出淡淡的笑意,并沒有接話。

“我的事情都跟你講了,你也跟我講講你的事吧。”莫雨歇其實非常不會與人交心交談,這是她第一次試着這麽做。

“我的事?什麽事?”清風眼底有一絲驚慌一閃而過。

莫雨歇自然沒有注意到,擡手指了下他的臉:“這個……怎麽造成的?能和我說說嗎?”

清風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只是個意外。”

莫雨歇見他支支吾吾,眼珠轉了轉,突然想到地說:“一定是那個該死的嚴國主把你害成這樣的吧?”

清風愣了下,沒有否認。

莫雨歇了然,一時間咬牙切齒:“你放心,等我出去了,一定替你報這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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