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離開
離開
莫雨歇盤腿打坐一樣的坐在軟墊上。不疾不徐地開了口,問了她最感興趣的問題:“你們是怎麽來到這島上的?”
男子收攏翅膀在背後,轉身看向她。
莫雨歇瞅了眼男子背上如同披了件黑色大氅般的一對翅膀,黑色的羽毛在陽光下閃着光澤。只得說:“我問她。喂!美女,你總不會也是飛來的吧?”
那女人終于穩住了情緒,聽到莫雨歇在對她說話,她突然笑了,莫名的越笑越開心的樣子。
緩步走到莫雨歇的跟前,她盯住莫雨歇的臉,在收住笑容的一刻,她說:“再像也不是,我就不信。”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惡狠狠,“一切可以重來!”
“夠了!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馬上跟我走。”妖男說。
“管我,你還不夠資格。”女人突然匈他,“難道四神獸之首的你,如今已經淪落到在這裏看管一個小丫頭了嗎?芸城祭海這麽大的事你都不用去的嗎?”
她前面的那句話,莫雨歇就不愛聽了。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她的十八歲生日。她現在可是成年人了。你說誰小丫頭呢?
還沒等她出言反駁。突聽“啪”的一聲脆響,然後是女人“啊”的一聲痛呼。
正在想是發生什麽了的時候,一個聲音随之響起:“我總有資格管你。”
莫雨歇尋聲轉頭,只看到一道綠光一閃而逝,然後所有的人都從她眼前憑空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四下裏望望,只看到被打翻的涼棚。還有她的金剛鹦鹉躲在石頭縫隙裏,縮頭縮腦,膽小怕事的樣子。
巫家的宅子很大。在蔚城的西北角,整棟房子建得像一棵巨大的松樹。有多支衛隊保護。一看就知道是戶有頭有臉的人家。
陳心怡覺得巫家的建築風格像日本的會津若松城。白色的牆壁,飛檐的屋頂,層層疊疊。她喜歡這樣的風格。
他們三個人都随着蕭毅住進了巫家,自從來了這裏之後,他們就沒再見到過蕭毅。也不知道巫敏把蕭毅藏到哪裏去了?羅紳最近找到了進宮面見摩國主的機會。估計是相談甚歡,使得羅紳近來忙得不亦樂乎。連陳心怡都見得少了。
羅紳想在這裏出人頭地,陳心怡對此根本不在意。她心裏在意的事情其實和龐才俊一樣。她也想盡快回去,回到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去。但是她比龐才俊聰明,知道這事不是挂在嘴上,寫在臉上就能解決的了的。正這麽想着,龐才俊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看到她後,他“哼”了一聲轉身就打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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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心怡叫住他,好聲好氣地說:“幹嘛看見我就走,我又不是貓,吃不了你。”說完她咯咯地笑。
龐才俊白她一眼:“罵誰是老鼠呢?”
“好啦!”陳心怡嬌嗔的語氣,“明明都是自己人,幹嘛這樣子。好傻诶。”
龐才俊幹站着,不吱聲,臉色并不友善。他現在可沒心情泡妞。女人從來都是閑來無事時找的樂子。他現在心裏火燒火燎的,眼裏已經沒了男女之分。男女都跟他無關。
陳心怡接着說:“你不是很想回去嗎?”
龐才俊正眼看她:“你有辦法?”
“辦法總是會有的。”陳心怡一臉悠哉,毫不擔憂的樣子。“你想呀!既然我們能到這裏來,別人也一定能。我們不會是第一個來這裏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龐才俊不明白:“那又怎樣?”
“當然是想離開這裏的人不只你我兩個了。”陳心怡解惑。
“你的意思是用別人的法子?”龐才俊不看好這個辦法,“茫茫人海,怎麽找到和我們一樣來的人?而且怎麽知道人家回沒回去?若是回去了,我們還能找到嗎?”
陳心怡唉聲嘆氣了一聲:“真是榆木腦子,跟你說了也是白說。”她一臉失望的轉身就走。
“喂!你別走啊!把話說完了啊!”龐才俊追了過去。
巫家松樓的頂層。
蕭毅被放置在屋子的正中央。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玄武草。巫敏時而坐在他的面前不動;時而圍着她念念叨叨;時而又跑出去不定什麽時候才再回來。相應的,蕭毅也時而覺得自己的身體舒服些;時而覺得自己的身體更難受。
巫敏不準蕭毅睡覺,說他是被人控制了。而且這個控制并不是剛發生的,而是從他出生時就開始了的。甚至于,他的出生都是那個人的所為。
蕭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巫敏所說的話,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所存在的問題。這是他多年來一直想解開的心結。巫敏說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的活着,并非是他自身擁有特殊的功能,而是有人在長期用特殊的方法隔空養着他。
對方供養他的原因是什麽呢?現在又為什麽不養了呢?
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巫敏興沖沖的跑回來,身上的鈴铛比腳步聲還響。
“有辦法了!有辦法了!”巫敏人未到,聲先至,懷裏抱着一堆的東西。
将東西“嘩啦”一聲全放到蕭毅面前,五花八門,有書籍,有各色的藥瓶。她先是拿起一本書,翻到一頁跟蕭毅解說:“這上面有記載,和你的情況像極了。”她用手指點着書上面的字,讓蕭毅看。
蕭毅看了眼,說:“我不認識你們的字。”
“啊?”巫敏挺意外,“你不識字啊?沒關系,沒關系。反正也是由我來操作。”
巫敏接着指地上一堆的瓶瓶罐罐:“我有辦法幫你補魂。”
“補魂?”蕭毅重複,被這個詞震住了。
“對。”巫敏一張小臉上興奮異常,像小孩子發現了新游戲。“雖然不知道你的宿主為什麽不繼續養你了。但是我可以幫你把缺少的魂魄補上。這樣你不用宿主養着也可以活着。活得像個正常人一樣。”
“像正常人一樣。”蕭毅喃喃重複,神色癡望。
這天,莫雨歇直到夜幕降臨,才等到清風出現。
清風一身如同夜行衣一樣的黑色長衫,行色匆匆。
進門環視一周,沒有看到莫雨歇。他心頭一慌,大步想上樓去找。窗口的鹦鹉突然撲棱了下翅膀,莺叫一聲。清風應聲頓住腳步,轉回身跑出了門。
“怎麽坐在這裏?”清風看到了團坐在門後角落裏的莫雨歇,心裏松了一下之後又緊。毫不遲疑的将人抱起,像抱小孩子一樣的動作。
“你下午去哪兒了?”莫雨歇這次也沒怪他不經允許就抱了她。“我以為你也消失了。今後就留我一個人在這島上了呢!”說完,她笑了,笑得姿态慵懶,眼睛眯着。
清風将她抱進門,直接去了餐廳,看到了桌上原封未動的飯菜。他輕輕嘆口氣:“我……”
“我不餓,不想吃。”莫雨歇這樣解釋。
清風将她抱到軟椅前,也沒有要将她放下的意思,抱着人自己坐下。莫雨歇卻一個挺身站了起來。一臉笑模樣地看着清風,問:“你看我長得,是不是和誰很像啊?”
清風注視着她,回答的毫不遲疑:“你就是你,和誰都不像。”
莫雨歇臉上依舊帶笑,只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清風的眼睛,帶着些冷冷的鋒利:“我今天,見到了一個女人。她說,我和另一個人長得像。還說,這便是我被困在這座島上的原因。”
清風的答案依舊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被國主困在這裏。”
莫雨歇收了笑意:“哪你怎麽知道我和某個人長得不像呢?”
清風的眼神一直很柔:“因為我知道你口中的那個女人所指的是什麽。”
“是什麽?”莫雨歇問。
清風垂下眼,聲音低且輕:“我曾經愛過一個人,國主也愛她。後來她死了,國主便将我囚在這裏,種她生時最喜歡的花。永世不得離開。”
簡單兩句話,講述了一個狗血爛俗的三角戀。莫雨歇對其間的具體細節沒興趣。只想問:“這關我什麽事?”
清風搖頭:“或許是你誤打誤撞被送來了這裏。但是自從你來了之後。我……”清風不打算隐瞞了。因為愛是藏不住的,你的眼神和你的舉動都會出賣你的內心。
“我愛上了你。”清風低聲說。
莫雨歇傾身半趴在桌子上,一手托腮:“就是說,你移情別戀了。”
清風臉上顯出窘迫。
“可我心裏有喜歡的人。”莫雨歇打量着他,“不是你。你說怎麽辦?”
“愛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我并不需要你為此做什麽。”清風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這樣說。
莫雨歇聽得心裏發笑,這好像是典型的小三語錄。以退為進,以守為攻。
她莫雨歇是誰啊?才不吃這一套。
莫雨歇正這麽想着,突然聽到清風又說:“今天我去了芸城,打聽到後天有船去宏城。宏城是海上交通樞紐。可以在那裏中轉去蔚城。明天退潮時,我送你走。到芸城後,你直接去碼頭,做運輸船去宏城,到那裏後見機行事,一定可以到蔚城,找到你的蕭毅。”
莫雨歇耐心聽他說完,然後問:“我怎麽從這裏到芸城去?”
“我帶了橡皮艇回來。退潮時你先步行,到漲潮時的那一段距離,你劃艇過去。”清風說的很肯定。
莫雨歇站起,在房間裏走了走,才說:“好。先謝你了!”
翌日清晨,莫雨歇醒得很早,卻沒有因此早起。
在床上僵躺着,她在頭腦裏梳理這段時間遇到的種種。直到陽光照在了床頭,晃了眼,她才從床上下來。
樓下的早餐已經擺上了餐桌,卻不見清風的影子。清風最近時常莫名消失。除了昨天下午消失最久外,像現在這樣時不時的不見人影最近也常出現。
莫雨歇出門找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清風正站在海邊,海風吹動着他的白色長衫,他的身形被光影拉長,顯得更加單薄。有那麽一個瞬間,莫雨歇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個謎。
小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一直在對她說謊。可她卻找不到這些謊言背後的原因。莫雨歇不是個情感細膩的人。她的思想比較簡單粗暴。她認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謊,自然是有目的。這個目的不外乎權、財、色,總之是自私自利的。眼下,騙她,與權財肯定無關。那麽就只剩下色了。莫雨歇理解不了。在這個孤島上,明眼能見的人就他們倆個。想要她還用得着不着邊際的騙嗎?換做是她,直接強上算了。
她正胡思亂想着。清風已經給橡皮筏充好了氣,栓好。走了過來。
“吃早飯了嗎?”清風的臉在半張面具的遮擋下,看不清情緒,習慣性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莫雨歇看着他的動作,出神地問:“你心髒不舒服嗎?為什麽總按你的胸口?”
清風聽了這話,擡起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想了想說:“沒什麽不舒服,習慣動作而已。”
莫雨歇聽得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坐在餐桌前才再開口:“你覺得我能成功嗎?”
清風看她一眼,沒有回答,去開電烤箱的門。
莫雨歇補充:“就憑那個橡皮筏。”
清風從烤箱裏取出一塊小甜點:“嘗嘗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莫雨歇看眼清風,又看眼甜點:“你做的?”
“嗯。”清風小心讨好的語氣,“風車斷電了一小段時間,不知會不會影響口感。”
莫雨歇看着那一小塊金黃色的小蛋糕:“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甜食?”
“難道你不喜歡嗎?”清風試探的語氣,眼神熱切。
莫雨歇又搞不懂了。眼前這個男人,其言行大多時候随意自然,不見仆人的卑微;卻又會在不經意間極力的想讨好她。那種在意的眼神做不了假。
莫雨歇拿起甜點嘗了嘗。在清風期待的目光下,她點了點頭:“挺好。”
被這個小甜點一打岔,莫雨歇忘了自己剛才進行的話題。
因為距離退潮的時間尚早,兩人像往常一樣,去房後的山林間閑逛。
莫雨歇看着那片紫色的花海,問清風:“這花有名字嗎?”
“紫萱。”清風摘下一朵,送給她,“它的名字叫紫萱。”
“你愛過的那個女人,是個什麽樣的人?”莫雨歇接過那朵花,随口問。
“她,很美,很好。”清風回答得很簡單。
“她死了多久了?”莫雨歇狀似随意地繼續問。
“十一年了。”清風面色平靜的答。
莫雨歇聞言仔細打量清風。清風看上去也不過就二十八、九歲的年紀。十一年前,那就是情窦初開的少年之戀了。那樣的年紀愛上的人,本就會終生難忘,更何況那個人還死了。莫雨歇覺得清風是不會輕易再愛上別人的。至少不會像愛那個女人那樣的去愛另一個人。所以,他現在說愛上了她,也不會是很深的愛。這麽一下,莫雨歇突然覺得很掃興。
“好了,回去吧,我急着走,不想再逛了。”莫雨歇随手丢掉手裏的花,大步向回走。
清風默默地跟上。
退潮時間如期而至。莫雨歇拉着橡皮筏,賭氣似的,在水還及膝時便頭也不回的趟水而去。
清風在她身後追了幾步:“你……要小心。”
莫雨歇不理他,走得更大步。踏水行走了十幾分鐘,路面便全露了出來。她開始奔跑。這時才肯回頭,遠遠的,她看到清風仍站在岸邊,張望着她。她轉回頭,加速奔跑。許是在島上懶散的久了,她的體能不及從前。于是跑跑走走,一直向前。前方的芸城漸漸呈現出了輪廓。後方的小島卻已經在雲霧缭繞中看不清了全貌。
莫雨歇不再奔跑,拉着橡皮筏,一步步的走。漲潮來得比預料的慢,她跑跑走走,走走停停,歇了不知第多少次之後,路面開始被海水吞噬,越來越窄,她也不慌。路面很快被吞沒不見。她拉過橡皮筏,坐進去,劃槳而行。身下的海水逐漸加深,變得黝黑不清。茫茫大海,令人不安。
莫雨歇突然覺得害怕。她甩開手臂,大力劃槳。她的害怕很快得到了應驗。在她的周圍,海面之下,突然顯出一條條游動的黑影;皮筏四周的海面不時出現漩渦。
莫雨歇頓住動作,不敢妄動,只緊盯住水面。
一段異常的安靜之後,“嘩”的一聲,一個巨大的灰黑色魚尾甩出水面。
莫雨歇瞬間屏住了呼吸。一瞬之後,她開始拼命揮槳。心裏明知道這樣是徒勞,明知道沒那麽容易,沒那麽容易離開那個小島。
“砰”的一聲,船受到了撞擊,雖不重,卻使莫雨歇驚叫。驚叫之後她惱羞成怒。大吼:“來啊!你來啊!”
一個頭人應聲鑽出水面,灰白色的臉,大且圓的眼,扁長的嘴。兩側臉頰有一道道不斷開合的腮,頭上有像頭發一樣的粗長的灰色須。
“咕嚕咕嚕……”魚人沖她叫。
莫雨歇看得頭皮發麻:“滾!滾開!”她開始繼續快速劃槳。然而下一刻,她的橡皮筏被掀翻。落入海中的一刻,她什麽都來不及想,只抓着手中的槳亂揮。